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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把燕娜带到楼上的书房,从书柜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好几盒安眠药。『这可是好东西,』他说,『你已给我用了,今晚你也得分享。』
燕娜说:『这是我睡不好觉用的。』
刘总说:『那是两码事,你还当我是弱智呀?』
书房的墙边立着一个画框,里面是一幅燕娜的背部全裸摄影,刘总把安眠药放回抽屉后,转身对着这幅摄影说:『你还记得给你照这张像的人吗?此前你酒醉后说出过他的名字,你现在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燕娜立即脸色发白。刘总蹲下身去继续看照片。『这可是一个天使呀,』他说,『黑色背景,雪白的身体,看来给你拍照的人很懂摄影艺术。脖子和背很美,腰和屁股又很诱人,和这样的女人睡觉真是值了。你把这画从卧室取下藏到这里来,说是被表弟看见不好,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忘掉这事,我怎会忘掉呢?如果需要,我会上网发一个帖子的。』
『别,别……』燕娜的声音颤抖。
『那我们下楼去说。』刘总得意地说。
那杯红酒静静地放在燕娜面前,刘总说:『你也可以不喝,但得答应我一件事。』
刘总说,作为国企老总,他的副手一直想夺他的位置,已经雇人暗中调查他。他如果听之任之,到时上级一纸文件就可以免他的职。如果更糟的话,国企老总进监狱也是常有的事。作为反击,刘总已经和国资委的一个领导拉上了关系,明天晚上喝酒,他已给对方说了,有电视台的著名女主持作陪,当然了,喝酒之后做什么,燕娜应该明白。刘总表示,只要把这位领导抓在手里,那些想夺他位的人便没门儿。
燕娜听完这些话,嘴唇差点咬出了血。今天早晨,从精神病院回来时,看见这畜生还睡得像死猪,她真想杀了他——这很容易,只需用湿巾死死压住他的口鼻就成。她已不怕后果,只是想到儿子豆豆将从此成为孤儿,她才下不了手。她盼着老天会有另外的方式收拾这个恶人。现在,知道有人在对他下手,她心里一阵兴奋。但是,他要她做同谋加入这场恶斗,并且,让她首先成为祭品,这令她愤怒至极。
那杯被下了药的红酒仍摆在燕娜面前,她必须作出选择。想到自己喝下后,在长长的昏睡中将被他百般凌辱,这将是比死还难堪的事。突然,她对着刘总说道:『我同意你的安排,明天晚上喝酒,我去。』
刘总大喜,拍拍她的脸颊说:『记住了,要让领导陷在你这个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燕娜在心里冷笑着。这个主管他的领导,不正可以成为杀他的刀子吗?燕娜惊奇于自己怎么会敢于投入这场冒险。人都是被逼出来的,阿弥陀佛。
这天晚上,燕娜居然睡了个好觉。刘总没在这里留宿,他已经少有地在这里待了24个小时,外面一定有许多急事要做。早晨燕娜起来得晚了点,打开手机,发现短信提醒中有好几个都是皮贵打来的电话。她把电话打过去,皮贵说昨晚接到她的电话,刚接听就断了,他再拨,她的手机已关机,他为此一直不安。燕娜此时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便说当时有点小事,但她都对付过去了。皮贵说有事只管找他,如果那个刘总敢胡来,他作为表弟一定好好收拾他。燕娜有些感动地『嗯』了一声。
皮贵又说:『我今早上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小雪舅舅从老家过来了,今天下午要和魏阿姨一起去看小雪。你一定和他们一起去,有了家属在一起,就能见到小雪了。我今天去不了,因为有要紧的事走不开,太遗憾了。』
燕娜有些犹豫,没给出肯定的答复。皮贵着急地说:『你去一下吧,小雪太可怜了。你去把各种情况了解仔细一点,尽量多和小雪说说话,回来后告诉我,太谢谢你了。』
燕娜只好答应,只是她不明白皮贵有什么要紧事去不了,按她对皮贵的了解,为了小雪他可以不顾一切。皮贵给了燕娜小雪家的电话号码,他为燕娜同意前去感动得都要哭了。
中午过后,燕娜把车开到了市委宿舍大院门口,接到了小雪舅舅和她家保姆魏阿姨。她的舅舅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脸愁容,他姓伍,在一个县城教书,燕娜便叫他伍老师。魏阿姨却收拾得很干练,走路腰板也直,看得出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给小雪买了一大包东西。
一路上,坐在后排的伍老师除了偶尔叹一口气以外,一直沉默不语。魏阿姨却一直在燕娜耳边念叨着小雪的事。她说小雪是个好孩子,可是命苦。她自国外回来见了她爸爸最后一面后,回家后就一直昏睡不醒,还来了120的医生给她看病,唉,要是当时就接着治疗,她也许就不会疯。
燕娜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小雪被急救过?怎么没听她说起过这事?』
魏阿姨说:『我也不知道这事,那天我上市场去了,并不知道120来过,最近院子里有人提起这事我才知道。至于小雪嘛,她当时正昏迷,医生来没来过她也说不清了。她的床头留有一个医生用的压舌板,当时我们都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应该是医生留在那里的。』
一路上,魏阿姨的话时断时续,燕娜可以从中体会到小雪所经历的痛苦。魏阿姨又说:『小雪这孩子,精神出问题是迟早的事。前一段时间在家里,她老说有人深夜站在家门外,还喘粗气。这事我一直将信将疑。前天夜里,这事又发生了,小雪以前说得没错,门外是有人,出气的声音很急促。我想,孩子都住院了,这妖魔鬼怪怎么还出现。我猛地打开家门,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是孙秘书,小雪叫他孙伯伯,他很早以前当过小雪爸爸的秘书,后来被别人换下来了。前天夜里,我看见他站在家门口,手上拿着一大沓文件式的东西,我便喝问他干啥,他惊慌地说,这些材料他都改写过了,请邹市长过目。我只好说「去去去」,便关了房门。全院的人都知道孙秘书提前退休后神经就出了毛病,可是,他却把小雪这孩子吓着了。』
小雪经受惊吓,燕娜对此深有同感——有段时间,她独自在家时也有些疑神疑鬼的。不过皮贵有次住她家里,遇见过一个老太婆来敲门,那倒是真事。燕娜至今还纳闷。
到医院时是下午两点。在住院楼前,胡刚也出现了。他和魏阿姨打招呼,魏阿姨把他介绍给小雪的舅舅说:『这是小雪的男朋友,以前来过家里。』
一行人进了住院楼,护士将他们带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胸牌上看他姓秦,燕娜猜测他就是当天晚上接收小雪住院的医生。秦医生脸色不太好,很疲惫的样子,但他的眼睛很有神,给人以值得信任的感觉。
秦医生先给家属介绍情况。他说从对邹小雪入院时做的检查测试来看,病人的自我认知和对外界的认知能力都已丧失,属于中度精神分裂。至于病因嘛,可能有受突发事件冲击和精神压力过大等诱因,但也只是诱因而已。精神分裂真正的病因,它的机理和形成,对现在的医学来说还是个未知数。我们现在已知的是它与一个人的基因排列有关,但是,问题出在基因排序中的什么地方,仍然有待我们的医学科学经过漫长的努力去发现。
秦医生说到这里,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过他表示,现在的治疗和药物都比以前有了巨大的进步,所以,他对小雪的康复还是有信心的,不过这种病不是伤风感冒,在治疗时间上家属应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接着他继续介绍小雪的病情和治疗,说小雪住院几天来,病情已得到控制。她极少说话,对治疗也很配合,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属于非歇斯底里性的封闭类型,不过她有时会哭,这是好现象,能哭表明一个人自我意识有复苏的可能。
听到这里,魏阿姨已经落泪了。胡刚递给她一张纸巾,并且低声安慰她。这时,秦医生从卷宗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大家看,说这是他们让小雪随意画的画,这是对病人做测试的常用方法。
当这幅画传递到燕娜手中时,燕娜好奇地久久凝视。画面上是一座房子,房顶上冒着浓烟,下面写着三排文字是:『快乐快车——救火车——我家没起火。』
秦医生解释说,你们看见了吧,这里的画面和文字是分裂的。画面上是房子着火了,文字先表达了惊叫之后,最后说,我家没起火,这些都表明病人内心有极大的恐惧,当这种恐惧无法承受时,她只能以否认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样,分裂就产生了,就像江河被堵住就会溃堤溃坝一样。
秦医生介绍完病情,正要领着大家去看病人,一个护士走进来对秦医生说:『43床现在还没醒,不知适不适合看望?』
秦医生犹豫了一下,抱歉地对大家说:『是这样的,这个病人在今天午饭时突然出现了异常,大吼大叫,把碗也摔了,我们给她打了一针,所以她现在仍在深睡眠状态。』
说完这话,秦医生转向护士又说:『病人家属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去看看病人吧。』
护士领着大家上了三楼,在打开进入病区的铁门时秦医生再次告诉大家,进去后要保持安静,进入病房后不要打扰病人,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
进入病区后是一段走廊,接着是一处宽敞的地方,有些柜台拦着,是值班护士的地方,再往前又是走廊,光线不太好,走廊转弯处还亮着灯。走了好一阵后,大家进入了小雪的病房。房里很洁净,穿着条纹住院服的小雪正仰躺在病床上。
小雪的舅舅忍不住叫了一声『小雪』,眼泪也出来了。可小雪没有动弹,她紧闭着双眼,有很重的呼吸声。燕娜看见小雪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她走到床前,伸手轻轻理了理小雪额前的头发。
五分钟时间很快就到,护士将大家领了出来,秦医生陪着大家出了住院楼,小雪舅舅问起下一次探望病人的时间,秦医生友好地说:『一般是一个月一次,不过你们今天没见着病人醒来,可以下周再来一次。』小雪舅舅立即表示感谢。
燕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小雪舅舅和医生说话,这时,胡刚走过来问道:『你是电视台的燕娜吧?我有话对你说。』
胡刚将燕娜领到离大家几米远的一棵树下,诚恳地说道:『你来看望小雪,很感谢你。』燕娜说:『你也很关心小雪,好像你还带着伤?』胡刚把垂着的左手臂抬起来晃了晃,手腕上缠着纱布,他说:『开车时受了点小伤,已经好了。』
紧接着,胡刚话锋一转地问道:『有个姓刘的国企老总,你认识吗?』
燕娜心里一惊,一时没说出话来,胡刚又说:『是这样的,我妹妹以前在一家民事调查公司工作过,现在改行了,可还认识一些人。据说那位刘总现在正被人暗中调查,当然这事并不是冲着你来的,因为干你们这一行的,并不怕绯闻。但这些对刘总都会是问题,当然,调查者更看重的是经济方面的事。我告诉你这些事,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好人,你可别转告刘总,不然事情会更复杂。我想说的是,人要保护好自己,近期尽量少见人,深居简出。』
燕娜听得脸也变了色,本想作些辩解,可胡刚一口气把什么都说了,这让她作任何分辩已经没有意义。她略带惊慌地说:『其实,我也只是认识他而已。感谢你的提醒。』
燕娜回到家已是下午五点,皮贵正坐在家门口等她。进屋后她向皮贵简单讲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