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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边城觉得脸上有些痒,摸了一把,用来易容的米粉纷纷落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水墨。正站在河里发愣的水墨跟他目光一碰,突然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伸手在身上踅摸了一下,一把扯下面纱在水里浸湿,然后跑了过来。
“有劳,”顾边城微笑着道谢,拿起那块湿巾快速地擦着自己的脸。水墨就那么仰头看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颚,挺直的鼻梁,斜飞的长眉渐渐显现出来,只有那道长疤依旧存在……那是一张英挺俊朗的脸,甚至那道伤疤都没能损害他的面容,反而让他有了一种独特的风格。
水墨忍不住扫了一眼阿七,然后转开目光拍了下胸口,这个男人不能多看,对心脏供血不好。不过她发现就算阿七如此耀眼,他身旁的顾边城依然不能让人忽视,不同于阿七给人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顾边城沉稳的就像大地,包容且安全。
风娘也是怔怔地看着顾边城,这就是神将的真正面容吗?她的心突然开始跳的厉害……王老板的眉头却紧皱了起来,他悄悄拉了一下风娘的袖子,“姑娘,听说从没有人见过神将的真正模样,难道他……”王老板的话虽然没说完,风娘却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这世上,没有比死人更会保密的了。
无计可施的风娘一咬牙,虽然这不见得有效,但现在只好如此了,但愿那个人可以起作用。“真没想到,今天不但见识了神将大人,连天朝第一才子谢之寒谢大人也会来这苦寒之地,”风娘娇笑了一声,话一出口,顿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齐齐看向阿七。
谢之寒?水墨愣了一下,跟着转头看了过去,这是他的名字?才子……看着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阿七,水墨苦笑着想,登徒子还比较像吧。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谢之寒玩味的摩挲着手中之物;风娘娇媚一笑;“这还不够吗?就算谢大人您不认识,神将大人也一定知道。”谢之寒目不转睛地看了风娘半晌,忽然一扯嘴角,策马回转到了顾边城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风娘僵直的肩膀这才垮了下来,浓密的鬓发中滑下了几滴冷汗。
“城哥,”谢之寒手腕轻轻一甩,顾边城手掌一张一合,一个硬物已被他捏在手中。他们的动作太快,站在赤鸿身旁的水墨虽然眼睛瞪得溜圆,可还是什么都没看见。顾边城并没有张开手掌去看,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水墨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识地盯着顾边城看。
对于水墨的凝视顾边城好像没有感觉到,他不用看,手中熟悉的触感已经告诉了他这是什么。掌心传来的刺痛让顾边城发现自己握得太用力了,他立刻警醒过来。感觉到了水墨的注视,顾边城略略偏头,正和水墨的眼神撞个正着。
水墨被吓了一跳,因为窥伺被抓到让她很尴尬,只能干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睫,感觉到顾边城的目光并没有转移。看着他明明不自在却假装一切正常的样子,一股淡淡的笑意浮上了顾边城心头,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开始,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论他有多胆怯或多卑微,但他眼底的那抹精神却从没消失过。
倔强?执着?无畏?顾边城试图为那抹精神找一个说法,但都觉得不准确。其实任何一个来自现代的人都可以告诉他,那种精神叫“平等”。“城哥?”谢之寒轻唤了他一声,顾边城心神一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盯着水墨发呆。一个小兵,一个男人……
顾边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沉声说,“既然如此,先带她回城,证实了她的身份再说。”谢之寒点点头,背朝凤娘方向的他,脸色远没有刚才的咄然不屑,“也只好如此了,可惜了我们的计划,我说你那……”他话未说完,顾边城眼光一闪,“阿起!”
谢之寒嘴巴动了动,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想想顾边城的感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却不经意间看见水墨正盯着他,脸上写着怀疑和猜测。谢之寒极聪明,心思一转就明白了水墨在想什么,记得在劫杀赫兰巴雅之时,他曾叫过自己“阿七”,显是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突然对水墨做了个鬼脸儿,“小字文起,不是阿七。”正暗自揣测的水墨猛然被人看破了心事,不禁张了大嘴,不知所措。谢之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能占这个一向伶牙俐齿的小卒子的上风,感觉很好,他边笑边转身策马朝凤娘驰去。顾边城看着离去的谢之寒,又看了看水墨,文起这个字号,他一向不喜欢被人知道。
“我们走吧,”顾边城的声音在水墨身侧响起,正看着谢之寒的水墨一抬头,马上得顾边城略弯身,那只修长的手掌就在她眼前。连脑子都没过,水墨就觉得自己手掌一暖,人已经坐在了顾边城身前,已经有些熟悉的温暖立刻包围了自己。那边正在和风娘“交涉”的谢之寒收回了自己的余光,微笑着说,“风娘姑娘,废话说得够多了,要么跟我们走,要么留在,这儿!”
虽然隔的远,但水墨依旧能够感受到风娘的愤怒和无奈,她被迫下了自己的马。不知道她跟那个王老板说了些什么,王老板点点头,做了个手势。那些土匪再不满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武器,任凭骠骑军将他们围了起来。
风娘脸色极差地瞪着谢之寒,“谢大人,我希望你说话算话!”谢之寒唇角一勾,“放心,我又不是土匪。”也许今晚失败的次数太多,风娘早没了平日里的沉着冷酷,谢之寒一句讽刺也让她两只手气得直哆嗦。
王老板急行两步靠近风娘,低声说,“姑娘冷静,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小的们!”风娘好像很烦躁,胡乱地点了下头,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王老板,走到谢之寒跟前伸出手,带了点嘲讽地说,“谢大人,你还等什么?”谢之寒咧嘴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反射着微光,“哈!”他一声呼喝,乌云迈着轻快地步伐转身跑了回去。
风娘的手就伸在半空中,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袖,她脸色极白。一个体形高大的骠骑战士策马上前,二话不说,将风娘一把扯上了马,动作算不上粗鲁但也决不温柔。看着花容惨淡僵坐在马上的风娘,土匪们有些骚动。
包围着他们的骠骑军丝毫也不掩饰杀意,王老板相信这些冷酷的战士甚至希望土匪们能骚乱下去,好给他们一个格杀勿论的理由。王老板立刻回头冷冷的,一一看过去,土匪们这才又安静了下来,只能眼看着风娘被人带走。
王老板状似无意摸了一下胸口,刚才风娘推他的时候塞了一样东西在他怀里,王老板低头掩盖了自己的表情,显然风娘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暴躁。风娘冷冷地看着顾边城还有坐在他怀中的水墨,水墨调转了目光,风娘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除了愤怒,还有些别的……顾边城看了一下四周,朗声说,“我们回家!”
“嘭,嘭,嘭!”军鼓闷响,旌旗飘扬,低沉的鼓音一下下的敲击着人们心头,水墨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跟鼓声融为了一体,沉重而有力的跳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暂充顾边城亲兵的水墨近乎瞠目地看着四周那些拼命激动呼喊的人,就算是现代的追星族也不过如此,而且远比不上这些百姓的真诚热烈而且守规矩。
周围的骠骑军却是一付习以为常的样子,人人背脊挺直,盔明甲亮,一脸肃容地坐在马上,目不斜视。那些训练有素的战马们也丝毫不受周围嘈杂环境的影响,踩着自己的节奏前行。
太平关,曾是天朝防御赫兰最重要的一道关口,前前后后被袭扰三年,三个月前更是差点被赫兰人攻破入城。太平关里的百姓们都知道,一旦赫兰人入城,除了屠戮,他们不会享有别的待遇,但足足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他们无处可逃。现在得知赫兰人已被赶走,并与天朝签订停战协议,这些百姓对骠骑军的崇敬已接近了狂热。
自从来到天朝,一直生活在最底层的水墨从没有过这般待遇,受骠骑战士们的军人气质所影响,她下意识地挺胸抬头,让自己坐的更挺拔一些。“快看,这就是骠骑军!”“这才是我天朝的大好男儿!”“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那样!”一个响亮却带着些稚嫩的声音吸引了水墨的注意。
她循声扭头看去,路边拥挤的人群中,数个不过十三四的少年正满脸崇敬和羡慕地看着骠骑军从他眼前经过。其中一个个子最瘦小的,却偏偏站在前头。
这个对骠骑军全神关注观察的小男孩儿立刻发现了水墨的目光,他有些羞涩且激动,但仍努力地挺起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迎接水墨的“检阅”。水墨心里一怔,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鲁维,他也曾经这样艳羡地看着骠骑军经过,水墨下意识地对那男孩儿笑了笑。
小男孩儿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身旁的小伙伴们也发出了羡慕的声音,虽然水墨已经渐行渐远,但他依旧盯着这个对他表示善意的骠骑战士。感受到他视线的水墨却有些后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无意之举可能会鼓励一个男孩子从军,上战场,然后……水墨觉得身上一寒。
“怎么样,受人崇敬的滋味如何啊?”策马骑在她身旁的谢之寒笑问。水墨回过神来,扭头看去,他俊美的面容都覆盖在盔甲之下,普通兵士的战甲掩盖了他的光芒。水墨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跟前面的顾边城同行反而跟自己混在一起,却也没有多问。战场以及政治博弈她不懂,但多管闲事多吃屁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还好,”水墨淡淡地说,声音几乎被人群的欢呼所掩盖。但谢之寒的耳音很灵敏,他一挑眉头,“只是还好?你一个贱卒所能得到的无上荣光不过如此了。”看来实话都刺耳,水墨深呼吸了一下,又缓缓地吐气,“如果这种荣光要让我用这段日子的遭遇去换,我宁愿不要。” “喔?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贱卒?”谢之寒语调带笑,但水墨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不屑。
水墨惟有苦笑,像他们这样生来骄傲的男人,是不能理解自己这样普通“男人”的想法的。本来不想回答,但谢之寒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水墨有些无奈地说,“不想,但我也不想当英雄。”“英雄有什么不好?”谢之寒步步紧逼。
水墨有些恼怒,联想到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心说要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英雄,我会那么倒霉的被抓来掳去,被箭射,被拉着跳崖,被反悔,被追杀还有被迫杀人吗?!一想到这儿,一双异色双眸登时出现在眼前,那双绝望的,憎恨的眼睛……
“啊!”水墨低促地叫了一声,战马突然停住,她差点摔下马,幸好谢之寒不为人知地扶了她一下。“多谢!”水墨低声道谢,谢之寒没说话,而是像其他战士一样,端坐马上。水墨抬眼望去,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城中类似广场的位置。猎猎军旗之下,黑虎军主帅燕秀峰正等在前方,一看见顾边城翻身下马,他立刻笑容满面地走下点将台迎了过去。
“燕帅!”顾边城双手握拳,恭敬行礼,虽然他在军中的职位比燕秀峰要低些,但因战功卓著,皇帝钦许,他可以不跪任何比他官职高的将领。
“哈哈哈,”燕秀峰大笑几声,伸手扶起个顾边城,“边城老弟实在不愧神将之名,此番出手,杀得赫兰蛮族直退数百里,为兄自愧不如啊!”他亲热地拍了拍顾边城的肩膀,回头跟留守在太平关的文武官员笑说,“我跟城弟都曾师从家父,但家父一向都说,他的天赋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