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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男警察转身,走到报架旁的饮水机又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佑辰,佑辰只得再把它喝光。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第五杯……“够了吧?”佑辰不满。
“这是规定。”眼镜男警察沉着脸。
最后眼镜男总共连续倒了十杯,不想示弱的佑辰一声不吭地通通喝完,每次都将纸杯整个揉烂。肚子一下子就鼓了起来,有种过饱想吐的感觉。
“在这里等。”眼镜男警察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丢下佑辰走了。
咳。
佑辰嗤之以鼻。
虽然被安排了一个倒数计时器在污浊的肺脏里,佑辰还是不免暗暗觉得好笑。那些经验老到的警察明明知道他没吸毒,干什么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搞什么验尿?
验就验吧,也不过是赏你们一泡热尿罢了。
不知不觉,墙上的指针已往前刻动了十七次。
那胖胖的巡警坐在藤椅上看杂志,略瘦的巡警则在一旁沏茶。
整个派出所里的警察都很有默契地不理会坐在角落等候“制作笔录”的佑辰,来来往往,讲电话的讲电话,寒暄说笑,就是没有人朝佑辰这里看上一眼。
无人搭理的佑辰只是瞪着派出所墙上的时钟。
咳……咳……咳咳咳……八点三十四分。
下腹已经有了尿意。
不是要验尿吗?怎么没人过来带他去厕所呢?
越晚验尿,想必就越晚离开这鬼地方。自己是不想回家,但更不想待在这里。然而佑辰闷不吭声。他知道,一旦出声询问气势就输了一截。
他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还抖了抖跷着二郎腿的脚。
今天从踏进医院挂号后就没一件事是对的,厄运如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撞过来,现在连墙上指针不断往前刻动的制式样态,都变成对生命倒数计时的追逼。
佑辰深呼吸,想像这肺里的癌细胞恣意侵蚀支气管的狰狞模样。
一个月?还是三个月?
姑且算是九十天吧,换算起来还可以做多少事?
“不管可以做什么事,现在都不应该干坐在这里吧?”佑辰看着手铐。
也许这样抵抗警察的后果,看在过去的佑辰眼中是十分无聊可笑的。完全是自找麻烦,从一开始就知道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值得同情。
但毫不试着抵抗的话,那种完完全全被击溃的挫折感将搅碎他最后的自尊。一个人生只剩下倒数九十天的人,竟然还得承受这种屈辱?免谈。
九点。
掌心全湿了。
九点零一分。
尿意已彻底将下腹膨胀开来,躲在鞋子里的十根脚趾往内揪了起来。
如果膀胱也有表情的话,现在肯定是青筋满布了。
佑辰冷眼看着那些浑然不理会自己的警察,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那十杯水的用意根本不是要验尿,而是想灌爆他的膀胱。
佑辰越想越火大。
现在大声说要上厕所,谅那些警察也不敢不给去,然而这样一来自己就落入认输的境地了。另外也可以想见,佑辰一旦大声嚷嚷:”我要上厕所!”所有警察仍会继续他们刻意的不理不睬,放他再大声叫个几分钟、或是根本就逼他开口求饶后才会带着讪笑走过来解手铐。
在过去的三十四年里,佑辰跟所有人一样,擅长妥协……偶尔也擅长屈服。
但此时此刻的佑辰,执拗得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九点半。
佑辰的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汗珠。
双手紧握成拳,拇指与食指中指之间暗暗猛搓。
呼吸变得有些不自然,稍微一动,仿佛膀胱就会裂出血丝似的。
上一次这样憋尿是什么时候?
佑辰想起了国小六年级最后一次的毕业远足,那超级不愉快的憋尿经验。从台南到台北竟然只停了一个休息站,最后憋到脸色死白的他跟同学”借”了一个空宝特瓶、才尴尬地在游览车最后一排愉快解决。
“撑住……”佑辰自言自语:”绝对不能让那些王八蛋得逞……”
十点。
佑辰低着头,闭着眼,专注地对付着蓄满悲愤的膀胱。
呼吸变得很缓慢。
真的很奇怪很不合理,明明只不过是十杯温开水,为什么在过了两个小时后却变成那么巨大的”重量”?滚雪球理论可以用在憋尿的绝境吗?
下嘴唇被咬出明显的齿痕了。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如果就这么尿出来,虽然很糗,但那些警察可有得清理的吧?
十点零五分。
人类的自尊心是一件很微妙的东西。
有句话说:”除非你允许,否则任何人都无法将你的自尊夺走。”
也许很多勇士愿意牺牲生命捍卫他们的尊严,可若扯上了憋尿……佑辰的眼角渗出了酸酸的眼泪。
还记得佑辰去医院挂号的原因吗?连日咳嗽。
现在佑辰每咳一次,膀胱就剧烈震动一次,那种因为咳嗽不小心渗出尿液的恐惧,令他微微感到晕眩。
不得不承认,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佑辰笃定会站起来把车移走……十点十五。
“你可以走了。”
一个值班女警走过来,解开佑辰挂在蓝色塑胶椅后铁杆上的手铐。
“……”佑辰冷笑,活动一下有些痒痛的手腕,装作若无其事。
“我们调查清楚了,你可以走了。”女警面无表情。
“调查个屁?”佑辰看着手腕上的红色铐痕。
女警没有理会,但也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拿着手铐转身回到柜台岗位。
佑辰摸着手,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巍峨站了起来。
完全站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下腹至少装了十公斤的尿液,膀胱跟铅球一样沉重,他得非常用力才能装出神色自若的表情,但他仍旧无法掩饰满身的冷汗。
他倒抽了一口气。
要去走廊尽头的厕所解放吗?那样算是赢还是输?
就这么走出派出所的话,他完全没有把握走到下一个有厕所的地方……忍住咳嗽的冲动,膀胱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看了看派出所的门口,又回头看了看那些作弄他的低阶警察们。
“小陈,搞那么久报告到底写完了没啊!”
“那个巡逻车有没有弄错啊,怎么可能我还要出去?”
“喂喂喂茶叶到了没,举个手,要拆普尔还是乌龙?”
“等一下轮到谁出去?顺便帮我买个卤味!”
“过来一下过来一下,你们看一下这个网站,哈哈!”
“派出所里的每一个警察都没把视线往佑辰身上射来,各自做着手边的杂事,打哈哈却一个又一个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十之八九,佑辰不是受到这种屈辱对待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训练有素的体制暴力。
忘了在哪一本书看过:“如果放着权力不用,等于没有权力。”警察这职业或许是这句话最好的负面注解。什么正义的化身,佑辰根本感受不到。
“如果可以变成隐形人……”佑辰喃喃。
如果真的可以隐形,他绝对要将这群警察揍到半死。
能隐形吗?
不能。
步履蹒跚离开时,佑辰在派出所门口的伞桶,吐了一口充满癌细胞的浓痰。
人类跟忍耐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在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上厕所前,人类可以硬生生继续憋尿下去,可一旦发现了厕所,强大的尿意就会瞬间崩坏忍耐的意志,变得无法再多撑一秒。
用奇怪的姿势快跑到警车后面的电线杆,佑辰颤抖的手指有些慌乱地拉开拉链,不顾路人的眼光就这么解放在警车的轮胎上。
像狗一样也许这就是那些警察看他的模样……4
抽着烟,吹着失去温度的晚风,眼角的水分渐渐干了。
膀胱空空如也,佑辰的脚步却依旧沉重。左手紧紧抓着皮带下方,下腹有些隐隐抽痛,大概是憋尿过久的后遗症。
路灯灰白色的薄光,将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长。
走向便利商店的途中经过一处电话亭,佑辰脚步不停,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家里的老婆女儿想必正担心他的行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心里越是愧疚,佑辰下意识就越不想回家面对。
也许这是一个重疾病病人放逐自己的小小权利吧?
忍不住又干咳了起来。
或许是晚风渐寒,这一次佑辰足足咳了快一分钟才勉强止住。
“该怎么跟你说,我只剩下三个月好活呢?”佑辰茫茫然低着头。
方琳才国小二年级,还有好多好多的三个月在未来等着她。
突然想到,方琳这几个月来总是缠着自己说要养小狗,她又撒娇又哭闹,说不管是要养多小只的狗都可以,总之她就是想要有一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狗,然后一定要叫做达文西,不是那个画家达文西,而是她最喜欢的那只忍者神龟达文西。
他说不行,当然不行,公寓好小,狗狗都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当然会不快乐,而且万一小狗很爱乱叫被邻居抗议的话又得烦恼把小狗送走的问题,届时方琳你还得再哭闹一次。
“养狗狗啊……一条叫达文西的狗狗?”佑辰看着地上的影子。
咳。
三个月后,家里一定会空出很多的空间,也许真的可以养一只狗狗了吧。
老婆一个人带着方琳……再加上一只狗狗生活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佑辰瞬间酸了鼻腔。
人生就是一连串责任的加总不过才一个半月前,一个做保险的国中同学来找他,看能做什么生意。
大家都出社会这么久了,碰上卖保险的老同学也省下了很多大家心知肚明不必要的寒暄,直接进入你卖我买的主题。当时老同学推销的是合并医疗险与癌症险的寿险,除了机车强制责任险外什么都没保的佑辰很心动,但两万八的月薪扣掉房贷跟一些日常生活必要的支出后,只剩下三千五百块可以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佑辰暗暗想换台本田的雅阁很久了,试试2。0的大马力,闻一闻新车独有的方向盘橡皮味。每天上班都会偷偷打开本田的汽车型录,将雅阁新车资料反复翻阅,车长、轴距、马力、扭力、油耗乃至所有配备细项都看到倒背如流。白色的好……红色的也很抢眼。
如果将勉强可称余裕的三千五拿去买保险,新车就想都别想了。
一时无法做决定,佑辰皱着眉头说:“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佑辰,说真的,保险不是你一个人喜不喜欢买的问题,它是一份责任,一份承担,也是照顾家人的一种安排。”
“……主要是预算问题。”
“当然是预算问题,只是看你怎么安排你的预算。”
“我每个月可以拿来买保险的钱不多,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