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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玻璃罩我见到了徐大圣死时的样子,他仰天躺在那只四方形的透明棺材里,看上去比他实际的样子要瘦小得多,身体盖在一层鲜红的小棉被下,几乎单薄得看不出轮廓,只有一颗头是硕大而显眼的,仿佛全身的液体都集中在了头颅的顶端,它看起来鼓鼓胀胀的,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而他那张瘦脱了形的小脸显得异常可怜,双目紧紧闭着,鼻子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干瘪的嘴有些奇特地微微朝上翘起,这就是张家阿婆一直跟我赞叹着的,大圣弥陀天佛祖慈悲的笑,与我在家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笑得比哭还可怜。
可是那些人却仿佛真的见到了菩萨罗汉似的,深深跪倒在地上对着这样一具干尸顶礼膜拜。拜完后,会每人发一支蜡烛和一个小碟,到玻璃棺材边那盆用红绸缎包着的牛头这里,用蜡烛火烫它的嘴唇,等嘴唇上烧出来的油滴进手里的小碟子,就回到棺材边,在专人的指点下,将碟子里的油顺着玻璃棺材上开的孔倒进去。
这就完成了一年一度对大圣弥陀天的供奉。
回家的路上我对徐大圣的母亲感到愤怒。
存放徐大圣那具尸骨的玻璃棺材,四条顶边是包金的,记得以前狐狸说起过,那叫金龙盘顶,一般用来装古董宝物用的,说是可以压住宝气。但从来没有见过用来镶棺材的,那是摆明了让里头的魂魄不得自由。
而至于那些被善男信女们倒进棺材里的油,就让我更加无法理解刘仙姑这个当母亲的人的想法了。
或许她用金龙盘顶,是为了留住儿子残存于世,为了让魂魄陪伴她。而牛嘴唇的油对于魂魄来说,就好像冰遇到了火,除非对死者有深入骨髓的恨,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为了驱使自己的儿子乖乖地当她的大圣么?被外界当做佛一般尊敬和膜拜着的一个人,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儿子……
这一夜,我没有见到徐大圣的踪影。第二天入夜,张家阿婆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声音有些哽咽,好像刚刚哭过,她哑着声对我说:“小妹啊,你知道不,徐仙姑她仙逝了……”
仙逝了??
这不能不叫我再次吃了一惊。
“好好的,怎么就仙逝了呢?”我问张家阿婆。
阿婆哭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去听她说法时,人还精神着呢。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她儿子的棺材上。听急救的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还有啊,那口棺材都被她压坏了,大圣他……唉,大圣他……唉……这世上好人为什么就没个好报呢……”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反复着两件事:徐仙姑死了,那口棺材坏了。
徐大圣怎么样了,我想象不出来,我只知道那口棺材压制着他的灵魂,但不知道如果那口棺材坏了,他会有些什么样的后果。
而徐仙姑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么巧,偏偏是在昨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了呢……
一团糟,脑子里实在是一团糟。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客厅里的灯突然猛亮了一下,随即啪的声爆了灯丝。
我吃了一惊,放下电话站起来查看。
这时,大门上突然咚的声发出阵闷响,好像被什么人用脚踢了一下。
“谁?!”我问。
没人回答,而门上随即又传来一声闷响:咚!
“谁啊!”故意叫得很大声,或许能让楼上的铘听见。
但楼上没有一点动静,反是那扇门,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又咚的声闷响了一下。然后卡啦啦一阵轻响,好像手指在门板上剥啄而过的声音。我有点沉不住气了,一手拿起桌上的水壶,一步步走到大门前。却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我停了下来,默不做声看着那扇似乎已经安静下来的门。
而这时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宝珠……宝珠啊……宝珠啊……”
我呼出一口长气,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猛然间又一声呼唤从窗外响起:“宝珠……宝珠啊……”
我惊跳着站起来,小心地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面看了看。
这一看,可把我惊得非同小可。
我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般的东西盘桓在我家窗外。
路灯下,那具庞大而柔软的身体随着扭动而闪烁出一层金属般的光,这身体连接的头颅因此显得小得有点突兀。因为那颗头是一颗人头,镶嵌在这样一条巨大的身躯上,以至只能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平躺在地。抬高下巴,她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我家的窗户。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偷看她,她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嘴里轻轻地唤:“宝珠……宝珠……宝珠啊……”
那颗头是徐仙姑的头。
顿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突然发现她已经看到我,我立刻关上窗户,片刻门外突然一声压抑得到了极点般的呜咽声传了进来,这叫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随着一声递增而出的尖叫,那扇门突然砰砰砰一阵乱响。似乎有无数只手同时在门上用力地砸,门板因此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多用几次力,它就承受不住而要被砸开了。
我迅速后退着跑向楼梯口。几步上了楼,到中间的位置,那高度刚好可以看到大门上的窗。透过那两扇格子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的一切,我看到门外那只巨蟒的头,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突然意识到我的目光,她猛地抬起头:“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麒麟毛发的灰去化解死牛的尸油!既然知道破解方法!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边尖叫,她一边用头使劲地撞着我家的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有这一天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圣弥陀天的尸体不在那油里保存五十年就会化成厉鬼,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在说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用麒麟毛发的灰去化解尸油,什么知道破解的方法,什么不保存五十年久会化成厉鬼,什么不人不鬼的东西……
她到底在说什么……
继续后退着,我感觉自己的腿突然撞到了样什么东西。
回头看,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在我身后站着,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可爱得让人心软的微笑:“姐姐。”同他妈妈一样朝我伸出一只手,徐大圣笑嘻嘻地对我道,“你真是好人,既然你救了我就让我吃掉你吧,我会超度你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原来他真的在利用我的同情欺骗我,曾经的一切只是他的伪装,他利用我来让他逃离阻止他成为厉鬼的束缚!
脚底一个踉跄,我朝楼下直跌了下去。他轻轻一跳跳到我面前,顿下身,那颗硕大的头颅凑到了我的面前,“姐姐是佛前莲花凝成的珠,我是佛的转世,你本就是属于我的。来,姐姐,让我渡你。”说完笑嘻嘻地将那张脸靠了过来。
可没等我朝后躲开,他脸色一变,整个人倏地腾空飞了起来。
飞到屋顶,整个身子依旧保持着原来靠向我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悬空的木头。只是眼珠子不停地翻转,全没了之前温和的可爱。
“小孩不可以说谎,不如让我渡你吧。”紧跟着楼梯口响起一道话音。那小孩一阵用力地挣扎,却全然无用。一些浓浓的香气混合着股腐烂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自空中扩散了开来。我一骨碌站起身,迅速奔向楼梯口那两点隐匿于黑暗中的暗紫色光斑。
“铘!”
铘没有因为我的叫声而理会我,手一扬,屋顶上那孩子一声尖叫朝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门上的撞击声疯狂似地响起,仿佛随时都要将这门砸破了一般。
可是无论怎么用力,无论门怎么颤抖,却始终是好好的,没有一丝毁坏的迹象。
而就在我注意力转向那扇门的瞬间,那个扑向铘的孩子就不见了。只留一团黑气在楼梯口浓浓地一阵滚动,被铘出手轻轻一退,他便消失不见。
门上的撞击声亦同时停止,突然而来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一刹那间被尽数抽离。
好一会儿,我耳朵里才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同我的心跳一样快。我看了看铘,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只一扬手,朝我投来一个银蓝色的物什。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而他头也不回转身上了楼。
我没再继续追问他。只低头摊开掌心,看那枚被我接到手里的东西。一颗弹珠似的小圆球,微微有些透明,黑暗里滚动着银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可这是什么,铘把它丢给我,又是为了什么……
抬头望向铘慢慢上楼的身影,刚巧,他也正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朝他扬起的那枚珠子上,有些意外的,他嘴角轻轻牵了牵:“好看么?”
“好看……”
“那就留着吧。”
我刹时怔住,因为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这笑容竟然有几分亲切,或者,只是我的错觉,“宝珠,越无害的东西越可怕,那只妖狐至少这句话说的是对的!”
那晚之后,我再没有听说过关于大圣弥陀天这个社的任何消息,仿佛一夜间,这个曾经神秘而又神奇的宗教社团,就那么消失了,因着他们里面最出色的一位成员……徐仙姑的仙逝。
甚至,它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没人谈起它,没人想过它,只有张家阿婆那两条腿,提醒着我它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且,还留给我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以及一颗至今被我保存在盒子里的,美丽的银蓝色珠子。
两个月后张家阿婆的风湿突然又再犯了,比她治好前更加严重。
又过了两个月,她去世了,死之前听说她一直在哭,哭着说,仙姑接我来了……仙姑接我来了……
而我,在那晚之后,我总是在梦中梦到徐仙姑对我哭泣,她怪我多管闲事,她怪我害了她和她儿子,说我是不人不鬼的东西……
几次半夜惊醒,于是每每此刻更想念那只狐狸。
狐狸,你到底在哪里。
第八个故事 灰姑娘
第一章
我最亲爱的辛蒂瑞拉
只有你
才配得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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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家大约两站路左右的枫林路,有间制鞋工坊,岁数挺老的,听说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时开的张。一直保持着那个年代的装潢格局,店面的风格相当老派,卖的也都是些老派的纯手工艺鞋子,布的皮的都有。工坊有个比较引人遐想的名字,名字叫红鞋。红鞋一度在我们这条街上算是比较有名鞋店。
大凡办个喜事什么的新娘子都以穿那里买的鞋子为荣,我妈就有过一双。后来各种牌子的进口鞋多了,才渐渐被人给淡忘,几年前听说它被哪个外国的企业给收购了,也听说是被划进了动迁范围,不过最近坐的车子改道从那里经过后,我看到它还在那个地方。
周围很多老建筑都已经没了,只剩下它还在一片没被拆掉的老墙中间嵌着,红色的雨棚上积满了灰尘,快连本色都看不清了,不过店面那道面向马路的落地橱窗还是和我记忆里一样纤尘不染。橱窗里陈着各式各样的鞋,果然和过去不一样了,除了运动鞋以外什么样的鞋都卖,什么样的品牌都有,隔着茶褐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