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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操久闻李逵之名,知道是个恶魔。沉吟片刻,道:“不满将军,平江府现有个太上知府,发号施令。楼老大人号令不出府衙,因此做不了主。”
这一说,秦明懂了,点点头道:“这太上知府可是朱勔?”
朱勔历官遥郡防御使、东南部刺史、随州观察使,本在杭州提举应奉局。方腊起事,便避往苏州应奉局。他荼毒江南垂二十年,气焰嚣张,两浙州郡官吏大半出其门下,无不奔走听命。朱勔与蔡京、童贯一党,对梁山自是视为眼中钉。
许操道:“将军该明白我等苦衷了,还望多抚士卒,早日离境,免受其害。”
“好,好,多承相告。我不会让你难做。”秦明笑道,“来呀,送客。”
…
苏州城中孙老桥,一座占地颇广、殿阁巍峨的建筑,高墙环绕,门楣大书“神霄宝殿”四个金字,即是朱勔府邸。朱勔府邸如何又是神殿呢?原来朱勔早先所居,只是一座大院。后来不知如何蛊惑了皇帝,弄到一纸诏书,竟是把桥东西南北数顷士地全数赐给朱勔。此地共居有数百户人家。
史称:朱勔“期五日尽徙,郡吏逼逐,民嗟哭于路。”比起现在的拆迁,亦是毫不逊色。然后“遂建神霄殿,奉青华帝君像其中,监司、都邑吏朔望皆拜庭下,命士至,辄朝谒,然后通刺诣勔。”原来以皇命建殿,自居其中,简直就是个小皇帝了。
此刻,在神霄殿后院宽敞华丽的花厅里,朱勔与徐铸、应安道、王仲闳这几个心腹正在密议。
“不许劳军,似乎有违惯例吧?”两浙转运使应安道小心翼翼地进言,“宋江目下圣眷正隆,又统率大军,似不宜这么早与他破脸?万一激怒了他,老大人会很吃亏的。”
朱勔傲慢地一笑:“他敢拿本官如何?莫非敢动手杀我?我这锦袍披在身上,这小吏就不敢伸一个指头。我就是要玩死他,哈哈……”
朱勔长得肥头大耳,身躯高大,身着一袭锦袍。他这锦袍煞是怪异,在左肩和右臂处各用金线绣着一只金手印。原来他曾谒见皇帝,皇帝用手抚摸了他的肩膀;还有一次是皇帝赐宴,皇帝亲自握了他的手臂。于是朱勔就把黄帛缠在臂上,以示炫耀。后来觉得系黄帛不方便,干脆就绣了两只金手印上去。
应安道暗暗摇头,知道朱勔骄横惯了,视苏州为禁脔,又受了蔡京、童贯指使,故意为难梁山军。他却不想想,宋江亦是皇帝宠臣,麾下数万大军正向苏州开来,到时扣上一顶“延误军机”的大帽子,任谁也吃罪不起。而且宋江是盗魁出身,还未招安时就曾痛斥杨戬。这样的人,手绾重兵,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还是不要趟浑水了。这样一想,应安道坐不住了,正待告辞,门官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朱勔脸色一沉,喝道:“跑什么跑?真没规矩?”
门官惊恐未消,结结巴巴地道:“海,海,海州……”
应安道温言道:“慢慢讲。”
门官喘了一口气,道:“海州应奉局干办官李,李逵来了。”这下说得还算顺溜。
应安道脸色顿时变了。朱勔也有点心惊,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被,被围了。”门官道,“李逵带兵围了后院。”
当地一声,徐铸失手打翻了茶碗。
两浙提刑王仲闳是原丞相王硅的儿子,到底有些城府,沉吟道:“久闻这厮是个凶徒,非常鲁莽,老大人还是回避一下吧。我去打发他走。”
朱勔强自镇定,道:“这厮己受了招安,官卑职微,怕他怎地?”便问门官:“他说了什么?”
“俺说你是个王八蛋!”门口有人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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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眼望去,见一伙大汉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高八尺,黑布包头,一身黑甲,腰插两把阔口板斧,正是李逵。左右是鲍旭、项充、李衮和几个大头目。
朱勔脸色一沉,道:“李逵,你受了招安,吃了朝廷俸禄,如何这么不晓事?还敢辱骂上官?我弹章一上,便革了你的差事。”
“他娘的,你提举个应奉局,俺宋江哥哥也是提举应奉局,”李逵瞪眼骂道,“你敢管到你爷爷头上?”
“哥哥,跟他废什么话?”鲍旭抽出阔口丧门剑,充满杀气地道,“宰了算了。”
“你,你敢!”朱勔浑身颤抖,色厉内荏地道,“看看,看看……”他手指着锦袍上的两处手印,“官家御手曾抚之,你如伤我,就是伤官家之御手。”
“直娘贼!”李逵左手一伸,便抓住他衣领,右手握成拳头在他眼前晃动着,“看见没有?官家夸俺是铁拳。俺要用官家夸过的拳头揍你。”
李逵并非吹牛哩,上次觐见,皇帝确实夸过他的拳头。朱勔便见这拳头突然变大,狠狠砸了下来。眼睛一黑,金星乱冒,接着就瘫倒了。
应安道等三人吓得簌簌发抖,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应安道职位比齐小远还高,但在李逵这种人面前,官再大又有什么用?
“呵呵,脓胞,轻轻碰了一下就晕了。”李逵扫了一眼朱勔,对鲍旭道,“把他捆起来,等宋江哥哥发落。”随即又盯着应安道三人,呲牙一笑:“哟,都是上官,坐,都请坐。”
应安道道:“将军请坐。”
项充吼道:“叫你坐就坐!”
应安道三人吓了一跳,在紫檀桌边坐下。
“你们三个,写一个,那个什么,”李逵仰头想了半天,“对了,奏折。写一个奏折。就说,这朱勔不供应粮秣,延误军机,差点激出兵变。写好了交给俺发出去。现在就写,就在这里写。”
李逵当然没这些点子,而是受了秦明的指教。秦明久历官场,知道这些花花点子。只要奏折一上,朱勔延误军机之罪就坐实了。而上奏折人是绝对不敢声称受人胁迫的。
应安道三人哪敢不听,他们官职不低,有专折上奏的权力,当下便借了朱勔府的纸墨,写了奏折,又派人取来官印钤上,李逵道:“先委屈你们,都关起来,等俺哥哥来了,一并发落。”
第三十一章 斥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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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悄悄走进睿思殿台球室,见谭稹正在陪着皇帝打台球。便站在一边观看。这个台球室,除了球桌,在北墙下还摆了一只长沙发,左右各有一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条红木茶几。
沙发皆是丝绸面料,上绣龙凤,沙发边缘嵌金装银,金壁辉煌。这却是齐小远半年前进奉的,说是仿海外西国宫廷陈设。同时还进奉了几幅风景画,画面逼真,极其写实,是齐小远自绘的。因为缺少油画颜料,就用一般颜料代替,表现力逊于油画,却强过当时任何一种画法。
墙角还摆着一只大煤炉,用铁栏围着,看炉的小黄门垂手侍立,脑袋一点一沉的,昏昏欲睡。一条铸铁管从炉筒沿着墙角延伸上去,在天花拐角折了一个弯,管口从天窗通向房顶。这是李俊去年进贡的十只取暖炉其中的一只。今年又进贡了十只,后宮的主要房间至此都装备上了。
梁师成和皇帝心知肚明,只有宋江才能鼓捣出这玩意。梁师成倒是去年就用上了,李俊的工匠在给皇宫装炉时,也悄悄给他的卧室装了一个。他还知道李师师、赵元奴家各有一个取暖炉。此外再也没有了。
这取暖炉造价昂贵,单是那粗而长的铸铁管,管壁那么薄,是工匠千锤百练煅制出来的,真正的“百炼钢化绕指柔。”以梁山的财力,都不可能大批生产。梁师成据秘密线报,连宋江自己的房间都没装取暖炉,这令他有一种备受尊重的感觉,对宋江很满意。
他眼光掠过取暖炉,落在沙发上。一个小女孩歪在沙发上,口角流着涎水,己经睡着了。茶几上堆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积木和玩偶。梁师成又不觉微笑起来,因为这积木、玩偶也是宋江陆续进贡的,进了数百套。
这些积木有可以搭建城堡、皇宫、寺院的,有所谓“智力”拼图、可拼成动物、草原的,有变来变去、宋江称之为“魔方”的,有游戏如“华容道”的……
官家对每一种都爱不释手,亲自挑选了几十套最为精美的,留给柔福帝姬和自己玩,余下的颁赐诸王、亲信大臣。所以当皇帝派王安中传召令梁山出兵、旋即又派人去追赶王安中、企图收回成命时,梁师成理解皇帝矛盾的心理。
他眼光离开熟睡的柔福帝姬,扫向高大俊美的谭稹。
谭稹是奉召从西北赶回来,预备就任两浙制置使的。他早已进京,借口整军,却天天进宫觐见,陪皇帝打台球。自齐小远进献台球后,这游戏不久就从宫中流出,市井闾巷也开了不少台球馆。既是皇帝喜欢的游戏,像谭稹这种大宦官虽然常年在外统兵,也是要加紧苦学,以迎合上意的。
不过他的技术虽然不错,比起皇帝就差了不止一筹两筹。此时己过三局,被杀得汗流夹背,越打越失水准。
“谭稹,你不行嘛!”皇帝哈哈一笑,“寡人有几球失了准头,看出来没有?那是故意让你。这样你也赢不了?比武松可差远了。”
皇帝至今仍记着与武松的那次比试,最为过瘾。有时甚至想飞召武松进宫陪球,但自知荒唐,也就想一想罢了。他己不是当年的端王了。
“奴婢在西北球艺最高,没有对手。”谭稹苦笑道,“可在陛下手底下,使尽浑身解数,却也占不了一星半点便宜。陛下是天生圣人,各种技艺皆是天纵,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
梁师成心道:“这么肉麻的马屁也敢说?这谭稹大有长进啊!”
皇帝放下球杆,摇着头道:“跟你打球很没劲。”又看看梁师成,问道:“什么事?”
“王安中从梁山回来了,正在宫外等候。”梁师成道,“陛下是否召见?”
“哦。”皇帝笑道,“他可去了不少日子,终于回来了。宣。”
梁师成道:“就在这里?”
睿思殿是后宫,皇帝起居之处,除了宫女、宦官,外臣是不能来的。不过也有特例,极少数皇帝特别眷顾的宠臣也曾在这里被召见过。
“就是这里。”皇帝不以为然道,“宋江曾道,海外西国帝王有在卧室甚至厕上召见大臣的。在台球室算得了什么?宣。”
“官家中宋江的毒太深了,”梁师成暗忖道,“不过那宋江见闻真个广博,谈古论今,天上地下,桩桩件件皆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想不中毒都不行啊。”便对小黄门道:“宣王安中!”
王安中捧着一叠奏折、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跪拜山呼之后,便侧身站在一旁。
皇帝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气质风貌比在京时有了不少变化,人还是那个人,服饰还是那个服饰,但就是变了。皇帝微感奇怪,问道:“王安中,你面带喜色,看来此行甚有收获吧?”
“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王安中恭谨地道,“此行见闻,尽载此表中。”
“呈上来。”
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