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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使她大吃一惊,但她没有退缩,依然望着窗外,仿佛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使这片孤独的树叶如此强有力地向她飞奔而来。她什么也没看见,但她心里明白她错了。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只不过看不见罢了。或许也可以说是伊斯特班看不见它吧。
别用他的眼睛!
门开了,一股冷气像北极锋似的向她袭来,胳膊和腿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在风中飘舞的丝绸睡衣被掀到了大腿根处。不知什么缘故,她知道她此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冷,尽管她并不真正感到冷。她对一切都无感觉,麻木。她的心叫她逃走,她的脚却一动不动。突然间对时光的推移都无从断定了,但片刻后,说来奇怪,她竟然对在门口的那个侧影显得泰然自若。书包网
疑中之疑(2)
“爸?”
“嘿,乖女儿。”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今天是星期二啊。”
“那又怎么了?”
“杰克在吗?”
“他在睡觉。”
“叫醒他。”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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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我们打扑克的时间。”
“杰克今晚不能跟你打扑克。”
“我们每个星期二都打呀。”
“对不起,爸。杰克再也不能跟你打扑克了。”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
她尖叫一声,笔直地坐在床上。仓皇失措,惊吓不已;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有一只手伸过去抚摸她的面颊,她又尖叫了一声。
“没事。”杰克说。他挨近她,正要用胳膊抱住他。
她将他推开。“不!”
“没事,是我。”
她的心怦怦直跳,喘不过气来。一滴孤单的泪水从她脸上流下来,她用手背擦去泪水。泪水冷得跟冰水一样。
“深呼吸,”杰克说,“慢慢地呼气,慢慢地吸气。”
她吸气,然后呼气,连续做了好几次。过了一会,惊魂甫定,呼吸也平稳了些。杰克的触摸使她感到有镇定的作用;她偎依在他的怀里。
他坐在她旁边,用胳膊抱住她。“又做那个梦了?”
她点点头。
“梦见你爸了?”
“对。”
她凝视着黑暗处,连杰克撩开搭在她脸上的头发,她都不知道。“他死了这么久,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些梦呢?”
“不要让它把你吓坏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知道。”
她一头靠在他的肩上。杰克当然是一番好意,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使她惊吓的真正原因。她从未把最令人不安的情形告诉过他。知道她父亲回来是因为他有什么好处吗?
“没事了,”杰克说,“好好睡一觉。”
她让他亲一亲然后放开他,抚摸他的前额,他便慢慢睡着了。在黑暗中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但她依然感到无比孤独。她睁大着眼睛躺下,注意着动静。
她又听见卧室窗外的那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是长统靴踏过遍地树叶的声音。辛迪不敢合眼,甚至不敢再想那该诅咒的见风就是雨的地方。她把毯子拉到下巴底下,紧紧抓着,好暖暖身子,祈求这回后门千万别再响起敲门声了。
稍后,声音消失,仿佛有人正悄然离去。
2
杰克?斯威泰克在迈阿密—达德法院第九审判室里,正春风得意。作为起诉人和刑事辩护律师,他在刑事法庭已有十年经验,但受理的民事案件并不多。但现在接手的案子却不同。沸沸扬扬而大获全胜。在审问过程中法官气势汹汹地对着对方的辩护人,杰克的当事人则是一位曾搞得他心灰意懒的旧情人。
得,三样占了两样,不坏嘛。
“全体起立!”
午餐后的休息时间已过,律师们和诉讼当事人们起立,安东尼奥?加西亚法官向法官席走去。法官的眼睛朝他们那边一扫,仿佛禁不住要把杰克的当事人好好看一下。这不足为奇。杰西?梅里尔并不非常漂亮,但十分亲切。她的自信心表明了精明,这精明因她表面上间或显得有些脆弱而得到了加强,使她在三教九流的男人面前确实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加西亚法官跟别人一样敏锐。在那飘垂的黑袍内毕竟只是个凡人——一个男人而已。且别说杰西的的确确是此案的受害人,不可能不为她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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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法官说。
“下午好,”律师们回答,法官却专心于文书档案。加西亚法官的习惯不是立即叫陪审团入席,而是先就座然后花上几分钟看看邮件或填完纵横字谜——如此这般地告知已进入审判室的所有人:惟有他才有权叫律师们静下来并要他们坐等。
杰克向左边瞧瞧,注意到他的当事人的手直发抖。她一发现他在看她,手就不抖了。这是典型的杰西,她是决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紧张不安的。
“我们胜利在望,”杰克低声说。
她不自然地对他笑了笑。
杰克在此案之前就已认识她,至今已有整整六年。杰西把他甩了五个月后曾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请他吃午餐,但当时杰克已是快要绝望地爱上辛迪?佩吉——现在的杰克?斯威泰克太太了。他是从不这样称呼她的,除非在他们的下次鸡尾酒会上介绍他时他愿意被称做辛迪?佩吉先生。辛迪现在比当时更加漂亮,杰克不得不承认以同样的说法形容杰西也是对的,这当然不成其为受理她案子的理由。但他断然认为,这也不成其为拒绝的理由。这与她的红褐色长发曾散开在他们两人的枕头上无关。她是在危急关头作为好朋友找他的。甚至过了六个星期后,她的话仍在他的心头萦绕。
疑中之疑(3)
“医生对我说,我还能活两年。三年,就到顶了。”
杰克张开嘴,话说得很慢:“真糟,杰西。我很遗憾。”
她快要流泪了。他赶紧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却从自己的小包里抽出一张。“这事我真难以开口。”
“我理解。”
“我对这种奇事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谁又不是呢?”
“我很注意健康。一向这样。”
“看得出来。”这话表明不想谈下去而且这样谈下去会多么无聊。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你疯啦,医生。不可能呀。”
“当然。”
“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没遇到过我对付不了的事。我后来突然到了某个医生的诊所。医生直截了当告诉我,是这种病,游戏结束了。可还没有人对我说过游戏开始了呢。”
他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怒气。“是我,我也会气愤的。”
“我气得不得了,也吓坏了。他告诉我得了什么病之后,我就更气更怕了。”
杰克没问是什么病。他想,如果想让他知道,她是会告诉他的。
“他说我得了ALS——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
“我对这种病一无所知。”
“你大概知道,这种病也叫卢?格里克病。”
“哦。”这一声“哦”与其说在意料之中,倒不如说是前兆。她马上接茬儿。
“你知道这病可怕得很啦。”
“听说了卢?格里克得的是这种病,才知道。”
“想想看,你遇上这种事,会是什么感觉。你的记忆系统是健康的,但是你的神经系统渐渐死亡,导致你控制不了你的躯体。最后你无法吞咽,你的喉部肌肉萎缩,舌头不能动弹,最终可能窒息而死。”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眨眨眼睛。
“常常是致命的,”她接着说,“一般是两到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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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说什么好。无言是会令人不安的。“我不知道怎么帮助你,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我做得到,只管说。”
“有。”
“请说,不必顾忌。”
“我被人告了。”
“为什么?”
“为了一百五十万美元。”
他先大吃一惊,接下来恍然大悟。“是一笔巨款。”
“是我在这世上的全部钱财。”
“有趣。你我两人都曾经认为这是世上的全部钱财呢。”
她笑笑,显出的忧愁多于沉思。“世事多变。”
“不错,是这样。”
两人相对无言,追忆起了往事。
“总之,这就是我的难题。我的法律难题。为了对我的疾病负责,我是尽了努力的。首先,清理我的财务。治疗是很花钱的,而且我想在有生之年好好挥霍挥霍。也许是去欧洲旅行啊什么的。我的钱不多,但有一张三百万美元的保险单。”
“怎么这么多?”
“几年前股市疲软,有一个金融策划人告诉我,终身保险会是极好的退休媒介,把我说服了。到我六十五岁时,终身保险或许是大有价值的。可是在我现在这年纪,事实上是没有退保现金的。很明显,要到我死的时候才付给死亡退休金,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要趁我活着身体健康的时候得到一笔巨款,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杰克点点头,听出了一点门道。“你办了重病保单兑现和约?”在美国,其全称是“美国慈善保单贴现共同信托受益凭证”,也简称“最后的盛宴”。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人寿保险理财手段,可帮助艾滋病或癌症患者活着时好好享受生活。投资人购入这种保单,可在患者病故后领取高额保险金。
“你听说过?”
“我有个患艾滋病的朋友在去世前办过。”
“所以这种兑现和约在过去的80年代才大受欢迎啊。不过,这一观念对任何晚期疾病都是适用的。”
“妥了?”
“是的。对双方都有利。我把那三百万美元的保险单以一百五十万美元卖给了一伙投资人,我拿到一张巨额支票,到时候就可以用了。到我死的时候,这三百万美元死亡退休金就归他们,两三年内就能翻两倍。”
“这真有点可怕,但我能看出大有赚头。”
“当然。大家都满意。”当她看着他的时候,那哀伤的表情似乎消失了,她说,“要等到我的症状开始消失的时候。”
“消失?”
“对呀。我已有好转。”
“可ALS是不治之症啊。”
“医生已做过多次检查。”
杰克见她眼睛一亮。他的心跳得更快了。“还有呢?”
“他们最终确定我患的是铅中毒。这种病的病状类似ALS,但还没到要我的命的程度。”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疑中之疑(4)
“你没有卢?格里克病?”
“没有。”
“你不会死?”
“我已完全康复了。”
他感到无比喜悦,尽管他确实有点被人捉弄了的感觉。“谢天谢地。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
她歪着嘴笑笑,然后又是一本正经。“我是想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感受如何,哪怕是一会儿工夫也好啊。这是在快车道上死于非命的感受。”
“做到了。”
“好。因为,用法律上的说法是,我得打一场官司。”
“你想起诉做出错误诊断的庸医?”
“正如我所说,眼下我因为此事被人告了。”
“保单和约投资人?”
“你说对了。他们以为最多在三年内能得到三百万,可结果是,要等投资‘到期’,他们或许还得等上四十年或五十年。他们要我把他们的一百五十万退给他们。”
“这是违法的。”
她笑笑。“那么你愿意办这个案子?”
“没说的。”
小槌啪的一声,打断了杰克的沉思。陪审团已落座。加西亚法官细细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