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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努力睁大眼睛,却感到眼睛一阵酸涨。于是我从杂物箱里拿出电筒,拉开车门下了车,迎了上去。
“老大爷,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想来采访一下你们村子。”我掏出名片递给老头,“你们村长在哪儿?”
“我就是村长。”那老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转身往回走,用不耐烦的语气缓慢地说道,“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你们走吧。”
我和大李对视一眼,明白有戏。这种对象不是第一次遇见,对付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我打开电筒,晃了晃四周,叫道:“村长,这天黑山路陡的,现在下不了山,能不能让我们借住一晚上?”
“回去!”村长忽然抬起头,谈话以来与我们第一次正面相对,厉声对我们吼道,“赶紧离开!”
我当记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但这时却被电筒光照射下的老人给吓了一跳。
村长的眼仁竟然是白色的,配合着老人凶狠的表情,一瞬间我几乎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僵尸。
显然大李也被吓住了,片刻之后,他才吃力地说道:“这么陡的山路,开车很危险的,您就让我们借住一晚吧。”
老头不为所动,转身继续走。对付这种极其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对象,我只好拿出杀手锏,说道:“村长,即使你今天拒绝了我们,明天或者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媒体过来采访你们。既然你们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我们就待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保证不告诉别人我们来过这里,这样总行了吧?”
委婉的威胁似乎起了作用,老头转过身,用惨白的眼睛扫过我们,最后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第11章 眼(3)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土味,很久没有人住的房子才会有这种味道,虽然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能想象屋顶一定有不少蜘蛛网,屋子里肯定有不少蟑螂老鼠之类的。
大李问:“大爷,灯开关在哪儿?”
村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们这里没通电。”
我有些无语,很难想象在这个年代,还有这么封闭落后的村子。
“那有没有蜡烛?”大李说着,“噌”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明亮的火苗蹿出。
“住手!”村长忽然抓起身边的东西用力地砸向大李,情绪激动地吼道,“把那东西拿开!”
那东西从大李耳边擦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一个大口的搪瓷杯子,表面的瓷已经掉光了,看上去年头颇为久远。
我们全都愣了,只是一个打火机,就拿这东西砸人?大李把打火机合上,惊魂未定地轻声骂道:“有病啊!”
我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怪癖,询问他能否打开手电筒,这下他倒没有反对。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大致看清了这房间的格局。这间屋子里算得上完整的东西只有灶台和饭桌椅,墙角堆了一堆东西,前后左右各有一个门,我摸了一下桌子,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这里非常古怪。我真不想等到明天,于是试着和村长套话:“大爷,听说咱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眼神都特别好?”
“胡讲!”村长说,“就说我吧,得白内障这么多年,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
没等我继续讲下去,他站起身来说道:“右边房里有床,你们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村长站起来,走进左边的房间,走进门前又强调了一句,“明天一早就走吧。”
右边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大炕,炕上放着两床被子。床单和被子不知道放了多久,用手摸上去一种黏黏的滑腻感,甚至还有许多交错的蜘蛛网。
看着这张床半晌,大李冒了一句:“这地方到底是住人的还是住鬼的?”
我们把被子挪开,把炕上的灰擦了擦,没脱衣服缩在墙角。
“你怎么看?”大李问,“明天真一早就回去?”
我摇摇头:“这村子太古怪了,村长鬼鬼祟祟的,肯定在隐瞒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再找其他人问问。”
大李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的。妈的,明天回去我儿子肯定又会生我的气了,不搞点什么料出来,就真是亏大了。”
山里的夜晚是比较凉的,但长途车程的疲劳还是让我们很快睡了过去。
我又梦到了有人在给我滴眼药水。
“滴答!”
药水滴到了眼皮上。
“滴答!”
药水又滴到了手上。
我的眼睛痒得要死,可是像是故意捉弄我,眼药水怎么都滴不到我的眼睛里。
我开始着急,觉得眼睛痒得似乎要爆炸一般,我愤怒得几乎要狂吼出来。
“滴答!”
过于真实的触感让我猛然惊醒,与此同时,一颗硕大的水滴又打在脸上。
外面下雨了,窗外传来清脆的雨声。屋内有数个地方漏雨,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炕上的灰和雨滴混合成了泥。
“怎么搞的?”大李也醒了,“这房子怎么待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鸣夹着闪电在屋外咆哮,屋顶像是被戳了无数个洞的破伞,漏的雨已经汇集成了直线。
我叹口气:“算了,我们回车上睡吧。我去和村长说一声。”说完,我跳下炕,遮挡着头上漏下的雨滴,推开村长房间的门。
半腐朽的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隐约看到屋内的炕上躺着一个人。
“村长?村长?”
我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便悄悄走到他床前。这间屋子漏水的情况不比我们那间好,炕上的水已经往下流,可是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这样也能睡着?我有些佩服地想。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瞬间的光亮下,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村长。浑身除了脸之外,都被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着,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白色的眼球在一片漆黑中分外突兀,无神地凝视着空中。
闪电过后,屋内又回归了黑暗,紧接着一道炸雷在天上炸响。我看着炕的方向,脑中的轰鸣甚至比雷声还要大。
走上前几步,我忍住心里的担心,胆战心惊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没有任何气息!
他死了?!
我惊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旁边的箱子,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
“怎么了?”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到我的脸上。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跟着赶来的大李也紧张起来。
“村长……”我必须调整呼吸才能说出下面的话,“他死了……”
“你们有事吗?”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猛地转过头,炕上那个本来已经没有呼吸的老头慢慢坐起来,“这么晚了,你们到我房间里来干什么?”
“那屋子漏雨。”大李不满地说,“我们打算去车上睡,过来和你说一声。”
“哦,随便吧。”
我死死地盯着村长,手电筒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这张皱纹交错的脸看起来分外诡异。
他身上那层黑色的雾气已经消失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村长转过头看我,在昏暗的手电光下,我觉得他脸上那些皱纹组成了一副诡异的笑容。他是在嘲笑我。
我的心里有些发毛。难道他故意屏住呼吸吓唬我?可他身上那层黑色的雾又是什么?
大李拖着满心惊疑的我走了出去。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村长忽然说道:“你们的东西掉了。”
我疑惑地朝地下看去,即使有电筒的光,坑坑洼洼的土地上依然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村长慢慢走到我们跟前,从墙角捡起一个东西递给我。那是一枚硬币,也许是在我刚刚摔倒的时候掉出来的。
村长不再理会我们,我们走出门后,他就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回到车上后,大李和我对看一眼,同时说道:“村长在说谎!”
看来报料人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至少夜能视物这种能力,我们在村长身上看到了。另外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奇怪的村子,奇怪的地方肯定不止这一处。
第12章 眼(4)
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村庄在一片寂静中迎来了第二天的清晨。
在陌生诡异的环境里很难入睡,我醒过来时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掏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依然显示不在服务区,已经过6点了。
按理说这个时间,农村里的人应该起来劳作了,可我们没有看到任何村民从家里出来。
天色渐亮,我们没有那么害怕了,于是下车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敲门:“请问有人吗?”
没有回应,又敲了另外一扇门:“有没有人啊?”
一连敲了几家,没有一户开门。
大李摸摸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说:“妈的,怎么像防贼一样防我们?不如……”说着做了一个手势,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偷拍。本来我并不喜欢这种方式,既然人家不愿意接受采访,偷拍是有违道德的。但现在好奇心占了上风,我点了点头。
走过一条小巷,我见有堵围墙塌了一块,就对大李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扛着摄像机就摸上了围墙头,我走开两步,给他放风。
没过几分钟,大李从围墙上跳下来,神色慌张地说道:“里面有个人,他、他在吃饭!”
我哭笑不得:“吃饭?那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大李骂道,“他不是在吃熟的东西,你知道吗?他是在吃生米!”
我打了个寒战:“生米?”
“对!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从米袋里拿出来的,一粒一粒的生米,直接就往嘴里塞。”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我记得报料人说过,这个村子里的另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所有人都类似长生不老,衰老的迹象在他们身上几乎没有。如果是普通的采访,听到这样的场景,我一定会认为这是他们长寿的秘诀之一,可现在我只觉得这个村子越来越邪门。
大李脸上神情古怪,忍了半天,终于对我说道:“平子,我觉得这里实在是有点恐怖,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正准备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对大李说道:“我们总不能空手回去吧?既然那个报料人曾来过这里,并且知道这些信息,那么我们也一定有办法能从村民那里打探到些什么吧?”
大李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显然他也不愿意白跑一趟。
可村民们完全拒绝与我们沟通,家家门户紧闭。我们一筹莫展,讨论了一下,决定先回到车上再作打算。
车子旁边却意外地站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袄的小女孩。她看起来面黄肌瘦,非常瘦小,明显营养不良。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我缓缓地出了口气,终于在这村子里见到一个正常的人了。
“叔叔,你是外地人吧?”小女孩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没等我们发问,就开口了。这是来这个村子里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对我表示友好的村民。小孩子身上总是更容易套出话来,我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们迷路了,不小心来到这里。”
“叔叔,这是什么啊?还有,外面好玩吗?”小女孩天真地笑了起来,“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外面的人。他们不让出村,可我想出去。”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是汽车,叔叔就是坐汽车来的。小姑娘,你为什么想去外面呢?”
小女孩骄傲地撇着嘴说:“我哥哥说的,外面很好!”
“你哥哥?他去过外面?”
小女孩的表情忽然变得忧伤起来:“他不在了。”
我好奇地问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