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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简重重顿下酒坛,一脸不欢:“休要胡说,祭酒大人也会出错!眼下恶蛟已败,海上再无刀兵,谁能取你性命。”
朴游喃喃自语着:“振翼悲鸣,云龙入海,君子远水,慎之勿忘。”他扬声大笑,捧起酒坛长饮一气,“小秦,谶语还有前半阕,你想知道么?”
秦简心中一动,目不交睫,凝视着朴游。也许这前半阕,才是问题的关键。也许所有的谜团,都会因此层层破开。
朴游又鲸吸一气,忽然摇头道:“眼前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且待我临死之前吧!”他的眸子不复清澈,一刹那间,迷茫惊惶像水雾一样浮上,加上满脸通红的醉意,迥异于平时从容淡定。
秦简心中一震,朴游素以儒学自持,最讲究临事不惊,这样的失态可从未有过。他一定知道什么!秦简暗自忖道。但他深知朴游秉性,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任自己如何敲打也不管用。一时两人默默对饮。
|5|“你早知道老轩辕身份吧?”秦简突然问道。
|1|朴游略一迟疑,答道:“我只知他是逆鳞中人,至于恶蛟船主,倒是方才现身才知道。”
|7|秦简词锋如刀,紧接逼问:“以你的性情,决不会加入逆鳞。而逆鳞组织最讲究守秘,即便亲如父子兄弟,也不能透露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
|z|朴游醉眼斜睨,忽然振衣而起,冷笑道:“你管这多作甚!你只须知道,我对燕荪的深情,决不逊你少许。如果我一定会死,也是守护燕荪而死。”说到最后,他近乎是开吼,从未有过的声调。
|小|秦简呆若木鸡,从未想到这温文尔雅的男子,能有如此雷霆一怒。许是积了八年的怨气,瞬息之间爆发而出,才让他如此失态。
|说|榻上传来响动,却是洪闵睡眼惺忪,震惊地望着两人。朴游自失一笑,望着秦简嗫努嘴唇,却最终没有说话,抱着酒坛子,边喝边走,须臾离舱远去。
|网|“这家伙也会发怒!抽莫非不是被你抢了老婆吧?”洪闵打着哈欠,随口问道。不料却正中秦简痛脚,登时这个嬉笑无忌的家伙也翻脸了:“闭嘴,睡觉!”心烦意乱之下,索性一举掠上前去,拍中洪胖子睡穴,让他彻底昏睡。
夜阑人静,羽飙号底舱中一灯如豆,昏黄光晕随着风浪飘摇,让规整的陈设粗砺起来。一具具尸体并排放置,用白布包裹着,铺满了整个底舱。阴森森的寒气渗入舱板,竟结出薄薄霜花。乍看之下,底舱如地狱般森然可怖。
舱门无风自动,悄无声息打开。白色身影鬼魅般飘进,连微风也不带动一丝。他四下略作张望,便掀开一方白布。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那具骁天骑尸骸,被厚重冰块裹在其中,脸色苍白若纸,眼睛犹瞪得老大,似要突眶而出。
一切都与寻常尸体无异,但他却再次感到,诡异而庞大的力量在残骸中汹涌,随时要破体而出。骁天骑已死去多时,生机寂灭,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他释放出领域之力,仍无法探察究竟。
冷冷一笑,他运少阳内力于手,一股炽热之气涌出,就要将冰块融化。他打定主意,即使将尸体剖成碎片,也要探察个究竟。
就在此时,冰冷而愤怒的声音从角落响起:“秦简,你要作甚?仙宗谡下虽隔如渊壑,但死者何辜,你竟要侮辱烈士?”
来者正是秦简,他夜深难寐,始终为不安困扰,遂冒着奇险,潜入底舱之中,欲从尸体着手,将谜题查个究竟。这声音突如其来,又在这般险地,饶是以他的镇定,也吓得一个哆嗦,将舱板灼黑一块。
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中霍地立起一人,眉目间满是英气,赫然正是被罚面壁的扶湘。她冷冷地盯着秦简,择人而噬的目光,像被伤了幼崽的母兽。在她而言,这些壮士的尸骸凝结了仙宗的荣耀,现在竟有人妄图亵渎,真是十恶不赦之罪。
秦简眉头大皱,暗叫麻烦来了。碰上扶湘这样的烈女,根本无任何道理可讲。何况自己亵渎仙宗烈士,这个罪名传将出去,可比莫须有的间谍罪,要严重无数倍。指不定仙宗、谡下真会就此翻脸,刀兵之祸起于中原。
他不答反问,奇兵突出:“扶湘小姐认为今日一战,仙宗真击败恶蛟船队了吗?”
扶湘一愣,不假思索道:“虽未竟于全功,但恶蛟损伤惨重,十年之内再难作为……”一顿之后,蓦地低喝,“休要岔开话题,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等我喊人?”
秦简从容一笑:“这里面可透着古怪,若不详究,仙宗要遭受覆灭之灾。”
扶湘嗤之以鼻,冷笑道:“休要危言耸听,今日任你舌灿莲花,我也要将你拿下,送往蓬莱治罪。长老真是没做错,对你这样的谡下凶顽,决不能讲任何道理。”她静待秦简表态,半晌不闻答声,却见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满是欣赏之意。
她唿吸不由一急,羞恼问道:“你这双狗眼,却往哪里看!”
秦简哈哈一笑:“女人的美丽分为几类,有种是乍看不起眼,越看越惊艳,扶湘小姐就属于这种。”
悦己之容,这是女人的天性,扶湘也不例外,脸色明显柔和几分。却不料秦简接下来一顿数说,如乱棒蒙棍般凌厉:“只可惜脑子笨了点,全然没有眼力。今日一战,若是轩辕早些出手,而你们毫无准备,结果会是如何?”
扶湘面色剧变,不顾秦简嘲讽,汗珠泠泠而下。如轩辕这般接近绝世的强者,如果乘乱出手,不消几个回合,就能将骁天骑斩杀殆尽。神通到了如此层次,在千军万马的冲杀中,也是可以决定胜负的高端力量。
“那他为何不出手,要隐忍到最后?”扶湘喃喃问道,脑子却已木了。
秦简斩钉截铁,道:“那只能说明逆鳞所图之大,远超你我想象,甚至纵横无敌的恶蛟船队,都可以作为弃子。”
扶湘沉思良久,抬眼问道:“这是你凭空想的?”
秦简一摊双手,道:“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仙使大人,费点脑子好生想想!”
扶湘恢复镇定,不以为然:“说到底还是你胡乱猜的,就凭这点臆测,你就要毁我仙宗烈士尸体?谁知不是谡下另有所谋!”
秦简沉吟片刻,也不答话,领域之力飒然而出,霎时间布满底舱,将扶湘也笼罩其中。扶湘警觉无比,早已作防备,但发觉谡下使者一动之间,气机强悍无比,竟不让自己有丝毫机会。她登时大为震惊,秦简此时所显现出的实力,已然超过长老,直逼那轩辕的浩瀚澎湃。
秦简并未对她动手,右手往虚空一掣,一寸寸地上抬,似在拔出鞘中宝剑,形若实质。灿如星辰的光弧凝聚,形成利剑状,待他完全拔出时,辉煌夺目地一亮,旋即暗淡下去。仿佛是入水淬火一般,竟化出一柄真实的长剑,长约二尺,剑锷宽大,钝刃无锋,通身玄黄,显得雄沉厚阔之极。
扶湘失声叫道:“厚土载德,元化万物——这难道就是谡下镇院神器厚土剑?”
秦简随手挽了朵剑花,古老的厚土剑在他使来,竟也变得轻佻灵活。他洋洋得意笑道:“我的话没有分量,厚土剑主人如何?”
扶湘难以置信:“不会是你偷的吧?谡下司业才能佩带的神器,你何德居之?”
谡下立世虽晚,不比仙宗千年收藏,但也有两柄神器,分为善水杖与厚土剑,乃祖师陆沉所留,其名世虽晚,却没人敢小觑。其中善水剑取上善若水之意,为历代祭酒信物;而厚土剑则为司业佩带,是为谡下储君信物。
秦简既佩厚土剑,就是谡下储君,不过扶湘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丝毫没有德布中原、教化诸国的风慨,不禁大生狐疑。
秦简撤去领域之力,侃笑道:“那要如你一般,整日板着面孔,硬把自己看老十岁,才有谡下司业的架子么?”
扶湘镇定下来:“你要告诉我什么——关于逆鳞的阴谋?”
秦简收起笑容,神色严肃:“此次在下出使贵宗,一则庆贺祭天大典;二则是辟雍潜入逆鳞的眼线,传回一条惊人消息:逆鳞经过百般筹算,决定借大典之机,用惊世手段,一举歼灭蓬莱。”
扶湘先是一愣,忍不住扑哧一笑,以她的自矜冷淡,也不由花容绽放。这个笑话委实开怀,就算尽中原兵锋东向,幽门联手星宿海、萨满团,也不可能一举歼灭仙宗。区区逆鳞、恶蛟又能倒腾起多大风浪!
秦简也不着恼,侧目欣赏:“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平日不必尽板着面孔。”
“不要你管,”扶湘脱口而出,忽觉得有些娇嗔意味,着恼道,“你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要叫人了。”
秦简淡然道:“单以武力而言,天下之大,谁也不敢妄言一闯蓬莱。但若是其他手段呢?”
扶湘心中一紧,不禁追问:“什么手段?”秦简眼中锐芒一闪:“譬如蛊毒。”
扶湘长吐口气,不屑道:“秦祭酒似乎出身谡下医艺,欺我不懂么?蛊毒虽是厉害,但也是传说中事,已尽被破解,如何再能为害?”
秦简眉峰紧皱:“你可听说过变蛊术?”扶湘冷眼相向,答道:“你也听过归一之境吧?据说是凌驾返虚之上的神通,却从没有人练成,与你说的变蛊术相类吧?”
秦简为之气结,也只能忍气吞声:“变蛊术相传有人习成,谡下典籍颇有记载,只因没有为祸于世,不为人所知罢了。”他款款言道,“不知扶湘小姐是否注意到,今日大战之后,海面上没有一丝血迹?而恶蛟本有机会取胜,却故意惨败,所图又是为何?”
扶湘悚然一惊,迟疑道:“蛊虫卵化之时需要大量精血……”
秦简颔首道:“变蛊术更需要成千上百的强者精血。”扶湘震惊道:“你是说恶蛟只是诱饵,这一战只是为变蛊术提供方便。蛊毒才是逆鳞的惊天手段?这太无稽了,不可思议。”
秦简长吐口气:“只需剖开一具尸体,便可见分晓。”
扶湘断然摇头,斩钉截铁道:“莫说你只是推测,就算实有其事,仙宗烈士也决不容亵渎。此事断无商量余地,你不必再言。”
秦简擎起厚土剑,面容庄严:“我以谡下司业的名义,请求贵宗予以配合。”
扶湘冷笑道:“逆鳞如有惊天手段,使我蓬莱遭受重创,谡下只会玉成其事,为何要拼命阻止?”秦简斜眼望她,骂道:“愚蠢!”
扶湘横眉怒道:“你说什么?”秦简不留情面:“愚蠢,愚蠢之极!谡下仙宗难两立,世人有此浅见也就罢了,你身为仙使,若眼界仅止于此,只能说明蓬莱衰亡不远。眼下谡下离了仙宗,如何翼护中原,如何抗击外侮!同样道理,仙宗离了谡下,也难以统合诸国。”
这节道理宗主、长老也多次提过,但是扶湘一直置若罔闻,直到此刻由谡下司业说出,才真正触动了她。两派虽多有龌龊之处,但彼此之间,仍是保持克制态度,因此小事上固然争执不断,但大事上并无二致。
“谡下真得到消息,为何不事先告知我宗?”扶湘问道。
秦简嗤笑道:“我方才说了,你可相信?这事太过离奇,莫说蓬莱,就连祭酒大人也难以置信。派我出使,也只是以防万一。我也是到了今日,才发现端倪,故此夜探底舱。”
扶湘追问道:“什么端倪?”
秦简避重就轻,道:“此刻只要解剖尸体,一切都见分晓。若是真有其事,贵宗化去覆顶之灾,骁天骑烈士泉下有知,也会与有荣焉。”他眼中射出坚毅光芒,“若我猜测有误,毁了烈士尸首,自会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