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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还是要问。沐青旋在心中暗暗叹道。他低头望着怀中昭仁公主不过十岁的娇小的躯体向昭仁殿外走去。走了好几步,他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顿了顿脚下,回头淡淡地反问:“身在何方真有如此重要?”
江玉儿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她的眼泪忽如珍珠般坠地:“无论在哪里,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么?”
沐青旋长叹一声,唏嘘道:“明知如此,何必自寻烦恼。”
他顿了顿,又道:“去周府吧,师父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青旋哥哥,”江玉儿脸上满是泪水,“那你去哪里?”
“在下是五回门总令主,”沐青旋敛了敛神色,表情忽然又变得淡然而茫远,“虽死犹荣。”
眼泪从江玉儿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她不知道到底这场浩劫之后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但无疑,此刻她的心中所有的信念不过只是一个愿望,而那个愿望就是活下去。
你本不该要求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什么,在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视死如归。
现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天开始蒙蒙透亮,冲杀声已经越来越近。紫禁城俨然已经要空了,除了被崇祯皇帝斩杀的后妃宫女和忙乱的幸存者之外,只剩下奉天殿里手执兵刃、蓄势待发的、这紫禁空城里最后的卫士。
崇祯皇帝不见了,贴身太监王承恩也不见了。内阁空空,能派的兵已经全部派出,只有这仅剩的二百来人,会在这里迎接黎明前最后的时刻。
烛火开始闪烁不定,黎明前的天空依然晦暗,唯有刀剑的寒光明亮,如寒星一般,简直要将人的心神摄走。
没有人率先打破沉默。他们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段安静的时光。
直到这个时候,绯衣的妇人再也忍不住,附在沐青旋的耳边小声地问:“玉儿走了?”
声音很低,但或许是太过于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问句。
此刻,无论他们是认识沐潇潇一家人或是不认识,他们都侧耳在聆听。因为到了现在,没有任何话语比提到家人更加让人觉得挂心、觉得温暖、觉得这个绝望的长夜即将结束的时候,生命又有了希望。
在所有人的目光笼罩之下,沐青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玉儿是个聪明人,她会明白的。”
“玉儿能护着诸位皇子与长平公主离开,也算是为五回门做的最后一件事。”江昭在旁叹息道。
这么多年来,沐青旋还是第一次听见江昭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之音。
江黎伸手揽了揽沐潇潇的肩,脸上的笑容淡淡,目光从沐青旋移到江昭身上,然后轻轻道:“也是尽可能让玉儿有更多机会活下去的方法了。”
沐潇潇将头斜倚在江黎的肩头,语气再不似平素那般飞扬,反倒充满了重重的愁意:“……我真后悔,玉儿她本不该……”
“又何苦这般责怪自己,”江昭道,“玉儿生在江家,这便是她的命。”
“她才十六岁啊……”沐潇潇好看的眉眼簇在一起,眼泪潺潺而下,样子让人不住生怜。
沐青旋的目光在沐潇潇脸上凝视了许久,终于道:“玉儿不会有事的,倒是我们……”
“是啊,我们,”江黎温柔地拍着沐潇潇的背脊,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一些超脱,“我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算是热热闹闹不寂寞了。”
江昭闻言,向来严肃冷漠得脸上也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你我兄弟二人居然能同生共死,也不枉在这世上走这一遭。”
四人向望而笑,却再也不再言语。殿上的人也不言语,所有人都望着奉天殿紧闭的殿门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他们听见了远远的打鸣声。
很奇怪,明明风声那么大,明明号角声那么响亮,那清晰无比的打鸣声却如同幻觉一般涌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如同一个讯号,所有的寒锋在天亮起来的瞬间出鞘。
江昭站起来,站在最前方的位置望向所有人,扬起了手中细长的剑。
“时候到了,我们上!”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的倒数第二话。这是崇祯梅山上吊的那一夜。下一话会交代几个人的结局,作为第三卷的结束。
在下把卷名全部改了,四卷连起来是一首诗,不知道乃们有没有发现。
明日或者后日会奉上七十六话~~~将第三卷完结掉。
第三卷完了之后,整个故事就接近尾声啦~~~
七十六、血溅长门
张阿六等了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天蒙蒙放亮,若有若无的霞光勾勒在天边,似乎预示着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紫禁城的宫门缓缓洞开,微弱的光线穿透视线,张阿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瞳孔迅速放大,腔子里的心脏骤然加速,带得他的呼吸也逐渐沉重了起来。
他抬起手,用力地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而另一只手,却将刀柄握得很紧,样子多少显得有些紧张。但那又不完全是紧张,因为他那布满麻子的脸上,更多的是兴奋。
高亢的战鼓响了,将军的命令随着朔风铺天盖地地涌来。这些声音,让张阿六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他扬起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再也不思考,便甩开步伐,跑在最前的位置向门打开的地方飞奔而去。
近在咫尺的紫禁城,金碧辉煌的帝王家。它曾经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可现在却任由我张阿六进出践踏!
想到这里,张阿六愈加兴奋,手中的刀刃在瞬间便沾上了一个守兵的血迹。浓浓的血腥味在清晨的空气中散开,刺激着张阿六的每一条神经,使得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狰狞可怖。
“杀啊——”
闯军的喊杀声如波涛般,一浪高过一浪。混战乍起,手起刀落间,人仰马翻,哀嚎声不绝于耳。
但在张阿六这样杀红了眼的人听来,这般的哀嚎,更像是美妙的音乐。
或许是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列,又或许是张阿六的神经过于敏感,就在他刚迈进紫禁城大门的瞬间,他的心中忽地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转了转身体,扭了扭脖子,将目光向前铺开一段距离,接着他手中的刀便再也没有勇气挥下去。
张阿六看见飞溅的鲜血沾染着同伴的身体,他们或被那些全身缟素的人砍断了四肢,或是被刺穿了胸腹,或是被割断了咽喉,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在来不及呼喊的时候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中了埋伏!
所有的兴奋与得意在顷刻间化作一团冰冷。张阿六撒腿便想往宫门外逃离,但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剑封喉。张阿六也一样,在怔怔地注视着那一剑刺穿自己的咽喉时,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沐潇潇并没有因为杀了一个张阿六而表现出任何兴奋之意。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那双曾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更多的是满满当当的阴霾。这样的阴霾与萧索,甚至让她一路剑法也有如恍若隔世般的生疏。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江黎双掌翻飞,变化无常,虎虎生威的样态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开山大士”并非浪得虚名,他那随意的一掌或是一劈,总夹着厚厚的掌风,若有人敢靠近半步,下场便是脑浆迸裂般的惨烈。
与江黎靠背而战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落木剑”江昭。此时的他,还是江新月,五回门门主,紫禁城最后守卫者的中心人物。他体态潇洒,长剑飘然,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流畅随意,如天人一般灵动优美。但是,不管是他轻巧地一拨,还是他迅速地一挑,又或者是他点足飞身后凌空地一划,再或是他糅身而上后地一削,他那柄冰冷的长剑上总会留下新鲜的血迹。绵密的气流鼓动声肆意地撕扯着周围的空气,长剑锋芒微瑟间,一朵一朵的血色花朵开在不同人的身上,当真妖冶无比。
另一头,沐青旋衣袂飘飘,出鞘的寒星长啸,在混战的人群中划过道道痕迹。他的脸上没有悲悯,眼中凝结的是千年不化的坚冰。
还有许多浴血奋战。引得宫内外尸骸无数,引得鲜血黏黏稠稠地湿了一地,引得宫人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混乱与哭号。
或是刀剑无情断送了性命,或是沉水自溺而亡,或是自刎为国殉葬,或是投井寻一个解脱……一幕一幕重复地不过是许多无辜的人不断地死去。没有人以为这样的屠戮是替天行道,但也没有人说不是。
成王败寇而已。或是俯首称臣,或是玉石俱焚。
很显然,选择前者的人极少,而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闯兵,更不会给宫人们选择前者的机会。
闯兵越来越多,那全身缟素的二百来人又怎是大军的对手?江昭一干人纵武功纵横江湖,也总有气力衰竭的那一刻。
但他们毕竟坚持着。因为他们相信,自古以来侠之大者不过大义在先而已。
五回门徒生杀业这许多年,但在最后关头,每个人却都能坚守自己的底线。
当江昭等人正拼死抵抗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却始终在不远的地方冷冷观望。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时的脸上,正扫着阴沉沉的煞气。他一直看着,死死地顶着人群中那个剑法卓绝的男人。
好似在很多年前,那个人还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训斥着自己,冷酷得不像一个人。但现在,那个曾意气风发的男人,却用他逐渐疲惫的样态,勾起了纪旸嘴角的一湾弧度。
苏娘望着纪旸脸上渐起的笑容,心中不住“咯噔”了一下。恰巧在这个时候,纪旸也偏了偏头,目光中顿时透出两道冷光来:“把弓弩给我。”
凉意,自苏娘的脚底窜了上来,她的指尖上分明还残留着海楼最后的一丝体温。
她将匕首插入了海楼的胸膛,然而海楼却只是释然一笑,浅浅道:“我早知道,少主将我收于地行门下不过是为了红夜阁司徒氏的一把弓弩。但我却……”
那个时候,苏娘才知道,原来红夜阁最后一个姓司徒的人是海楼;知道其实海楼不怪纪旸;也知道,纪旸为了复仇,果然什么都能做到。
“素儿——”纪旸刻意地拉长了声调。
苏娘握着弓弩的小手被这声呼喊惊得一颤,她赶紧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随着细碎的呼吸诚惶诚恐地颤动,只将弓弩递上前去,不敢作任何言语。
纪旸见状,脸上不禁有了一丝嘲讽的神色:“你可是怪我不该让你杀了海楼?”
苏娘背后一紧,忙低声道:“素儿不敢。”
纪旸嗤嗤地冷笑出声来:“你不过是不愿说罢了,有何不敢?”
停了停,纪旸方又继续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苏若白的女儿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我怎会要你的命?”
苏娘的眼角微微抬起,丹凤眼中顿时扫上几分幽怨:“素儿却不知,原来苏氏的后人比司徒氏的后人值钱许多。”
纪旸一阵怔忪,他凝视着苏娘如娇花般柔美的面容,隔了半晌才兀自喃喃道:“原来你竟是如此作想!”
他接过弓弩,玄铁的寒凉透过指尖直接游走到他心底。他略略一忖,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可以就此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苏娘一愕,随即仰起头来惊诧地望着纪旸,道:“少主人要让素儿离开?”
“是时候了,”纪旸长袖一摆,语气中是不常见的涩然之意,“闯王大气难成,你一个姑娘家随着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是离开的好。”
“……少主人,”苏娘有些讷然地望着纪旸,他落寞的样子让她的心头不禁一刺。
她知道他对她还是有情有义的。
想到这里,苏娘鼻子禁不住一酸,两行清泪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