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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卓木强巴心中有火,但他不知道该向谁发泄,从踏入冥河开始,一切都不对劲,自己身边的人,正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无法挽留他们的生命,究竟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没做好这个队长。
“嘿,王佑,到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香巴拉,你生平最向往的所在。睁开你的眼睛!”卓木强巴走到王佑尸体旁,怒吼道。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唐敏和吕竞男吓了一跳。唐敏不知道卓木强巴为什么发火,她制止道:“强巴拉,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卓木强巴一把拎起王佑衣领,大声道:“你用那面镜子,让我许下了六个月的承诺!我已经把你带到香巴拉来了!你给我起来,看一看啊!”
吕竞男淡淡道:“强巴拉,他在笑。”
卓木强巴的动作被凝固在空中。是啊,王佑那枯槁的面容,竟然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他在笑,他在临终前,在半空中的时候,是看到了心中的香巴拉才闭上眼的吗?卓木强巴心中稍感安慰,轻轻松开了王佑的衣领,站起身来,再度凝望这个美丽的地狱,这个致命的天堂。
就在卓木强巴轻轻放下王佑的时候,唐敏突然叫道:“你们……你们看,他的嘴里!嘴里是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卓木强巴定睛一看,王佑张开的嘴里,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一团红色苔藓一样附在舌面上。再仔细一看,那些比头发略粗的红丝,好像还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长了一团纠结在一起的血管,因为王佑的死亡,那些红色正在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都没发现这些东西。它们是,它们是昨天晚上才长出来的。”
肖恩好奇地将手伸入王佑嘴里,拈起一根红丝,准备把它扯下来,谁知道这一碰不要紧,整团红丝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好似活物一般,准备顺着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体内,把肖恩吓了一跳,赶紧缩手,指尖已被刺出血来,但那血管状物体也已褪尽红色,不再动弹。
吕竞男大惑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蛊毒,你们这群蠢人,这是蛊毒啊!他怎么会中蛊的?什么时候被种下的?是在加入这个群体之后吗?还是在这之前?”
卓木强巴还未找到答案,远方又传来呼喊声:“强巴少爷!快来看看!这里!”那边,岳阳、张立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喊。
卓木强巴奔过去,边跑边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岳阳?”
岳阳大声道:“这是人工建筑!这真是人工建筑啊!”他守着一座石堆,激动极了。
卓木强巴心中一惊,他也没料到,原本只觉得依稀像是,自己随口一说,竟会成真。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天他们便会连夜爬上这巨人脚。
走到近处,只见那些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鳞次栉比,远远铺开,竟似一眼望不到头。巨人脚背上,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碎石堆。越是靠近,卓木强巴越是感觉,这就像是一片乱坟岗,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近了,只见那些碎石块皆呈红褐色,显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一点,无数石块的表面都有一层黑色灰垢,那明显是被火烤之后的痕迹。
还没走到近处,岳阳已经高举着一块碎石,朝向卓木强巴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强巴更为惊讶,忙奔过去,询问道:“能认吗?写的什么?”
张立在一旁道:“当然,是古藏文。‘我,没有……我有,不存在?’这写的什么啊。”
卓木强巴接过石头,仔细辨认,只见红色石头上,被用刀歪斜地刻着竖写的古藏文,就像中国的古体诗一般,一共四竖行。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写着真我无我一类怪异的偈语,让人难以参透,只知道四行排头的字都是一个我字。石块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来它们被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卓木强巴喃喃道:“这是什么啊?”
岳阳道:“每块石头上都有,都是这些内容,完全是一样的。”
亚拉法师从乱石堆中走出来,肃穆道:“是玛尼。”
“玛尼,玛尼堆!”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他曾有所怀疑,但是不敢肯定。首先这里的玛尼堆是红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种形状都有,与常见的扁平玛尼石也完全不同,而且它刻下的字体和字符也完全与常见的玛尼不同,倒有些像在地狱之门看到的两处玛尼堆。
亚拉法师解释道:“上面刻的是偈文,如果用现代的话翻译过来,应该这样解释: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胡杨队长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亚拉法师微笑道:“不错,这也可以说是古人一种质朴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学思想。但它更是一种誓言,它表达的是不惧死亡的决心,这些玛尼堆,便是墓碑。”
“墓碑?”卓木强巴一时无法理解这样的解释。
亚拉法师道:“没错,与你印象中的玛尼堆不同,是吗?不是白色的,只写有六字大真言的玛尼石……”亚拉法师叹惋道:“其实,你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来自于远古。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时代,他们就使用白色的石头作为工具,两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后,他们便已在白色的石头上写下思念的话语,祈求神明的祝福。而玛尼石上的六字大真言,则是密教在藏区广为传播后,才形成今天人们看到的玛尼经石堆和经墙的。”
法师接过卓木强巴手中的玛尼石,神情肃穆地说道:“而这种写有密语的玛尼石,则是古人为纪念勇士刻写的墓碑。当他们因为战争而死亡,无法辨认尸体,或者根本找不到尸体,人们便将统计人数,以没有刻写名字的墓碑作为对英灵的悼念。人们深信,勇士的灵魂便蕴藏在坚硬的白石核心,在白石上镌刻下勇士的格言,以超度亡魂,所以这每一块石头,代表了一条性命。”他庄重地将玛尼石放回了玛尼堆,口中念诵经文。
“你怎么知道的?法师?”岳阳好奇问道。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家传的宁玛古经中不是记载着吗?先哲们渡过暗无天日的地狱,十中存一,活着的人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圣地的深处,他们找不到同伴的尸骨,便用血染的玛尼石,刻下了生命的格言: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那四行古文中隐藏着怎样的慷慨激昂!卓木强巴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玛尼堆,已是成百上千,而每一处玛尼堆,又都是由千百块石头堆成。这里究竟堆积了多少无名烈士碑啊?刹那间,矗立在这些玛尼堆中的人们,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卓木强巴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千年前那幅画卷,为了埋葬黑暗而从地狱冥河中漂泊过来的人们,十中存一,活着的人们相互搀扶,他们登上了这片高地,放眼这片充满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无数同胞的黑色海洋。他们还将继续前进,只能将自己对死者的哀思寄托在这如同被血染红的小小石块之上,将心中的思念镌刻、堆放。随后,他们又相互搀扶着,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前进,前进……
张立道:“哇,那这里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这里的,应该是和我们一样。”岳阳遥指大海的方向,张立顿时缄默。
卓木强巴漫步在这如塔林一般的玛尼堆中,心情犹如踏入墓地一般,凝重,肃穆。每一块石头,便代表着一条生命。古人拥有的勇气和决心,让卓木强巴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在心中默念:“沉睡于地下的先哲们,你们可知,一千年后,同样有一群人,踏上了与你们相同的路?”
张立突然道:“既然有玛尼堆,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们就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岳阳指着最上层的玛尼石——上面的古文已风化剥落——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着同向的稳定性,它将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相临近的地方。一千年前的古人,也是从这里,踏上了他们的香巴拉之旅。别忘了这些玛尼石可是至密的火山岩,它们比花岗岩更为坚硬,从它们的风化程度看,这些石头在这里,已经被放了一千年了。也就是说,那些古人走进森林深处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卓木强巴在玛尼堆中静默片刻后,低声道:“我们也立一个玛尼堆吧,顺便把王佑葬在这里。”
大家齐动手,打眼埋药,准备炸几块红岩当作原材料。张立一边打眼一边抱怨道:“这些岩石这么硬,古人是怎么取下来的?他们又没有炸药?”
胡杨队长道:“你没看到,那些玛尼石有被烧过的痕迹。古人先将岩石烧到很高的温度,然后用冷水一泼,岩石便会自动裂开,那就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线,大家退避到远处,胡杨队长担心道:“响声会不会惊动这里的其他动物?”
肖恩道:“不会,如此巨大的响声,别的生物都会被吓跑,按吧。”
“轰”的一声巨响,红岩被炸裂一个坑口,他们也取到不少红色岩石,他们将王佑放入坑中,又盖好那些碎石,并选取了其中形状较工整的、足够大的红色岩石,准备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搭一座玛尼堆。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一样的古文被刻上了玛尼石,每个人都认真地雕刻着,虽然那些字歪歪斜斜,但他们依然一丝不苟地用心雕刻着。
“战友李宏长眠安息于此!”岳阳看见,赵庄生在刻下了古文之后,又刻了一排字,刻完之后,拿在手里长久地端详,神情戚然。岳阳碰了碰赵庄生,询问他发什么呆。
赵庄生苦笑道:“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又为我们刻字?”岳阳拿着玛尼石的手微微一抖。
李宏、黎定明、褚严、张翔、严勇、孟浩然、王佑,七条生命,如今是七块石头,红色的石头。至于塔西法师,亚拉法师并未为他放上红岩,解释说如今他们各自信奉的宗教,仪轨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所以不为塔西法师放玛尼。
大家围成一圈,默默为逝者送行,祈祷他们的灵魂安息,早入西天极乐,早入轮回。香巴拉的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之声: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这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宣言,活着的人相信,他们的同伴会永远与香巴拉相伴。
做完这一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强巴。如今,他们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一层平台上,这巨人脚的一侧,一直与山根相连,向里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里,就是第二层平台下的凹陷处,里面是黑色的森林。森林也分左右两侧。如今他们只在路的入口处,而地图显示,从第一层平台上到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是在香巴拉偏右侧。但是那密光宝鉴图形的缩微比例实在太大,诸如巨人脚这一类地形特征在密光宝鉴上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边。如果密光宝鉴的地图比例和地下河系统图比例相当的话,这香巴拉每一层的横向距离有好几百公里,如果走错了方向,一来一回,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么样的生物存在。
在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里面,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确定他们目前的位置,他们必须要赌一把,和命运对赌。岳阳站在卓木强巴的旁边,恳切道:“强巴少爷,我们需要你的手,为我们指明方向。”
张立也道:“强巴少爷,你说吧,我们跟着你走。”
“你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