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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烟花冲天而起,这次却更加近了。再
隔一会,又出现了两个烟花,前后共放了六个烟花。每个烟
花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的似是一枝大笔,有的四四方方,
像是一只棋盘,有的似是柄斧头,有的却似是一朵极大的牡
丹。此后天空便一片漆黑。
玄难发下号令,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但过了
()
良久,不听到有敌人的动静。
各人屏息凝神,又过了一顿饭时分,忽听得东边有个女
子的声音唱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
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歌声柔媚婉转,幽婉凄切。
那声音唱完一曲,立时转作男声,说道:“啊哟卿家,寡
人久未见你,甚是思念,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卿家收下了罢。”
那人说完,又转女声道:“陛下有杨妃为伴,连早朝也废了,
几时又将我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喂呀……”说到这里,竟
哭了起来。
虚竹等少林僧不熟世务,不知那人忽男忽女,在捣什么
鬼,只是听得心下不胜凄楚。邓百川等却知那人在扮演唐明
皇和梅妃的故事,忽而串梅妃,忽而串唐明皇,声音口吻,唯
肖唯妙,在这当口来了这样一个伶人,人人心下嘀咕,不知
此人是何用意。
只听那人又道:“妃子不必啼哭,快快摆酒宴,妃子吹笛,
寡人为你亲唱一曲,以解妃子烦恼。”那人跟着转作女声,说
道:“贱妾日夕以眼泪洗面,只盼再见君王一面,今日得见,
贱妾死也瞑目了,喂呀……呃,呃……”
包不同大声叫道:“孤王安禄山是也!兀那唐明皇李隆基,
你这胡涂皇帝,快快把杨玉环交了出来!”
外面那人哭声立止,“啊”的一声呼叫,似乎大吃一惊。
顷刻之间,四下里又是万籁无声。
三十 挥洒缚豪英
过了一会,各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玄难叫道:
“敌人放毒,快闭住了气,闻解药。”但过了一会,不觉有异,
反觉头脑清爽,似乎花香中并无毒质。
外面那人说道:“七姊,是你到了么?五哥屋中有个怪人,
居然自称安禄山。”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
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
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
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
中年美妇。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
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
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
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
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
位尊姓大名,在下姑苏慕容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
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
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
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
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忒也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
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
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
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
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
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
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
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
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
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
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
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
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
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
了。”
包不同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
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
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
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包不
同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
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
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
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
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
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
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
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
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
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
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
“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
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虚竹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
“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
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
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虚竹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
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
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虚竹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
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包不同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
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
《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
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
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
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
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包不同叫道:“小师父,快打他!”虚竹道:“待这位施主
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
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
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
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
挥斧而前,待要助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
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
日他与萧峰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萧峰对他却也好生敬重,
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
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
尚。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你出手想杀了我的四弟,那便不仁了。颜渊问仁,子曰:‘克
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夫子又曰:‘非
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乱挥双刀,狠
霸霸的只想杀人,这等行动,毫不‘克己’,那是‘非礼’之
至了。”
虚竹低声问身旁的少林僧慧方道:“师叔,这人是不是装
傻?”慧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出寺,师父吩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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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江湖上人心诡诈,什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
那书呆子又向玄痛道:“大和尚。子曰:‘仁者必有勇,勇
者必有仁。’你勇则勇矣,却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倘若将你杀了,你当然
是很不愿意的了。你自己既不愿死,却怎么去杀人呢?”
玄痛和那书生跳荡前后,挥刀急斗,这书呆子随着玄痛
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始终不离他三尺之外,不住劝告,武
功显然不弱。玄痛暗自警惕:“这家伙如此胡言乱语,显是要
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绽,立时便乘虚而入。此人武
功尚在这个使判官笔的人之上,倒是不可不防。”这么一来,
他以六分精神去防备书呆,只以四分功夫攻击使判官笔的书
生。那书生情势登时好转。
又拆十余招,玄痛焦躁起来,喝道:“走开!”倒转戒刀,
挺刀柄向那书呆胸口撞去。那书呆闪身让开,说道:“我见大
师武功高强,我和四弟二人以二敌一,也未必斗你得过,是
以良言相劝于你,还是两下罢战的为是。子曰:‘参乎!吾道
一以贯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咱们做人,
这‘恕道’总是要守的,不可太也横蛮。”
玄痛大怒,刷的一刀,横砍过去,骂道:“什么忠恕之道?
仁义道德?你们怎么在棺材里放毒药害人?老衲倘若一个不
小心,这时早已圆寂归西了,还亏你说什么‘己所不欲,勿
施于人’?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
那书呆子退开两步,说道:“奇哉!奇哉!谁在棺材放毒
药了?夫棺材者,盛死尸之物也。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
椁。’棺材中放毒药,岂不是连死尸也毒死了?啊哟,不对,
死人是早就死了的。”
包不同插口道:“非也,非也。你们的棺材里却不放死尸
而放毒药,只是想毒死我们这些活人。”那书呆子摇头晃脑的
道:“阁下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矣。此处既无棺材,更
无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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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不同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小人。”
指着对面那中年美妇道:“她是女子。你们两个,果然难养得
很。孔夫子的话,有错的吗?”那书呆子一怔,说道:“‘王
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句话,我便置之不理,不加答复了。”
这书呆与包不同一加对答,玄痛少了顾碍,双刀又使得
紧了,那使判官笔的书生登时大见吃紧。那书呆晃身欺近玄
痛身边,说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
乐何?’大和尚‘人而不仁’,当真差劲之至了。”
玄痛怒道:“我是释家,你这腐儒讲什么诗书礼乐,人而
不仁,根本打不动我的心。”
那书呆伸起手指,连敲自己额头,说道:“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