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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街的快捕站班的衙役都调上了,就是监牢狱中是囚犯也被赶了上来,只要能够守得住城墙,除谋逆外皆是特赦。
都成了这个样子,谁还肯留什么兵力,能上来的都上了。
“鞑子又上来了。”
随着一声变腔变调的高喊,又一拨清军大举攻至。
和前几次一样,还是密集如雨的箭矢覆盖,也数不清几千几万支羽箭带着让人心悸的锐声,如乌云一般压了过来。
好在大伙而都有了点经验,还知道倚仗地势躲闪,伤的人也不算太多。即便是这些经验,也是许多人用生命换回来的。
南都城墙多是用坚固的石块堆积,以糯米汁灌缝,从人身上流淌出来的鲜血根本就不得渗透。只是在一双双大脚的踩踏之下,逐渐在低洼处汇集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潭,然后慢慢凝固成软豆腐皮的半流体,再被匆忙奔走的脚步踩踏的稀烂……
角楼的门楣上插满了羽箭,怕有百十支之多……
此城一破,城中百十万人口皆有灭顶之忧,大明最后的抵抗核心将荡然无存。也有许多百姓上来助战,虽不能直接上阵杀敌,终究可做些运送伤病担土递石之类的事情。
城头上的神威铜炮击发频率已达极限,烫的不可经手……
这一次鞑子攻的分外猛烈,满洲辫子兵组成敢死队,赤裸着膀子就往上冲。
城防早已残破不堪,,四下冒风八方是险,杨廷麟和卢九德忙着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到处救火,还是被鞑子从西边攻了上来。
“鞑子上来了!”惊恐之极的尖叫声中,满洲辫子兵跃上城头,亡命劈砍,身后更多的清军疯狂上涌。
下头的辫子兵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缺口,如密集的蚁群一般密密麻麻,攀着云梯源源不绝的上来。
清军阵中战鼓之声愈发急促,绵绵密密如敲打在众人心头,催促辫子兵继续突破。
辫子兵也真是发了狂,忘却了生死,不要命的往上爬,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聚集起百十号之众,迅速拓展开来,在城头开辟出一大块地盘。
“堵住,给我堵住,”卢九德披头散发形同恶鬼,一脸是血的高声尖叫。
“赶鞑子下去……”杨廷麟抽出腰刀高喊,回首处,身后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完了,南都不保。”
就在这个当口,一道火一般红艳的身影大吼一声,纵身跃上:“狗鞑子,让你们知道施爷爷的厉害……”
身后几十名同样身穿无袖红衣的汉子紧紧跟上,各挺武器奋勇扑上,和辫子兵战成一团。
杨廷麟这才看清楚,这些人身上的无袖红衣竟然是大明朝的囚服。
这些人是刚刚才从监牢狱中提出来的囚犯。
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面上络腮短须几乎遮了半张脸,恶眉恶眼的大叫着。手里是一柄只有两尺三寸的小片刀,舞动起来如毒蛇一般,瞬间就刺进辫子兵的胸膛。
紧接着又是几十名身穿衙服的快捕加入,和这些囚犯并肩作战,共御强敌。(快捕也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捕快,其实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要是把通常意义的捕快比喻成警察的话,那快捕就算是和飞虎队差不多的角色了。再想的模糊直白一点,可以直接理解成武警——作者按)
大战一直在继续,但这个缺口处的肉搏无疑最为血腥惨烈。
姓施的囚犯身形虽极是高大,却不倚仗力量的优势,手中小片儿刀合了峨嵋刺和透骨锥的招数,重削刺而少劈砍,和满洲辫子兵的重头大刀完全是就两个极端。
重头刀刚猛无匹,力道浑厚,大开大合间完全就是兵家战法。而小片儿刀则完全是穿插闪避,走灵动的路子,把江
中的招数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这种两军混战之中,江湖殴打拼命的路数根本就不适合阵前厮杀,尤其是鞑子的辫子兵很注重配合默契,进退之间依足了军阵路数,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冲上来的几十个红衣囚犯眨眼之间就死伤过半,那姓施的囚犯也不讲究什么团体配合,完全是依靠武艺的精湛,已突入辫子兵阵中十几步。
闪转腾挪之间接连伤了几个辫子兵,手中小片儿刀把灵动发挥到了极致,根本就不和鞑子的重头刀做任何的招架迎击,而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行险弄巧……
杨廷麟趁机招呼二十余名士卒过来堵截,攻上城头的鞑子兵一时间也施展不开。
城下战鼓催的更急,疯狂呐喊的辫子兵正连绵不绝的攀援而上……
缺口处聚集的清军越来越多,红衣囚徒深陷阵中已难以脱身。身前身后俱是呼啸而下的重头大刀,若不是仗着灵巧诡异的身法,红衣囚徒早已横尸当场。
“施义速退。
”大喊声中,一身穿衙服的快捕头目杀入阵中,和叫做施义的红衣囚服背对背的并肩作战。
一快捕,一囚徒,正浴血并肩。
这施义乃是草莽巨寇,仗着一身精湛武艺四下寻人比试,更造无数杀孽,光是南都城中就有三条命案。
侠以武犯禁,朝廷自然是容不下这种整天提着刀子和人生死对决的游侠儿,数次缉捕,终于在今春将其擒获。
那把不起眼的小片儿刀已淫浸了施义十几年的苦练,又是家传的功夫,当真是鲜有敌手,就是在擒获此人的过程中,也有数名官家快捕殒命当场。
下狱之后,此等悍匪自然受到快捕们的重点“照顾”,重刑苦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施义自然对这些快捕恨之入骨,虽是背靠背的同力御敌,依旧是满口喝骂:“施家爷爷的刀法天下无双,用不到你这官府的鹰犬来虚情假意的帮忙……”
“放屁,你倚仗武艺高强身背数条人命,我等官差捕你也是依足了国法律条。”快捕头目大声道:“若你真是天下无敌,就把鞑子都赶下去,到时候我这官府的鹰犬认你做祖宗。鞑子人多,赶紧跟着我退下去……”
鞑子兵越来越多,二人已是险象环生,数次都是在生死之间游走,好不容易杀出战团,那快捕头目身子一歪,斜斜的靠在囚徒施义的身上。
“你这官府的鹰犬,装什么孬……”这个时候,施义才发现快捕前胸已是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竟然受了如此重重一创。
“哼,你这官府鹰犬武艺就是差劲,连鞑子的刀子也躲不过,就是抓了老子也是倚仗人多而已,老子从来就没有服过你们……”鞑子的重头刀虽是刚猛绝伦,终究是失了灵动之气。
“不是我躲闪不过,当时我若躲闪,你后背早中家伙了……”快捕头目艰难的喘息着:“你这么好的武艺,当思为国杀敌,整日寻人比武又有什么意思?”
“你救我一回,我心中感激的很。可我施家刀法天下第一,总是要让世间人知道我施家的无双武艺……”
“当年的施家刀法曾格创秦桧,天下人谁不敬仰?施家祖宗何等忠烈,怎么就生出你这等的不肖子孙,目光如此短浅。如今施公已成护土神灵,你如此作为,岂不是愧对你手中这柄刀?岂不是愧对你的施家刀法……”
当年施义的先祖施全施公为了于岳武穆报仇,就是以施家刀法在闹市中行刺秦桧,虽舍身成神,却也轰传天下,成世间习武之人的偶像楷模。
快捕头目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眼看已是不活:“经此一战,你施家刀法必名扬天下,为国杀敌与街头殴斗,孰轻孰重,你还不悟么?莫再羞辱施家祖宗,莫再羞辱你的施家刀法了……”
囚徒施义看着手中小片儿刀,沉思不语。
“速去杀敌,我在此看你施家刀法的无双技艺……”快捕头目剧烈喘息几下,猛然咳出几口鲜血,脑袋一歪,已然死在城头。
囚徒施义猛然昂首,顿时领悟了施家刀法的真谛,上前几步震天价的大吼一声:“爷爷乃是施全子孙,乃是岳家军苗裔,女真后辈,爷爷到了——”
一个缉捕巨寇的快捕身死,一个巨寇如获新生。
施义从来也没有感觉到手中的小片儿刀竟有如此的泰山之重,仿佛穿越了几百年的时光,带着朱仙镇的慷慨,带着众安桥上那万众瞩目的当街一刺……
“施家刀法,天下无双!”
城防缺口被撕的越来越大,攻上来的满洲兵已经站稳脚跟,后面的战鼓催的如同癫狂一般急促……
“后撤,后撤到子墙,”杨廷麟挥舞着腰刀厉声呼喊:“到子墙之后继续抵抗,赴死军五万精锐转眼及至,咱们只要带抵挡一个时辰……”
清军正在逐步占领城墙,城防被撕破,南都失守,这已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即使退到子墙之后,也不过是暂时延缓迟滞敌人的前进速度而已。可以想象的到,杨廷麟等人还会组织空前惨烈的街头巷战。
只要城墙被攻破,就等于是防守一方的全面失败。巷战虽然惨烈,终究是无法挽回大局,只能算是防守者不甘屈服的困兽之斗而已。
什么五万赴死军,什么再有一个时辰,只不过是激励人心的空话而已。
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凭空画出的一张大饼,也是众人不肯放弃抵抗的希望所在。
外面还有赴死军,只要继续抵抗下去,或许会等到赴死军的雷霆一击。到那个时候,就是扭转乾坤的大逆转。
若是等不到赴死军,什么样的巷战也收拾不起这个残局,愈是惨烈的战斗愈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
城内御道之东。
钱府。
钱谦益钱老大人如热锅中的蚂蚁一般来回疾走,不时的询问府中下人:“怎么样了?前方打的如何?是不是守住了?”
刚从北门打探回来的下人一脖子汗水,惊的脸色都是蜡黄,带着哭腔说出一个足以让钱老大人崩溃的消息:“城墙已经失守,卢、杨两
带着残兵退守子墙……”
钱谦益钱老大人一下子就被这个噩耗打击的瘫软在地,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完了,全都完了,我……呜呜……我早说过是打不过清军的,不如纳款请和,那些好战的无人偏偏就是不听,圣上也听不进我老成谋国的意见……这下可好,辫子兵打进来了,打进来了呀……这可怎么是好?我清清白白一辈子,受圣人教诲,书忠义文章,总不能叫我投降清人的吧?”
清兵破城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心头沉重,大伙儿都是低头不语,府中的下人们已经开始藏匿财物,还有许多人在等着钱谦益钱老大人的最后决断。
只要钱老大人口中吐出一个降字,大伙儿立刻就准备投降清军。
反正那么多当兵的也守不住,老大人要是投降的话,做下人还有什么好说?只能跟着投降罢了。
“我也是江南士林的领袖人物,怎么好去投降清人,你们说说,我不好投降的吧?”钱谦益的从来就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就是颌下的胡须也每日梳理几次,都是蘸着水梳的,连一根儿乱的也没有。今天再也没有了梳理胡须的心思,来来回回的捋,把整整齐齐的胡须捋的成了破扫帚,还在追着那些下人询问:“你们说呀,我不好投降清人的吧?虽然这大明也没有留下什么好念想,可我总是要做忠臣的,你们说是不是?我是真的不好投降的吧?”
钱谦益是多么希望这些下人说出一句“可降”的话来,这样也好保全几十年积攒下来的清名。就算是投降了,我钱谦益也是被下人们逼着投降的,不象那些主动请降的无耻之徒一般忘记了圣人教诲,忘记了胸中忠义……
可这个当口,谁敢替他钱老大人做这个主?
就算投降了清人可保一时平安,赴死军锄奸团的厉害还有谁是不知道的?就在昨天晚上,这条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