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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闵心中一凛,众人只是目迷五色,歆羡不已,却不知这繁华淘尽,竟是中原千年的血汗。方诸国弱小之时,仙宗聚敛无度,一国孥币往往取其半数,以此财力才能屡掀狂澜,发动太一之战。直到谡下辟雍立世,境况才趋于好转。但仙宗为保其权势,这些年来合纵连横,分化诸国之力,耗尽中原锋镝,居心尤为险恶。
他神思恍惚之际,突闻厅中一静,却是扶湘冷然走入。她不待众人行礼,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一则尽宾主之礼,二则与诸位有要事相商。”她为使节之身,颇不谙世故,一切酬酢之礼、口舌机锋,尽都弃之不用,如一柄利刃一样,剖开表象直入主题。
众人相顾愕然,见她说得慎重,不知是何要务。秦简目光一睨,见洪闵对他苦笑,果是验证前言,宴无好宴。
扶湘吊起众人胃口,却不一径说完,击响双掌,一列武士应声而入,端来诸般菜肴。菜色倒是平淡,皆为寻常风味,且做工粗陋,与厅中布置不称。
扶湘居于主位,延请诸人入席,秦简排至末座,却不知是两派杯葛之故,还是扶湘特意贬低。
酒过三巡,扶湘说道:“羁旅之间一切从简,这宴席准备得仓促,非昨日齐田皇宴可比,请诸位见谅。”举杯向朴游夫妇致意。
诸国使节因是便宴,都未携家眷前往。燕荪在这满堂男子中,显得颇为醒目。众人心中好笑,这齐田使节夫人想是河东狮一流,将丈夫攥得死紧,如此聚会也要跟在身边。
扶湘却暗自冷笑,这女子跟随前来,只怕别有目的。昨日六必居中,她与秦简几近暧昧,指不准有什么勾搭。这可是一张好牌,要寻机打出,定要让这眼高于顶的家伙,颜面扫地不可。她以女人的敏感与恶意,飞快地盘算了一番。
众人又饮了一轮,洪闵不禁问道:“仙使说有事相商,不知是何要务?”
扶湘也不回答,起身行到正堂之下,紫色帷幕遮住影壁,看不清墙上布置。她刷地将之扯开,一幅巨大舆图悬挂其上,岬岛海域尽入其中,墨线勾勒繁复,乍一看难得要领。
众人多为文职,看到下脚所注“东海战舆图”,才恍然明白。舆图最上方为蓬莱山,下方对应处为漕河出海口,余者汪洋万顷,岛屿星罗棋布,至于朱砂标绘,则为险滩恶礁、暗流隐涡。其中有一条加粗墨线,曲折蜿蜒,贯穿整幅舆图,无疑是航道海路。
扶湘执起一条藤棍,点在舆图下方一处:“目前我们在此处,到达蓬莱山,尚须五日海程。东海中多险恶之处,已知航道只有一条,为我宗耗尽无数财力开辟。”藤棍逶迤前行,在三处地方一顿,“但海域险绝,多有关隘之处,以这三处为最,或恶礁密集,仅容单船行进;或暗流汹涌,动辄驶入险境;或漩涡遍布,倏忽沉帆没顶。”
众人循她指引,细观这三处,但觉红线勾勒,密布航道两侧,好似在险峰绝壑中,硬生生出一条小径。虽未身临其境,但那满纸描红,便似排天浊浪,卷地飓风,一齐迎面拍来,端的无可抵御。
秦简看得入神,问道:“这三处海域可有名称?”
扶湘乜他一眼:“依次为怒鹏礁、云龙滩、冲风滪,一处险似一处。”
秦简颔首不语,洪闵笑道:“这三个名儿倒起得雅致,不谙内情者还要以为风景名胜。”
大秦使节王实之最看不惯洪闵嬉笑之态,冷声道:“洪兄却想差了,这三个地名大有寓意,形容海域之险,只有怒鹏震翅、云龙呵气、冲风高蹈,才可安然渡过。”
燕荪默念几遍,赞叹道:“确实是险绝之境,我还是头次听说。王大人学识渊博,偏处内陆,对海事竟这般了解。”
王实之得到美人褒奖,依旧板着面孔:“仙宗乃我中原之仰望,这朝圣之路,很多人耳熟能详。当然,朴夫人出身谡下,也许无暇了解。”
大秦僻处西北,直当幽门兵锋,是故与仙宗关系最密。因此,王实之话语中,近仙宗而远谡下,也是意料中事。燕荪眉锋一扬,正要反唇相讥,暗被朴游拉住。秦简在旁会心一笑,燕荪还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扶湘截断道:“众位想必也知一路不太平,恶蛟船队虎视眈眈,定会对贡品下手。这三处险地,极可能是他设伏所在。”
众人事前都得到风声,恶蛟船队要出惊天手笔,因此并不惊讶。岭南使节李开曾率舰出洋,熟知海事,讶问道:“险隘之处于我方不利,对恶蛟船队也是一般,都无法展开兵锋,且要面临险礁怒浪,动辄两败俱伤。”
水战之要与陆地交锋不同,更依赖于地利。在这三处交战,海域狭小之极,无法旋挪腾转,且临诸般莫测险境,简直是以人力与自然搏斗,将胜负之数寄于上天,实乃智者所不为。
扶湘眼露赞许,道:“李大人认为我这几艘船舰战力如何?”
李开叹息一声:“单以坚固锐利而言,中原诸国无能出其右者。有十艘这样的巨舰,可纵横七海而有余。”
扶湘未为夸奖所动,道:“我仙宗积千年之力,赖诸国同心,才有这般利器。恶蛟船队不过一群海寇,如何也无法相比,但其劫掠近海,前后击沉这等战舰二十二艘。”
众人只知恶蛟船队神出鬼没,未料勇武至此。同等条件下,仙宗战舰可以一敌五,二十二艘加在一起,纵使诸国水军齐聚,也不敢轻攫其锋。众人原以为这一路只会有惊无险,经扶湘一说,无不眉头深蹙。
王实之问道:“那恶蛟船队既没有如此利舰,如何屡战屡胜,莫非仗着人多?”
扶湘摇头,沉声道:“恶蛟不过千,过千不可敌,这是滨海一带的童谣。据我宗多方侦察,恶蛟战士决不超过千五之数。”
李开大是惊奇:“那他们是用何战法?”恶蛟船队的消息经仙宗多方封锁,中原诸国又加以讳饰,是以外界难察其详。
扶湘却不回答,拉动挂绳,舆图向上卷起,底下又露出一图,所绘战舰窄长形状,两头尖锐,以金铁作成犁铧,乍眼看去,便如一枚梭镖。船身并不大,比起艋舸鱼鲽,也不过是三倍略奇。船头设有单桅,两翼横插轮浆,全力驶动时,想必是风驰电掣。
李开琢磨半晌,摇头道:“这难道是恶蛟战船?如在内湖中,这等小艇纵横无敌,放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个浪头也禁不起。”
众人虽对水战陌生,但揣度过去,海上争锋必是船坚弩利,才能占得先机,因此纷纷摇头。唯有秦简颔首不语,似把握住了什么。
扶湘顾秦简冷冷一笑:“秦兄想必很熟悉,不如为大家介绍一番?”
秦简哑然失笑:“我这是头次出海,也未学过匠器,如何个熟悉法?不过见这小艇外形流利,隐含武道至理,如驾驶得法,虽巨浪大风袭至,亦可化为助力。我便冒昧一猜,这小艇必是全力行驶,撞击舰船舱壁。”
扶湘深望一眼,道:“秦兄姑妄一猜,却正中鹄的,也算难得!这小艇名唤恶蛟船,最适合狭隘地带作战,噼风斩浪,履岩穿礁,横行无忌。一旦被它正面撞上,虽万钧巨舰,亦凿穿沉没,难逃覆灭之厄。”
王实之不甘问道:“难道巨弩、钩铙、拍竿都不能阻止?”
扶湘低叹一声:“若在宽阔之处,自然不用惧怕。但狭隘之地,巨舰难以施展手脚,恶蛟船却进退裕如,以长克短,自然所向无敌。匪寇们喜欢称自己为骑兵,便是以怒海为平地,舟楫为骏马,凌此茫然万顷。”
秦简不禁想象轩辕英姿雄发,驾驭着恶蛟船,在海上来往隳突的情景,一时豪情满怀,目光也锐利明亮起来。其余众人则缄声不语,经扶湘详细解说,恶蛟船队的阴影,在心头越来越大。
扶湘一扬藤棒,沉声道:“为防患于未然,我此处有两点举措,望诸位照办。”她目光炯炯,扫视一圈,众人无不凛然。
“我宗近年投入绝大财力,另辟三条支线,绕开这几处险境。事涉机密,而诸船中人多眼杂,难保有恶蛟耳目。因此,仙宗战士将入驻各船,担当巡弋拱卫之责,望众位切勿推拒。”扶湘说得斩钉截铁,由不得他人异议。
众人大为尴尬,托词为保护,实则是监视,若是直言推拒,反倒显得心虚,一时默然无语。使船等同于疆土,等闲之下,岂容他国驻兵?这扶湘是真不谙世事,抑或贸然孤行?
燕荪却眉梢一扬:“这倒是稀奇,仙宗威服四海,竟惧怕一窝海寇?敝国座舰上带足人手,自卫绰绰有余,仙使宜聚敛兵锋,才可应付恶蛟船队。”
众人为之瞠愕,不想这女子有此胆量,竟当面拒绝仙宗,而且意带嘲讽,豪情端的远胜须眉。秦简拊额叹息,燕荪当真是直性子,不过话锋锐利,倒是一快胸臆。
朴游忙出语缓颊:“内子出语莽撞,仙使勿怪。”
扶湘却一沉脸:“我宗一番好意,朴夫人如此见拒,莫非心中有鬼?出航之前,我曾得到消息,恶蛟船队已布下内应,朴夫人出身谡下,嫌疑却是最大!”她还是锋芒毕露的方式,舍去所有弯道委曲,单刀直入。
众人都擅于斡旋之道,偏对这横勇的仙使,无从应对。朴游忙止住燕荪,怕她再语惊四座,一边脸色惶急,想要把这场面缓和。
但他还未开口,秦简已从容说道:“出身谡下,嫌疑就是最大?仙使请将此话收回,否则我将以使节之名,致函蓬莱宗主陛前。”他负手于背,声音也是舒缓,但骋目四顾之下,却无人敢与其对视。
扶湘未想到秦简不顾避嫌,竟妄自出头,一时为之语塞。极道强者一怒,无形威压便自迫出,镇得满舱寂静。
燕荪却目泛异彩,盯住秦简身影,眼睛一瞬不瞬。霎时间,仿佛又是谡下光景,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那少年总是挡在前头,留给自己挺拔而温暖的背影。她回眼一顾,却见朴游搓着双手,想急急劝解,心中愈是失望。
还是洪闵文心周纳,扬声一笑:“仙使不过一句笑言,秦兄何必当真。此次外有大敌,我们还需和衷共济,切不可自生嫌隙,徒叫他人看了笑话。”众人纷纷颔首,朴游劝解最力,舱中才渐渐活泛过来。
秦简老大不情愿,冷声道:“那驻兵各船一事又待如何?”
众位使节包括王实之,都不愿仙宗驻兵。毕竟事涉国家体面,朝中监察诸道逮到机会,往御前参上一本,可吃不了兜着走。众人也都是老油子,事既至此,焉不知秦简以退为进,是要推掉这一“好意”,因此顺水推舟,一边暗赞谡下子弟了得。
扶湘碍于群情,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驻兵之事暂且不提。只是诸位务必约束从属,切勿在船上养劳什子鸥鸟,又或沿途扔下浮标之类玩意儿,若被察知,诸位也逃脱不了干系。每夜申时之后,闲杂人等不得出舱。”她目光一寒,显是心中愤懑,竟暗运神通,盯住那回复散漫的谡下使节。
众人诺诺相应,草草用毕午餐,先后告辞离去。
秦简仍回到闽越福船,洪闵见识到他手段,更是曲意结交攀附。船队经过短暂歇息,又升帆起航,此番仍是羽飙号打头,另两艘战舰则压后。鸥鸟但凡低空掠过,立被仙宗甲士射杀,以至远远飞离,不敢须臾近身。而诸船所弃杂物,也被一一捞起,一片菜叶也不放过。
秦简靠在罗圈椅上,意态慵懒:“这群家伙精神劲儿挺足,难道他们一晚上都守着?”
洪闵嘿然一笑:“法子虽然笨,但挺管用的。孤海之上要外通消息,无非信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