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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佩嘟哝的样子像一个小孩:“自小都是她吵我,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报复她,怎能白白错失?”
“你我均是客,这样总不太好。”燕冰嘴上虽这么说着,笑颜却灿若娇花,方才的几分阴霾,经南宫佩这么一闹,倒也去了七八分。
“我才不管呢!”见燕冰笑得开心,南宫佩心中不由得一动,一时兴起,已大声地呼出声来。
燕冰哭笑不得地望着南宫佩,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瞧着他,任由他闹着。
房门开了一线,一声慵懒的叹息之声穿门而出,阳光通过渐开的缝隙照进去,映亮了那张出现在门内的俏脸。
“你来早了些,我还没睡下。”门内的女子声音清淡,白色的月华裙触地无声,珍珠坠领在燕冰的眼前一闪,业已消失,唯有她转身入内的身影。
好似很冷淡的一个女子。
“算了,我又不是专门为了吵醒你才来的。”南宫佩好似早已熟谙这个女子的脾性,只大踏步跨进门来,也不走进,看着她的眼睛里却有笑意。
女子略略偏了偏头,道:“哦?那是为了什么?”
南宫佩伸手指了指跟随着进屋来的燕冰,笑道:“想让冰冰在这里住些时日。”
女子回过身来,平静得几乎淡漠的目光在燕冰的身上扫了一圈,才哼了一声,道:“师兄也会关心人的么?”
南宫佩耸了耸肩,道:“对一个初涉江湖的女子来说,奔波太久,总是不好的。”
女子的脸上漾起薄薄地嘲讽:“师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求于我,只怕我死在这里,你也不会知道。
“师妹真爱说笑,”南宫佩摊手耸肩的模样近乎耍赖,“你可是我的亲亲好师妹。”
“也罢,”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是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三个月。”南宫佩很快地伸出三根手指来。
“怎么,”女子扬了扬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神有些犀利,“这三个月里你有要事?”
南宫佩歉然道:“不瞒你说,是些私事。”
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佩,仿佛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出什么讯息来一样,过得许久,她才点了点头,轻轻道:“我答应你便是。”
“真是太好了。”南宫佩眉间微松。
“你现在急着要走?”女子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连南宫佩方才足下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看穿。
南宫佩转了转身体,接着道:“去会一个人,但我明日会再来。”
“那明日之后呢?”燕冰猝不及防地开口道。看她那吃惊的模样,似乎问出这句话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南宫佩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笑道:“你们大约会有三个月见不到我。”
“或许更长。”那女子冷冷地接茬,眼睛中却忽然多了几分光彩。
南宫佩一怔,原已转过身的他现在却忍不住回过头来,冲着她浅浅一笑,眨了眨眼睛,叹道:“知我者,莫若卿也。”
语声方落,他的人却没入了门外无边的春色中。
那女子呆了呆,眼中的漠然之意忽而消失不见,丹凤眼中的薄薄水雾却清晰不已。
“我知你,你却不知我么……”她低喃着,嘴角竟凭空多了几分苦楚之意。
燕冰心中微微一动,暗中纳罕道:原来这个姑娘喜欢南宫大哥么?那她为何要在别人面前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这时,那女子似是忽然意识到还有陌生人在旁,忙将那伤痛的表情掩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又是原先的冷若冰霜。
“你叫……”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还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的人。
“我姓燕,单名一个冰字。”燕冰忙不迭道。
女子微微点头,眼珠子又一次蓄起了冰霜:“燕姑娘怕不怕独睡一屋?”
燕冰一愣,随即笑道:“不怕。”
女子淡淡道:“那我替你收拾收拾隔壁的厢房,打今天起你就住那儿吧。”
燕冰忙颔首称谢道:“有劳这位姑娘了。”
那女子挑起美目,在燕冰身上又细细审视了一番,嘴角终于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但神情却还是极请极浅的:“我的名字不是‘这位姑娘’,我姓苏,你若愿意,叫我素儿就是了。”
说完,她已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燕冰就听见了隔壁房门被突然推开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房门蓦然响起的那一刹那,燕冰忽然又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样莫名的惴惴之意,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么?
待到隔壁房间收拾妥当的时候,暮色已经席卷了天地。天色渐暗,原本静谧非常的宅院现下在金色的夕阳中,更平添了几分神秘。明明院中桃花争奇斗艳,但在燕冰的眼里,就连这一束束的艳红,也莫名地透着几分凄清萧索之意。
素儿并不多话,一身白裙,配着窈窕的身段、姣好的面容,就好似蟾宫中的女仙,清冷得不愿问起关于燕冰的任何事情。只在晚膳的时候,她终于敲响了燕冰的房门,然后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我房内布好了晚膳,若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吧。”
几道小菜,量虽不多,菜式也稀松平常,但却十分精致。燕冰边吃着便忍不住赞不绝口。
“你喜欢,就多吃一些。”素儿淡淡道,面对着跟前诸多美食,她却很少动筷子。
“你怎么不多吃一些?”燕冰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忙夹起面前盘子里的鱼香茄子,放在素儿的碗里,道,“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皮肤也那么惨白惨白的。真不知道这个院子那么冷清,你一个女子是怎么过的。”
素儿一愣,瞳孔内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问道:“你觉得这里很冷清么?”
燕冰点点头,认真道:“尤其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寂寞的。”
“……是么。”素儿轻轻道。
“那当然,”燕冰笑笑,扒了一大口饭,道,“若要我一辈子呆在这儿,我倒情愿死了的好。”
“为什么?”素儿眼眸流转,不由得问道。
燕冰耸了耸肩,答道:“因为孤单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素儿扬了扬嘴角,浅浅笑道:“说得也是……燕姑娘想不想听一支小曲?”
燕冰惊讶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盯着素儿微微诧道:“你会唱小曲?”
素儿站起来,走到窗边取过一把琵琶,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来,笑道:“略通一二。你想听什么?”
燕冰茫然无措地摇摇头,歉然笑道:“什么都好……我不大懂乐律。”
“那就唱一支《摸鱼儿》吧。”
素儿边说边拨了拨琵琶,然后唱了起来——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榭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她的声音,就好似黄莺出谷般轻灵动人,原本清淡的语调,一旦碰触到旋律,都变得无比凄婉悠扬,就好似一个满腔幽怨的女子款款而诉,声声俱是血泪。
燕冰自然不知道,这样高超的技艺只属于那西湖之上最美的歌姬,苏娘;也不知道,这首曲子,苏娘已经倾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在此之前,还几乎没有人能够让她唱出这样的绝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如泣如诉的乐调,燕冰却感到了沉沉的睡意。
“燕姑娘可是困了?”苏娘的眼角隐隐有些笑意。
但燕冰却没有发现,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倦。”
苏娘放下琵琶,盈盈起身,对她略施一礼,道:“天色不早,若是觉得倦了,姑娘就早些休息吧。”
燕冰闻言,忙踉踉跄跄地也站起来,礼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嗯。”苏娘一面应着,一面看着燕冰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脸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神色。直到隔壁的房门阖上的那一刹那,苏娘终于忍不住弯起眼角,露出了惯常取悦客人的熟悉的、柔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這一章基本是一個過渡章節,下一章南宮佩要奮發了!激動激動激動!最近幾話會解開一些謎團~敬請期待說起來修改前文的時候發現不但bug,而且文筆也很有問睿
五十四、迷障憧憧
锦瑟无端五十弦。
然而却不是只有锦瑟能够完全泄露一个人的心事。
怀抱琵琶,玉指轻勾,愁意盘盘,赛过当年塞外孤烟中,那望着故国独自垂泪的王嬙。
“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
一曲未了,苏娘终于幽幽地长叹一声,长身立起,琵琶落地间,人却早已步出厢房。
天井中,月如钩。墙角几颗老槐仍旧郁郁葱葱。都说槐柳之辈不宜种在阳宅,然而又何妨?或许打从一开始,苏娘便爱反其道而行之。
“阁下若再槐树下多站片刻,只怕会被那至阴之物吸去精气。”眼不离皓月,却依然能说出对方的准确所在,想来苏娘早已知道庭中有此一人。
夕颜在槐树的阴影中露出大半边脸来。依旧是狰狞可怖,依旧只有一双深灰色的眸子闪耀着清冷的光芒,但苏娘却早已习惯,她只微微一笑,感叹道:“若是那个燕姑娘此时见到你,只怕会将你当成一只恶鬼。”
夕颜也歪起那张早已偏在一旁的嘴唇,阴森森道:“现在不看到,晚些也会看到。”
苏娘终于将目光重新聚集在瞳仁中,然后转过头来嫣然道:“你不是恶鬼,我知道。”
夕颜玩味着这句话的含义,许久,才扬了扬额上或许还能称作眉毛的地方:“你知道?”
苏娘语气微嘲:“你只是个连恶鬼见到都会觉得害怕的人。活生生的人。”
夕颜赞许道:“我是。但你也是。”
苏娘竖起了柳眉,微怒:“哦?”
夕颜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燕冰沉睡的厢房,道:“难道你不是一个或以外貌、或以演技迷惑他人,吸人生气的女妖?”
苏娘闻言,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笑得花枝乱颤:“你真会说笑。”
夕颜道:“自从飞镜死后,好像你对我也不如从前那般忌惮了。”
苏娘的眼中尽是妖娆:“因为她死后,整个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赛过我了。”
夕颜讽道:“你是说你的外貌?”
“不是么?”苏娘光洁的肤色在月光下如同透明,如樱桃般的红唇透着若有若无的诱惑,丹凤眼的眼角挑起的涟漪如同美酒佳酿般让人心醉,她莞尔,“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美人。”
夕颜冷冷道:“你是很美。但美人有朝一日也会不再是美人。”
苏娘身体微微一阵颤抖,她却争辩着:“可我的笑容是暖的,你的血液却都是冷的。”
夕颜忽然抬起手来指向自己的心口,哼道:“我的血液纵然冰冷,但我的这里却很热。你呢?你的心,你还能听得到它的跳动么?”
见苏娘的表情一阵不住地收缩,夕颜又继续道:“你放着血海深仇不懂得报,却瞒着少主人偷偷让我替你报复一个你憎恨的女人。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也会有得不到的人么?”
“你……”苏娘恼怒地瞪着夕颜,仿佛是在怨恨他看穿了自己,但她心中似乎却更明白一点。
她恨自己。
她原本也会因为某些原则才杀人的,也会因为错杀了一个好人而自责。但是,有一种情绪却让她变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