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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白了发,最终孤独一生。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时候,罗缦突然停住了,原本灵动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整个人也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蒋涛看着她,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光,因为他有种错觉,罗缦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幽怨,好像她说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而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
联想到这里,蒋涛顿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两步。
似乎察觉到蒋涛的举动,罗缦立刻恢复了过来,对他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每次想到这段心里就不舒服。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蒋涛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也太感性了,有些不耐烦地答话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哦,对了。可怜……嘿,被你这么一打岔情绪都没有了,还是直接说这枚骨饰吧。”
你早该说它了。蒋涛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手上这枚骨饰,本名叫做同心骨。传说同心寨的族人有个习俗,年轻男女相爱之后,就会各自把自己的无名指第一节切掉,然后做成一枚骨饰送给对方,而得到它的人就等于得到了对方的爱,所以会永远佩带在自己身上,作为彼此相爱的见证,一直到死。而这枚骨饰的名字就叫同心骨——也就是你手里这枚东西。”
罗缦见蒋涛脸色有些发白,安慰道:“听着很残忍吧,但你别害怕,这是他们的习俗,对他们来说很神圣。而且在我看来,天底下没有比爱人手指更好的定情信物了。不过,话说回来,传说同心骨还有个神奇的用处,因为同心骨是成双成对的,所以彼此之间会有独特的感应,只要吹响其中一枚,它就会指引着你找到与之配对的那一枚,不管千山万水。”
“所以,很多同心族的女子都会用这个方法指引着自己,找到战乱中死去的爱人的尸骨,最终带回故乡安葬。而现在,这单独的一枚同心骨在你的手上,也就是说,它的主人,没有找到爱人的尸骨,而这两个相爱的人也永远不能在一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说完这些,罗缦叹了口气,用一种遗憾与唏嘘的表情盯着蒋涛。蒋涛被她盯得发毛,好像自己就是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的罪魁祸首,手中的同心骨,不知道是拿还是放,干咳了两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反正同心寨早就没了。收着还是卖掉全凭你的意愿。不过……”罗缦忽然神秘地一笑,“如果你能物归原主的话,它的主人一定会感谢你的。”
蒋涛还想问点什么,但罗缦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门外喃喃地说:“风停了,我也该上路了。谢谢你的火柴和水。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说完这一句,她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店门。
蒋涛随着罗缦的背影向门外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那场酝酿已久的大雨早就消散无踪。日光倾斜地照射进店面里,把这个狭小的空间分隔成黑白两块,蒋涛坐在这光与暗的夹角之间,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思绪早已飞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同心骨的指引】
是夜,蒋涛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安睡,起身点了支香烟,在烟雾袅绕中,他又想起了白天那个叫罗缦的绿衣女子说过的故事。转眼看向那枚同心骨,此时它正安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月光洒在它身上,氤氲出一团朦胧的光。蒋涛笑了笑,把同心骨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感受着同心骨上的凉意,还有一丝——生命的悸动。
是的,自从听完罗缦的故事,蒋涛对这枚同心骨的恐惧便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对故事本身的感慨以及对故事中主角的遗憾,而当他再次握住同心骨时,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他似乎能感觉到它里面迸发出来的悸动。这让蒋涛有种错觉,他握住的不是白森森的指骨,而是一只冰凉却纤柔的手!
而这只手的主人,此时此刻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恳求,像是在对他说,“我在等你……”
蒋涛长舒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真正涵义。他猛地翻身下床,打开睡房的门站在院子中央。夜凉如水,寒风不时的吹过,好像刚从冰窖里拿出的剃刀,在脸颊上乱扫,让人有种快被撕裂的感觉。蒋涛却不为所动,他往南方眺望,此时的远山与天空都融成漆黑的一体,只有偶尔闪过的车灯代表着那条公路的存在。蒋涛眯着眼找准了方向,然后把同心骨放在嘴边,一口气吹了下去。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独特的韵律,回响在这一方世界,把蒋涛整个人包裹起来。伴随着丝丝律动,蒋涛感觉他的思维正和自己的身体慢慢分离开来,然后随着同心骨发出的声音,一直往南方飘去。飘过起伏的山峦,潺潺的溪流,直到看见一座小镇。忽然,整个人随着声音一转,朝着西边的那座大山飘去,在大山的深处,蒋涛看见一座古寨,古寨里每一间房屋,每一座雕塑都有着浓郁的民族风格。看到这些,蒋涛立刻联想起那枚叫做同心骨的骨饰。
风停了,蒋涛的身体也不再摇曳,突然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就在这时,一抹昏黄的烛光进入他的眼帘,蒋涛紧走几步,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在朦胧的烛光中,蒋涛看见一个娇柔的背影,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看,那只纤细而白皙的手上,唯独缺了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
“就是她!”蒋涛心中涌起一股激动,刚要开口说话,谁知道天地突兀地一静,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就好像跌入了无底深渊。待他再睁开眼时,这才发觉自己依旧站在院子中,而同心骨的声音恰好停止。
为什么每次都到关键时刻就停了!蒋涛懊恼地想着,又试着吹了几次,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感觉,吹出来的声响也再不像先前那般灵动,犹如耗尽了心力一般。
蒋涛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这么站在寒风里,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他连忙奔回被窝,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这才舒服了一些。而幸运的是,他不仅没有着凉,还想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蒋涛直奔省城去找二牛,昨夜他想了许多,觉得应该把同心骨还回去,但前提要得到二牛的同意。
蒋涛按照二牛之前告诉过他的地址找了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却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谁呀?”
蒋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那个声音似乎是二牛他爸的,于是试探着问道:“是牛叔吗?我是蒋涛。”
“原来是小蒋呀!”牛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
蒋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牛叔。这个本来很壮实的汉子似乎憔悴、苍老了很多,以至于他差点认为自己认错了人。
“叔,我找二牛,他在吗?”
牛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口气低沉了许多:“他不在,他出事了。”
“什么!”蒋涛心中一紧,许多不好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
牛叔没等他追问,继续说道:“就是昨天下午的事,二牛给人干活的时候从高处摔了下来,幸好让一棵小树拦了一下,这才捡了条命,叫大夫给瞧了瞧,现在还昏迷着。哎,造孽哦……”
“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他掉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头,这才引起了昏迷,等他醒来后还要观察一阵看看……”
蒋涛这才松了口气:“大夫既然都这么说了,叔你也就放心吧,二牛福大命大,没事的。”
“嗯,”牛叔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对蒋涛说:“小蒋,叔这话你别对其他人提起。我听他工友说他们之前的工地挖到了死人骨头,而打那以后,他就老是神神叨叨地说胡话,然后就出了事。你说会不会沾了什么脏东西?”
蒋涛心中一动,忙问道:“二牛他说什么?”
“我也记不全,听他工友说是什么坠子,什么等谁……”
蒋涛倒吸了口凉气,二牛的话前后联系起来,似乎能套用在自己的身上,也就是说他和二牛都经历过相同的情况。前后推敲一下,蒋涛想象得到,同心骨当时也指引过二牛,可惜他一心想着变卖换取钱财,所以并没有当真,并直接把它寄给了蒋涛。
想通了这一切,蒋涛更加认定应该把同心骨还回去。先不说二牛出事是不是同心骨引起的,蒋涛自己心里也偏向于物归原主,因为那个故事的本身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接下来蒋涛安慰了牛叔几句,这才离开省城,然后收拾好行装,依照着同心骨的指引一路寻去,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对自己以后会带来什么,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至少问心无愧。
世间,能做到问心无愧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归还】
月溪古镇离蒋涛生活的小镇不太远,他坐了大半天火车,又在旅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就到了。整个古镇还保持着百年前的风貌,已然成为了一处旅游的好地方。这个季节旅游的人并不多,蒋涛随便找了间旅店,便向当地人问起同心山的事。有些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因为在旅途的过程中,蒋涛明显感觉得到,越靠近目的地,从同心骨里传来的悸动就愈发清晰,似乎它也知道离家不远了。
但让人郁闷的是,蒋涛问遍了一条街的当地人,都没有听说过同心山这个地方,而同心寨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只是打听出从这里往西确实有一座大山,不过名字叫做捧月山,这几年来这里玩的人也很多,捧月山成了月溪古镇的旅游景点之一。
打听到这个消息,也让蒋涛兴奋了许久,虽然名字不同了,但证明了那座山是确实存在的。先前罗缦也说过,同心寨早就没了,上百年的岁月沧桑,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情况?于是,蒋涛拒绝了当地人的向导,独自登上捧月山。
一路行来,见山上的景色虽然和幻象中的有着一些差异,但山势却没有太大改变。蒋涛走一段路,便吹响同心骨,那“呜呜”的声响似乎有生命似的在山中回荡,然后连成一条看不见的线路指引着他前行,而他也跟随着那充满喜悦的律动,踏着很少有人走过的崎岖山路,穿过大片森林,一直走到大山深处的一片荒芜废墟。
“没错,就是这里!”蒋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幻象中看到的古寨刹那间和眼前这片废墟重叠到了一起,虽然这里现在杂草丛生,看不见一丝生命的迹象,但蒋涛依旧能辨认出原本矗立在这里的每一间房,甚至连大门的朝向也清清楚楚!
蒋涛闭上眼,回忆着幻想中的情景,脑海里豁然开朗,他能“看见”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伸到某间房屋外。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那扇门前,双手向前虚推,那扇斑驳的木门无声地开了,好像有一个背影正缓缓转过身来,朦朦胧胧的却看不真切。蒋涛着急了,他急切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孔,而真正进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碎石与杂草。
蒋涛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对手心里的同心骨说道:“我已经来了,但你又在哪里?”
似乎是听见了蒋涛的疑问,那枚同心骨在他手心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在空气中传播开来。蒋涛侧耳听去,却发觉了其中的一丝异样,略加思索之后,脸上终于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站在那扇看不见的大门前,把同心骨放在嘴边,一口气吹了进去。
“呜呜……”婉转而绵长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