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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便语重心长地道:“大嫂,现在可还是白天……”
潘金莲便粉面飞霞,却把眼眉立了起来,呸道:“怪不得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死鬼聚义厅里跟那黑厮做了两回邻座,便教得花马调嘴起来,这还了得?”
武大郎一听,便叫起撞天屈来。潘金莲哼道:“少在老娘面前喊冤!我且问你,这些天来,你只顾自己快活,可还记得自家有兄弟吗?”
一听这话,武大郎便怫然不悦起来:“二龙山有咱二弟,梁山有咱四泉仙弟和焦挺兄弟,我哪一日不记得了?”
潘金莲便啐道:“若只是粗粗记得,那济得甚事?我来问你——咱武松兄弟本来江湖人称‘灌口二郎神武松’,近日却被人叫成了‘行者武松’,你可知道?”
武大郎瞠目结舌:“江湖上的事情,你一个婆娘家搅和甚么?”
潘金莲便一指头戳到他的脑门子上去,恨道:“只说几次转世投生,却怎么不开灵窍?武松兄弟若做了行者,今生今世,还有娶妻的命吗?”
武大郎听了一激灵,直跳了起来:“呵呀!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且去与四泉仙弟商量!”
潘金莲便白他一眼,嘲道:“罢哟!若依你们男子汉,连黄花菜都凉了!我这里倒与咱二弟相中了一门好亲事!”
武大郎便喜笑颜开道:“大嫂果然是裁衣仙女转世,生就了扯丝牵线的手段!却不知是谁家女子入了你的法眼?”
潘金莲便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那一丈青扈三娘!”
“娘子好眼力!”武大郎听了先喝彩,但马上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那宋江宋公明已经摆明了车马,想娶那扈三娘为妻,这事……”
话未说完,早被潘金莲下死命唾了一口。就听潘金莲恨骂道:“好你们两个贼矬子!果然蹬到一条裤腿儿里去了!宋江那黑厮算是甚么东西?你竟然这般替他着想?你遇事不先替自家兄弟打算,倒先紧着让起别人来!旁人家的狗都是往外咬,你倒是往里咬……”
武大郎急得直跳,打躬作揖道:“好我的大嫂啊!先听我一言!中不?”
潘金莲便把脸往天上一抬,傲然道:“你说!”
武大郎款款道:“大嫂哇!我那兄弟可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记得上次他回家说,他与那及时雨宋江结拜了兄弟?若他听到宋江对扈家三娘生了意,这门亲事他如何肯答应?”
潘金莲一听转颜相向,歉然道:“夫君休怪,倒是我一时想不到,莽撞了。宋江那黑厮,忒也害人,扈家三娘子那般好人材,岂能许给他这个抹着一脸白霜的驴粪蛋子?要按我说,此事却也不难,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咱们先上门去提亲,只要扈家点头,那宋家还有甚么说的?那时把咱家二弟唤回来,让他成亲。他敢不依,你先软求,若他再不依时,你便把厨刀架到自己脖子上,那时这洞房他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见武大郎听得瞠目结舌,潘金莲抿嘴一笑,又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捡个丑八怪给他,扈家三娘子那般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咱家二弟还有甚么挑理的?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扈家提亲,休叫宋江那黑厮抢了尖儿!”
武大郎见潘金莲说风就是雨,急忙拉住了她:“且慢!且慢!大嫂,只怕还有一点不妥……”
潘金莲便回头道:“又怎的了?”
武大郎便蹙眉道:“山寨里有传言,都说扈家三娘子往四泉仙弟那边踅得紧——若这女孩子心里真搁着咱四泉仙弟,他却非宋江可比,二弟为他连头都割得下来,那时,这门亲事是非黄不可啊!”
潘金莲听了大笑道:“若老娘没有全挂子的武艺,哪里敢兜揽这桩事体?夫君放心,就在方才,那扈家三娘子早已经亲口在我耳边说了,他对咱四泉仙弟,就如同妹妹对哥哥一样,还说甚么四泉仙弟是她心中的凤凰,她要嫁的人却要是一头猛虎——你倒想想,天下还有第二个,有咱们兄弟更虎虎生威么?”
武大郎听了,这才点头道:“既如此,十分是好!大嫂你且休急,待我捡出我兄弟的庚帖来,再备足花红彩礼,才好往扈家求亲。”
潘金莲嗤笑道:“等你水磨功夫做足了,宋江那黑厮说不定已经往扈家下聘礼去啦!兵贵神速,老娘这便往扈家趁热打铁去!甚么庚帖彩礼的,老娘我金口玉言,拳头上行得人,胳膊上跑得马,岂不胜过那些虚礼百倍?”
音犹在耳,武大郎眼前一花,口口声声“老娘”的潘金莲早已经跑得跟老子的“道”一样——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武大郎也只好一摊手,摇摇头,转身翻箱倒柜去。不管老婆怎么说,兄弟的庚帖终究是要找出来的。
潘金莲急如火快如风卷到扈家门前时,猛吃一惊。原来还真让自己料中了,吴用正拉了晁盖,抬着花红彩礼,在那里敲门。这正是——
玉树蒹葭知良配?红叶钩棘做乱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91章 倒媒的智多星
宋江造势了这么些天,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今天厚了脸皮,请晁盖和吴用去替自己做媒。吴用欣然而从,晁盖却有些作难,但抹不开兄弟情面,也只好勉强随行。
于是一队人抬了花红表礼,正来敲扈家门时,却见远处风风火火来了潘金莲,晁盖便行礼道:“尊嫂何来?”
潘金莲见他们这架势,早料到了个十足十,便目不斜视地道:“特来寻扈家三娘子说话。”
这时扈家门已开,吴用便笑道:“既是殊途同归,武大娘子请进。”
潘金莲更不打话,昂然直进,那气势倒叫接出来的扈太公唬了一跳,忙道:“武大娘子真是贵客。”
略笑了笑,潘金莲往后一指:“真正的贵客在这里。”
扈太公往后一张,吴用已经摇着折迭扇,抢了上来笑逐颜开道:“老太公,晚生给您老人家道喜了!”
“原来是军师!”扈太公再一看,“哎呀”一声,“竟然连晁天王都来了!今日是吹的甚么风,让二位头领光降?快快里面请坐!”
晁盖、吴用大家揖让着往里一走,后面抬着花红表里的喽啰们也跟了进来,扈太公也是有了春秋的人,经过了多少事,当场便猜中了七八,心下便十二分的不喜,暗道:“有潮盖,有无用,自然是为宋僵那黑厮保媒来了!岂有此理!我的女儿岂能嫁他?!”
进客厅分宾主落座,吴用便满脸堆笑抢着道:“老太公,您幸福吗?”
扈太公便堆起了满脸的褶子,乐呵呵地道:“军师说甚么话?老汉我自然是姓扈了!”
旁边的潘金莲听了一掩口,“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吴用急忙凑上两步,在扈太公耳边叫道:“老太公,今天我跟晁天王来,是给您老人家保媒的!”
扈太公佯吃一惊,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汉我今年六十一,已经是半截入土的棺材瓢子了,无用军师你还来给我保媒,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吗?”
这回别说是潘金莲,连晁盖都忍不住莞尔。
吴用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道:“跟这耳聋的老头儿说话,真是挽着俩儿子上街——左也难(男)来右也难(男)啊!”
但想想宋江的殷切嘱托,吴加亮也只好勉为其难,大声在扈太公耳边嚎道:“老太公,晚生我不是给您老人家保媒来的,是给您家里人说媒来了!”
扈太公掏了掏被震松的耳髓,“哦哦”连声,然后才皱起眉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吴军师,我儿子扈成已经娶亲,儿媳妇又作了胎,正是小两口最和睦的时候。你这番来张罗着为他纳妾,于情于理,只怕都多有不便呐!”
吴用几乎要吐血了,只得声嘶力竭地吱起来:“老太公啊!我这回来,是为您女儿的终身大事来的!”
扈太公这才上下仔细端详了吴用几眼,接着作恍然大悟状,问道:“三娘?”
明白过来了!吴用大喜之下,把头点得象鸡啄米,连连道:“对对对!老太公说得没错!”
扈太公叹了口气,摇头道:“吴军师,不是老汉说你,我那女儿武艺高强,一只手打你这样的七八个,不费吹灰之力。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不能将女儿许你!”
吴用听了,连苦笑都不会了,只好干笑:“老太公,您老人家实在会开玩笑。我吴加亮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志当存高远,不计身与名。我娶妻之事,先不必忙——我此番前来,却是替宋江哥哥向你家女儿求亲的。太公您想啊!宋江宋公明是山东道上有一无二的豪杰,江湖人称及时雨,所到之处,人人敬服,有这样一个女婿给您老人家撑门面,不但您老人家脸上有光,连您的儿孙,也必然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不少啊!何况公明哥哥娶你家三娘,乃是要三媒六证、八抬鸾轿大吹大打的进门做正妻的,可不是娶小妾,做小伏低,那不是委屈了三娘子那般好人材吗?”
潘金莲在侧旁听了冷笑。吴用最后这番话,分明是在影射西门庆了。可惜这位智多星他完全打错了算盘,扈三娘想嫁的压根儿不是西门庆,他算是枉做了小人了。
晁盖在一旁仔细打量扈太公,看他对吴用的求亲是甚么反应。却见那老儿把眼睛连眨了几眨,然后又把耳朵往吴用那边凑近几分,无辜地问道:“军师,方才你说了甚么?老汉我一句也没听见。”
吴用听了,把胸膛一捂,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吴良小哥随侍在他身边日久,这小厮伶俐,飞一样扑上前扶住,抢过吴用手里的扇子,“刷”一下展开在他鼻子前扇风,一边扇一边道:“先生,你怎么样了?!”
因吴良小哥应对得宜,吴用勉强缓了一口气,挣扎着嘶声道:“快……快把我的心肺活气散拿来!”
这时,晁盖也过来,闻言帮着扶住吴用,腾出手的吴良小哥便从随身的百宝囊里掏出一堆瓶儿罐儿,捡出心肺活气散来往吴用嘴里便倒。旁边早有扈家的仆役献上茶来,扈太公便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病人吃药,哪里有用茶送的?还不换热水来?”
吴用眼睛瞪得溜圆,拼力抢过茶盏来,咕咚咕咚一气饮干,把嘴里的药面儿和着茶叶都伸脖子一咽,这才勉强喘了口气道:“哪里还顾得上计较甚么茶水热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眼下这条命,才是我的了!”
晁盖便道:“军师,为梁山大业,你太过操劳,这身体可不要紧吧?”
吴用哭丧着脸道:“哥哥,小弟已经伤了元气,接下来的话,你替公明哥哥说了吧!”
晁盖便将来意又略说一遍,扈太公却还是假痴不癫地装聋卖傻,跟晁盖打擂台胡混。晁盖心下早明白了,笑了笑,便对吴用道:“军师,老太公耳力不好了,不如便等扈成贤弟在家时,再来说媒吧!”
吴用已经对扈太公的智商绝望了,闻言连连点头,捂着胸口跟晁盖双双告辞。扈太公客客气气的把他们送出门外,将那些花红彩礼一概退回,吴用一行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扈太公回到厅中,却见潘金莲拉了扈老夫人,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笑成了一团。见扈太公回来了,扈老夫人便擦着笑出的眼泪对他说道:“老头子,听武家娘子说了,方才你却演得好戏!”
扈太公便摇头道:“晁天王倒也罢了!那无用军师却是太没眼色,竟然也来为虎作伥!咱家三娘,岂能许给宋江那等人?”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