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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复生,唐二爷不可能再活过来,可是谁帮他还的钱呢?只有我们三个人才知道的事,谁还知道?也许,唐二爷不想死了还欠钱,所以变成鬼来还钱。我想得肚子饿了,本要去对面的瓦房食堂看一看,韩嫂有没有做好午饭,这时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断臂水神,操他娘的,这哪还能叫断臂呀,两只断掉的手臂居然都长出来了!
我咕哝了几句,拿起来一瞧,两只手真的长出来了,不像是重新粘上去的,那样子绝对是天衣无缝。今早,我醒来时,房门大开,断臂水神只长了一只手臂,现在变成了两只,难道她是变异壁虎吗,断了还能迅速长出来?我担心是有人换过雕像,翻过雕像一看,“李小爱”这三个字迹仍在底座,不像是重新刻上去的。
正当我出神之际,光着膀子的岳鸣飞鬼头鬼脑地走到我门前,看到附近没有其他人就走了进来,并把门关上了。我一见这情况,忙叫岳鸣飞把门打开,要知道金乐乐的办公室正好对着我的宿舍,她要是看见了,还以为我和岳鸣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岳鸣飞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问我有没有接到纸条,他似乎仍未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摇了摇头,随即把雕像递过去,岳鸣飞望了望就问:“怎么多了两只手?你找人重新做了一个?”
“我怎么知道?今天早上我醒来时,门忽然开了,雕像就多了一只手。等我中午再回来,两只手都长齐了,这真邪门!”我说着说着,不愿再碰那雕像,并叫岳鸣飞把它扔到桌上去。
“我劝你还是把它放回水库那边吧,没准真是鬼在作怪,你何苦操那份心。”岳鸣飞确定此事与他再无瓜葛,便打开门走出去,不再理会。
我也觉得自讨无趣,现在唐二爷的尸体找到了,警察不追究责任了,干吗想太多。这世界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每件事都去搞明白,不如去死好了。然而,事情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正当我想放手不管,一对男女大学生就找上门来。
那天,我联系好了火葬厂,心中感慨万千,一个人走出渡场想去看一看天晴后的彝江。我一走出来,身后的樟树林里就沙沙地响了响,接着一对男女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渡场的人。我瞧出那对男女是大学生,以为政法系的那位唐紫月老师不死心,又想来请人去教游泳,于是就说渡场最近很忙,只要不是捞尸,什么都要压后处理。
听我这么说,男学生就紧张地答道:“唐紫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系主任,她那么做是为学生好。不过,我们来不是为了那件事,就是想问一问,捞尸人……就是唐二爷的尸……身子捞上来了吗?”
“你们关心这事做什么?”我奇怪地问,并打量起这对男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赶紧解释:“唐二爷那天要捞的尸体就是我们的同学,要不是因为他,唐二爷也不会出事。我们这次来只是想……”
我听了就来气,没有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唐二爷不会死,更不会有这么多乱子。下雨天,大学生居然跑到偏僻的旧水库游泳,这不是找死吗?要不是看那位老婆婆哭得很惨,我都想教训一下,要死别拖人当垫背的。可能我太生气了,表情都写在脸上了,那对大学生就叫我别激动,他们去水库是有原因的。
原来,这些大学生前不久上了一堂文物法课,就是说挖到或打捞到的文物归属问题。唐紫月给他们讲了许多案例,为了让课堂生动与接近生活,她就讲到了彝山镇多年前的打捞纠纷案。在“二战”时,彝山镇由于是广西革命军的军火重地,日机曾多次轰炸,其中有两架日机被击毁,坠入了彝江。
有一架日机已经被打捞上来,当时打捞的是一位渔民,他将日机残骸清理后就当废品卖掉了,为此被政府追责。还有一架日机是雷电,也就是三菱J2M型号,那是由零战之父掘越二郎所设计的。可是,雷电坠入彝江后一直没被打捞上来,政府为了避免日后的打捞纠纷,以及清理江道,曾经组织舟桥部队打捞,可他们从上游捞到下游都没有发现。人们猜测,彝江年年有洪水,估计雷电战机早被冲出广西了,又或者被谁偷偷地捞起来,当做废品卖掉了。
我听到这里,打断道:“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难道那架鬼子的飞机在水库里?这怎么可能,要是真的在那里,当年建水库早就发现了。”
“也许建水库时,飞机还没被水流冲到那里,要考虑江底暗礁、淤泥的阻力……”女大学生辩解。
“也许?你们就凭一句也许,那天就冒着雨跳进水库里了?”我气道。
“水库截住了彝江,雷电战机不可能冲出去,一定在那里面。我们虽然没有捞到,但陈十万第一次下水时,很肯定地告诉我们,他在水下发现情况了。”女大学生完全不理解我的心情,还在纠结他们的事。
陈十万?我苦笑一声,那人就是唐二爷要打捞的对象吗?话说回来,陈十万的家人一直没来问过唐二爷的事,就像渡场的人死了是应该的。女大学生见我脸色不好,于是转移话题,告诉我她叫余雨雨,男大学生叫毛猫猫。我听了这两人的名字,居然不争气地笑了笑,气氛一下子就不那么严肃了。
顿了顿,我就说:“你们不是政法系的学生吗?怎么干起打捞的事了?就凭了唐紫月老师的一堂课?会不会太夸张了?”
“当然不是了。”余雨雨否认,“陈十万的妈妈得了癌症,家里借不到钱治病了,他想起打捞战机的处理案例——当时政府收回了战机残骸,可象征性地给了那个渔民五万块钱。陈十万心想,要是能捞起另一架战机,他也能赚一笔,谁知道……”
我听完这话,彻底地泄了气,想发火都没力气了。原来,大家都是苦命人,那就没必要再去责怪陈十万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妈妈在卖命。可怜啊,陈十万没有成功,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最大的惨剧莫过于此。接着,我心软之下,把唐二爷的遭遇告诉了他们,毛猫猫和余雨雨听说尸体找到了,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末了,他们还说,幸亏唐二爷没有其他亲人了,否则痛苦还要延续下去。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有道理,我就没再与他们斗气。
当毛猫猫和余雨雨两人要离开时,我忽然想起来,又劝他们别去水库了,免得会遇到危险。水库年久失修,水闸有时关不稳,很容易在水底形成漩涡,潜水的人容易走入死局而不自知。哪知道,毛猫猫竟然说他们不会再去打捞了,并毫不脸红地承认,他和余雨雨都不会游泳,因此陈十万遇难时都没能帮上忙……
“这群鲁莽的大学生!上大学都学了些什么!真是糟蹋粮食!”我无奈地骂了一句,准备要走回渡场,这时竟也禁不住地想,“二战”时的雷电战机真的被冲到水库下了吗?那晚我和岳鸣飞遇到的江底鬼火是不是和日本鬼子有关?过了这么多年,唐二爷如果真是因为日本鬼子而丢掉性命,那就太冤枉了。
渡场的人都不知道陈十万的事,也没人去问过,我回来后没有把事情讲出来,更不知如何说起。如今人命去了两条,干脆就别让陈十万的妈妈多添一份悲痛了。就这样,在狭窄的食堂里吃午饭时,渡场的人一起商量唐二爷的火葬问题,我就一直沉默着,半句话都没说。胡嘉桁以为我难过得失语了,于是不停地安慰我,其他人一听,跟风地说了一堆安慰的话。
我将每个人都谢了一遍,好似死去的人是我,可就在我放下了碗筷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我借故要看短信,打断了大家的话头,免得他们安慰得没完没了。怎料,我掏出了手机,点开了那则信息,犹如晴天霹雳,当场整个人就僵住了。
第三章 粽子
最近怪事一箩筐,我吓着吓着,神经有些衰弱了。点开了手机上的短信,本以为是中国移动又来推销骗人的业务了,可低头一看,那号码竟然是唐二爷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唐二爷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能给我发短信?我愣了愣,心里就念叨,唐二爷,我好歹跟你关系不错,死了别变鬼来吓我呀!要吓去吓胡队长好了!
其他人看我脸色不对,不停地问我怎么了,可我没有跟他们提起短信的事,只答刚才吃急了,肚子抽地疼了一下。不是我想保密,而是短信里有一句话“今晚到老渡场里等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别告诉任何人”。若非手机号码是唐二爷的,我肯定马上问,这是谁在恶作剧,玩笑别开过火了。问题是,渡场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拿着筷子吃饭,谁都没玩手机,这就排除不是自己人搞鬼了。
“唐二爷到底死没死?”
我收起了手机,心中猜来猜去,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唐二爷生前只会打电话,不会发短信,连读短信都不会。可短信提到的老渡场,知道那地方的人并不多,因为那是上世纪60年代留下来的,在一处非常偏僻的河崖附近,从这里走过去要半小时以上,那里早被野草覆盖了。通常,渡场不会建得那么偏,否则军队来回行走太耗时间。可那是战争年代的产物,地点必须隐秘,不然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
这短信是不是唐二爷发的,顿时成了我心中最大的悬念,尽管我已经知道唐二爷躺在太平间里了。这事将我弄得晕头转向,放下了筷子,我就走出了瓦房食堂,来到空地上就掏出手机,立刻回拨过去。可是,手机却提示对方已关机,无论怎样都打不通了。
金乐乐随后走出来,我看见地上有人影了,忙转身看了看,然后问:“那晚唐二爷被抬走,你们没人动过他的东西吗?他的手机呢?”
“没人动过啊,警察只带走了尸体,手机应该还在他房里吧。怎么了?”金乐乐问我。
“算了,没事。”我懒得问下去,再问也不会有答案。
金乐乐眼珠子一转,叫住我:“你先别走,我跟你说个事。明天是30日了,必须明天把唐二爷火化了,不然劳动节的七天长假到了,那就没人管了。你不是说,医院的太平间只能放七天吗,超过要收钱的?渡场打捞又没钱进账,等不了那么久的。”
“那明天就去把唐二爷领走?”我停住脚步,转身问。
“苗姐已经安排好了,明天记得早起就好,别拖得太久,我可不想夜里才从火葬厂赶回来。”金乐乐干巴巴地说,完全没有感情。
我看着金乐乐又走回办公小楼了,心里就想,苗姐?对啊!渡场不是每个人都在食堂里的,还差苗姐不在。苗姐叫苗梨花,是渡场的二把手,因为是女性的关系,只做到副场长的位置,两年前她嫁给彝山师院的一位教师,然后搬出了这破烂的老院子。渡场平时没什么大事,不需要坐班,也没人会管,苗姐基本一个月只来一次,属于吃空饷的主儿。
不过,我和苗姐不熟,她会拿这种事情整我吗?从唐二爷出事到现在,苗姐都没来过渡场,她不可能有机会偷走唐二爷的手机,然后装神弄鬼。明天就是火化唐二爷的日子,要是尸体火化了,唐二爷还能阴魂不散,肯定就是鬼在作怪了。我铁了心,不再多想,只打算等明天火化尸体了,再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尽管我下了决心,但一天都魂不守舍,很想找个人说说那些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贾瞎子本应是最相信我的人,可他下午要去人民医院做眼组织检查,以防眼组织坏死后影响到其他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