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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
也动弹不得了。”
“这两人对我仍是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他们的小哥哥、
小畜生,我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在下匪号‘金算盘’,随身
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其中装有机括,七十七枚算珠随
时可用弹簧弹出,可是眼见书桌上那算盘是红木所制,平平
无奇,中间的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
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珠射出,这功夫当真他奶奶的了不起。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高兴,我却越来越害怕。我在这屋子
里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
得,话又说不出,我自己杀人抵命,倒也罪有应得,可是这
么一来,非连累到我柯师兄不可。这两个多时辰,真比受了
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
才笑了笑,说道:‘娘子,下面这几步,今天想不出来了,咱
们走罢!’那女子道:‘这位金算盘崔老师帮你想出了这一步
妙法,该当酬谢他甚么才是!’我又是一惊,原来他们早知道
我的姓名。那男子道:‘既然如此,且让他多活几年。下次遇
着再取他性命罢!他胆敢骂你骂我,总不成骂过就算。’说着
收起了书本,跟着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
我的|穴道。这对男女就从窗中跃了出去。我一低头,只见胸
口衣衫上破了三个洞孔,三颗算盘珠整整齐齐的钉在我胸口,
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喏喏,诸位请
瞧瞧我这副德行。”说着解开了衣衫。
众人一看,都忍不住失笑。但见两颗算盘珠恰好嵌在他
两个|乳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事隔多年,难得他竟然
并不设法起出。
崔百泉摇摇头,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算盘珠嵌在我
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子挖了出来,但微一
用力,撞动自己|穴道,立时便晕了过去,非得两个时辰不能
醒转。慢慢用锉刀或沙纸来锉、来擦吗?还是疼得我爷爷奶
奶的乱叫。这罪孽阴魂不散,跟定了我,只须一变天要下雨,
我这三个地方就痛得他妈的好不难熬,真是比乌龟壳儿还
灵。”众人不由得又是骇异,又是好笑。
崔百泉叹了口气道:“这人说下次见到再取我性命。这性
命是不能让他取去的,可是只要遇上了他,不让他取也是不
成。唯一的法子只有不让他遇上。事出无奈,只好远走高飞,
混到镇南王爷的府上来。我这么打算,大理国僻处天南,中
原武林人士等闲不会南来,万一他奶奶的这龟儿子真要找上
门来,这里有段王爷、高侯爷、褚朋友这许多高手在,终不
成眼睁睁的袖手不顾,让我送了性命。这三颗劳什子嵌在我
胸口上,一当痛将起来,只有拚命喝酒,胡里胡涂的熬一阵。
什么雄心壮志、传宗接代,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均想:“此人的遭际和黄眉僧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
一个出家为僧,一个隐姓埋名而已。”
段誉问道:“霍先生,你怎知这对夫妇是姑苏慕容氏的?”
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
崔百泉搔搔头皮,道:“那是我师哥推想出来的。我挨了
这三颗算盘珠后,便去跟师哥商量,他说,武林中只有姑苏
慕容氏一家,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惯用算盘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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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便用算盘珠打我。‘姑苏慕容’家人丁不旺,他妈的,
幸亏他人丁稀少,要是千子百孙,江湖上还有甚么人剩下来,
就只他慕容氏一家了。”他这话对“大理段氏”实在颇为不敬,
但也无人理会。只听他续道:“他这家出名的人就只一个慕容
博,四十三年前,用金刚指力伤了这位大师的少年十五六岁,
十八年前,给我身上装算盘珠的家伙当时四十来岁,算来就
是这慕容博了,想不到我师哥又命丧他手。彦之,你师父怎
地得罪他了?”
过彦之道:“师父这些年来专心做生意,常说‘和气生
财’,从没跟人合气,决不能得罪了‘姑苏慕容’家。我们在
南阳,他们在苏州,路程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百泉道:“多半这慕容博找不到我这缩头乌龟,便去问
你师父。你师父有义气,宁死也不肯说我是在大理,便遭了
他毒手。柯师哥,是我害了你啦。”说着泪水鼻涕齐下,呜咽
道:“慕容博,博博博,我剥你的皮!”他哭了几声,转头向
段正淳道:“段王爷,我话也说明白了,这些年来多谢你照拂,
又不拆穿我的底细,崔某真是感激之至,却也难以图报,我
这可要上姑苏去了。”段正淳奇道:“你上姑苏去?”
崔百泉道:“是啊。我师哥跟我是亲兄弟一般。杀兄之仇,
岂能不报?彦之,咱们这就去罢!”说着向众人团团一揖,转
身便出。过彦之也是拱手为礼,跟了出去。
这一着倒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他对姑苏慕容怕得如
此厉害,但一说到为师兄报仇,明知此去必死,却也毫不畏
惧。各人心下暗暗起敬。段正淳道:“两位不忙。过兄远来,
今晚便在舍下歇一宿,明日一早动身不迟。”崔百泉停步转身,
说道:“是,王爷吩咐,我们再扰一餐便了。彦之,咱们喝酒
去。”带了过彦之出外。
保定帝对段正淳道:“淳弟,明日你率同华司徒、范司马、
巴司空,前去陆凉州身戒寺,代我在玄悲大师灵前上祭。”段
正淳答应了。慧真、慧观下拜致谢。保定帝又向段正淳道:
()
“拜见五叶方丈后,便在身戒寺等候少林寺的大师们到来,请
他们转呈我给玄慈方丈的书信。”向巴天石道:“写下两通书
信,一通致少林方丈,一通致身戒寺方丈,再备两份礼物。”
巴天石躬身奉旨。保定帝道:“你陪少林寺的两位大师下去休
息罢。”
待巴天石陪同慧真、慧观二僧出去,保定帝道:“我段氏
源出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不敢忘本。中原武林朋友来到大理,
咱们礼敬相待。可是我段氏先祖向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
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斗。玄悲大师之死,我大理段家虽不能
袖手不理,但报仇之事,仍当由少林派自行料理,我们不能
插手。”段正淳道:“是,兄弟理会得。”
黄眉僧道:“这中间的分寸,当真不易拿捏。咱们非相助
少林派不可,却又不能混入仇杀。慕容氏一家虽然人丁不旺,
但这样的武林世家,朋友和部属必定众多。少林派与姑苏慕
容正面为敌,实是震惊武林的大事,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
多少人命。大理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咱们倘若卷入了这个
漩涡,今后中原武人来大理寻衅生事,只怕要源源不绝了。”
保定帝道:“大师说得是。咱们只有一面凭正道行事,一
面处处让人一步。淳弟,你须牢牢记得‘持正忍让’这四个
字。”段正淳躬身领训。
黄眉僧道:“两位贤弟,这就别过,我还得去万劫谷走一
遭。”众人均感诧异。保定帝道:“师兄去万劫谷尚有何事?可
要带甚么人?”黄眉僧呵呵笑道:“我连两个小徒也不带。两
位贤弟且猜上一猜,我去万劫谷何事?”保定帝与段正淳见他
笑吟吟地,料来并非甚么难事,却也猜想不透。黄眉僧对段
誉笑道:“贤侄多半猜得到。”
段誉一怔:“为甚么伯父和爹爹都猜不到,我反而猜得
到?”一沉吟间,已知其理,笑道:“大师要去复局。”黄眉僧
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我怎地会赢得延庆太子这局棋,实
在奇怪之极。他自己填死一只眼,那是甚么缘故?”段誉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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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小侄也想不明白。”黄眉僧道:“莫非石屋中或青石上有
甚么古怪?老衲非再去瞧瞧不可。”喜弈之人下了一局之后,
不论是胜是败,事后必定细加推敲,何处失着失先,何处过
强过缓,定要钻研明白,方得安心。黄眉僧这局棋胜得尤其
奇怪,若不弄清楚这中间的关键所在,难免烦恼终身。
当下保定帝起驾回宫。黄眉僧吩咐两个徒儿回拈花寺,独
自来到万劫谷,将段延庆震裂了的青石棋局重行拼起,一着
着的从头推想。
段正淳送了保定帝和黄眉僧出府,回到内室,想去和王
妃叙话。不料刀白凤正在为他又多了个私生女儿钟灵而生气,
闭门不纳。段正淳在门外哀告良久,刀白凤发话道:“你再不
走,我立刻回玉虚观去。”
段正淳无奈,只得到书房闷坐,想起钟灵为云中鹤掳去,
不知钟万仇与南海鳄神是否能救得回来,褚万里等出去打探
讯息,迄未回报,好生放心不下。从怀中摸出甘宝宝交来的
那只黄金钿盒,瞧着她所写那几行蝇头细字,回思十七年前
和她欢聚的那段销魂蚀骨的时光,再想像她苦候自己不至而
被迫与钟万仇成婚的苦楚,不由得心中大痛:“那时她还只是
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父亲和后母待她向来不好,腹中怀了
我的孩儿,却教她如何做人?”
越想越难过,突然之间,想起了先前刀白凤在席上对华
司徒所说的那句话来:“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
死,就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
当即召来一名亲兵,命他去把华司徒手下两名得力家将悄悄
传来,不可泄漏风声。
段誉在书房中,心中翻来覆去的只是想着这些日子中的
奇遇:跟木婉清订了夫妇之约,不料她竟是自己妹子,岂知
奇上加奇,钟灵竟然也是自己妹子。钟灵被云中鹤掳去,不
知是否已然脱险,实是好生牵挂。又想慕容博夫妇钻研“凌
波微步”,不知跟洞中的神仙姊姊是否有甚么瓜葛?难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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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逍遥派”的弟子?神仙姊姊吩咐我去杀了他们?这对夫
妇武功这样高强,要我去杀了他们,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又想这些日子给关在石屋之中,幸好没做下乱仑的事来,
当真侥幸之至,“凌波微步”的步法练得倒熟了许多,可是神
仙姊姊吩咐的功课却耽误得久了。当下便探手入怀,要去取
卷轴出来,手指刚碰到,便觉不妙,急忙取出,口中连珠价
的只叫:“啊哟,啊哟!”但见那卷轴早已撕成了一片片碎帛,
胡乱卷成一卷,一展开来,哪里还成模样?破帛碎缣,最多
也只剩下两三成,卷上的图形文字更烂得不堪。段誉全身如
堕冰窖,心中只道:“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过了良久,才依稀想起,给青袍怪客关在石屋之时,他
体内燥热难当,将全身衣衫乱撕乱扯,到后来狂走疾奔,仍
是不断乱撕衣衫,迷糊之中,那里还分得出是衣衫还是卷轴,
自然是一并撕得稀烂,随手乱抛。
对着图中裸女的断手残肢发了一阵呆,又不自禁的大有
如释重负之感,“卷轴已烂,神仙姊姊的神功便练不成了,这
不是我不肯练,而是没法练。甚么杀尽‘逍遥派’弟子云云,
一概不算了。”将破碎帛片投入火炉,打着了火,烧成了灰烬。
心想:“这卷轴中的裸体图形,多看一次,便亵渎了一次神仙
姊姊,如此火化,正乃天意。”
眼见天色已晚,于是到母亲房去,想陪她说话,跟她一
起吃饭。来到房外,却见房门紧闭。服侍王妃的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