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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又斗百合,二将精神倍加,只是马力明显开始不济。几个节度使唯恐韩存保有失,于是禀过高俅,便令停鼓鸣金,韩存保拨马便退。梁山阵上也筛起锣来,呼延灼亦勒马而回。
韩存保正斗到兴头上,回阵后略歇息片刻,正要换马再战,却早有人抢在头里,出列向高俅请令道:“小将不才,愿意往阵前会一会敌将。”
众人看时,此人非别,却是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按理说,这厮是蔡太师保荐的人,他便是在这场激战中深藏功与名,事定后再来分一杯羹,也没人能说他的不是——偏偏他却有勇气往阵前走一趟,不管其人是不是花钱拍马上位的,这时几个节度使都对之刮目相看。
韩存保便道:“荆节度,这梁山贼寇可都是硬茬子,若无马革裹尸之心,只怕上了阵也讨不得好处。”
荆忠叉手不离方寸:“小将理会得,必与贼人以盛气分个上下,只求太尉大人恩准。”
高俅听了心道:“这人非要见阵,若定是不准他去,倒显得不叫他立功似的,蔡太师面子上怎下得去?也罢!还是放他往阵前走走吧,哪怕只是水过地皮湿,也是将来分功的资本嘛!”
于是高俅温言道:“荆节度临阵小心,若是贼人凶猛难敌,只管速速回来,须知将在谋而不勇,兵在精而不在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也!”
高俅居然还会掉书袋,这可是比荆忠英勇出战还令人惊奇的大新闻,几个节度使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荆忠听高俅言语虽然温和,但听那语气,明显对自己这个花钱送礼升上来的节度使没抱甚么指望——其实就连荆忠自己,也对胜利没抱甚么指望,他这番自告奋勇的上阵,只是别有打算而已。
当下绰起大杆刀,抱刀向高俅行礼道:“多谢太尉大人恩准,小将去了!”说着把马蹬一磕,纵马出阵。
来到战场垓心,荆忠马打盘旋,高声喝道:“本将军乃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是也!我此来不打旁人,只是要会一会三奇公子西门庆!西门庆,你还认得我吗?晓事的,速速出来,与我见个明白!”
听这荆忠言语嚣张,铁棒栾廷玉冷笑道:“此人野鸡没名(鸣),草鞋没号,却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元帅!末将请命出战,若斩不得此人,甘当军令!”
众高手看得分明,这荆忠控马提兵,一举一动间,虽显得有些武艺,但未臻一流之境,真正的高手,谁都没把此人放在心上,栾廷玉敢立斩将的军令状,并不是狂妄,而是一种深深的自信。
这一点,西门庆当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他的想法,又和众人有所不同。
只见他看着对面的荆忠略出了一下神,然后突然笑了,摇头道:“栾将军虽勇,但这一仗却无须你去——周秀何在?”
周秀周南轩,曾经是清河县的守备,与西门庆多有交往,因此被来河北括田的大宦官李彦拿住了把柄,人被掳入狱中,追索家财,几乎拷掠而死,幸有燕青杀了李彦,解救了他。周秀受了这一番大折磨后,绝了对这个腐朽朝廷的指望,于是投入梁山,虽无十分的本事,人倒也勤勉,众人知他是西门庆的故人,也都另眼相看。
今日交兵,周秀也随军出战,只是他自知不是人前显贵、傲里夺尊的好手,因此只和一干偏禆将军簇拥护卫在西门庆等大将身后,实不敢上前卖弄。直到对阵上荆忠出马,周秀才不由得心中一愕——“这不是荆忠么?他怎么到了这里?又做了节度使?”
原来这荆忠祖上是山后檀州人,属辽国,宋太祖宋太宗时宋辽交兵,双方各有俘获,荆忠的祖上也被宋朝俘虏了,他就说:“吾乃燕云十六州故地子民,亦汉人也!”索性就投降了大宋,效力军前,后来积军功,也为子孙挣了一份出身出来。
传到荆忠这一辈,先是中了武举,后来历升做到了清河县的左卫指挥佥事,后来这荆忠家里供上了武大郎的功德炊饼,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高升了东南统制兼督漕运总管!升官的荆忠欣喜若狂,连称功德炊饼果然有功德,还特地打了金牌来酬谢西门庆和武大郎,因此和西门庆、周秀等人都相熟。
没想到今日重会,他居然成了朝廷的甚么清河天水节度使了!真真是造化之奇,也没这么奇法!
正当周秀在阵后啧啧称奇的时候,没想到西门庆吆喝一声,把将点到了他的头上。
周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同袍推了他几把,催促道:“元帅叫你,还不快快答应?!”周秀这才如梦初醒,大叫道:“末将在!”一边应声,一边快步抢上去,参拜于西门庆马前。
西门庆伸手虚扶,指着阵前道:“这里有荆忠出阵,若让旁人去对敌,我却有些放心不下,因此才想叫周将军出马,必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之利!”
周秀一听,心中惊喜,暗道:“西门四泉果然是仁义之人,富贵后并没有忘了曾经的贫贱故交。”他知道荆忠武艺与自己一般高,但自己自从在清河被西门庆点醒激励之后,每天闻鸡起舞,勤练不辍,上了梁山后更在讲武堂中进修,见识武艺,皆与前日大大不同——今日去对阵荆忠,必能给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甚至挣一个大大的彩头回来!
心头火热之下,周秀大声道:“末将谨遵元帅将令!这便阵上走一回,叫那荆忠好看!”
西门庆却举手作个按捺的手势:“周将军不可急功躁进。上阵之时,却需随机应变,见机行事,若只是一味的蛮打蛮杀,只不过是独夫之勇,成不得大事!”
周秀听了,心下一凛,躬身应喏着去了。
回到后阵时,手下兵丁早已备好了战马兵刃,周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飞身上马,提大刀当先出阵。
荆忠见了梁山来将竟是周秀,也不由得一愣——周秀不是朝廷的守备官吗?甚么时候竟然也上了梁山了?不过此时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荆忠将大刀一摆,喝道:“周将军,昔日一别,已有年矣,周将军别来无恙?今日再会,正好以武会友,来看一看将军武艺,比当日如何?”
周秀跃马横刀,高声道:“正合吾意!”说着马打盘旋,二人战在一处。
二将都使大刀,刀光绵密处,刷刷如瑞雪,飘飘似残云,斗得有声有色。战到间深里,荆忠心上暗挑大拇指:“罢了!果然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这周秀从前武艺也只平常——没想到投了梁山西门庆后,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此时居然杀得我满身是汗!再战下去,只怕有些不妙。既如此,何不顺水推舟,顺风扯旗?”
打定主意,当下卖个破绽,虚晃一招闪出圈外,拍着马斜刺里就走,周秀不舍追来。这一去,才要教:
一颗诚心归善道,三才恶阵化劫灰。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42章 磨难
荆忠临敌败退,却不归本阵,只是落荒而走,周秀见荆忠举动间大异寻常,有些古怪,于是纵马紧紧赶来,倒要看他闹些甚么花样。
两匹战马八个马蹄如翻盏撒钹相似,约赶过五七里无人之处,看看撵上,周秀大喝一声:“荆忠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就见荆忠果然抛了大杆刀,滚鞍下马,扑翻身拜倒在地,口中道:“故人休再逼迫,小的有话要说。”
周秀心道:“果然不出西门庆元帅所料!”记起西门庆嘱咐,谨慎起见,也不下马,只是马上用刀尖一指,喝道:“尔有何言?速速讲来!”
原来,荆忠全家上下,都认定自家的官运亨通,乃是当初沾了转世天星的光,对西门庆,他们的心中已经不是尊敬,而是五体投地的盲从。此番征讨梁山,荆忠便暗自思忖道:“当初西门大官人上了梁山,我就道其中必有原故,果然今日竟做出这许大的事业来。别人相信梁中书能克敌制胜,我却是不信的,这回到了梁山阵前,正好当面拜谒西门大官人,就恳请他收录,这朝廷的节度使,不做也罢了!”
当然,不做朝廷的节度使,是因为在荆忠想像中,西门庆上应天星,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自己如今舍弃身家,从龙之功最重,将来富贵同样不可限量。只是这一番最真切的心语,却是不会对周秀说出来,最后只是说道:“小人一家的荣华富贵,尽出转世天星之门。谁没个穿青衣、报黑主儿的意思?因此这才不避斧钺,愿意归顺!”
周秀听了荆忠的言语,沉吟道:“你临阵归降,我也难识真假,只好先回去禀明西门庆元帅,听他发落。”
荆忠道:“若如此,小将便还回高俅那里去做内应,暗助西门庆元帅破了高俅,以表小人心迹。”
商议已定,周秀和荆忠假打假杀,又一路追赶回两军阵前来,不过这回换成是荆忠追击周秀,一边追一边大呼小叫:“贼将休走!尔中吾计了!”
直撵得周秀拍马直回本阵,荆忠这才不赶,只是在阵前耀武扬威。周秀来见西门庆交令,同时使个眼色,西门庆会意,便下令收兵撤队,人马皆有条不紊地星散而去。
对面阵上,高俅大喜道:“荆节度这一阵败中取胜,正是于奇险中见功力,如此一来,梁山锐气挫动,西门庆只得退军,大善!”
退军的西门庆听得周秀暗中禀报,思忖道:“荆忠临阵归降,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且以高俅小儿性命来作试金石吧!”于是暂时收兵不战,只是四下里布置人手,打听恶政官途下落。
这一日探马报上山来,却是这些天来高俅虽然进梁山无路,但却没丝毫闲着,只是构陷张叔夜与梁山勾结,一日之内,表章三上,存心要致张叔夜于死地。
蔡京得报大喜,于是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诟谇谣诼,在徽宗面前大说张叔夜坏话。徽宗被自己宠信的奸佞所惑,于是降诏——张叔夜怙恶不悛,本当加以显戮,但圣心仁厚,只将张叔夜刺配沙门岛,全家锁拿,交由刑部去人发落!
此诏一出,群奸趁愿,只是未能害死张叔夜,未免美中不足;但留其人一条性命,坐看儿孙翦灭,亦是诛心之道,比之直接将他害死,又高明了几分——这么一想,群奸又都释怀了。
此诏一出,京师骚然,至有“天下冤”之说。有太学生们叩阙替忠臣鸣冤,却被蔡京等辈残酷镇压。
凶信传到梁山的同时,也早传到了高俅军中,传到了张叔夜耳里。张叔夜听了,断了最后的念想,叹口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唉!罢了!一个朝廷的衰亡,总当有臣子殉之,我便做第一个吧,也希望能是最后一个……”
京师刑部来人军前见了高俅,锁拿了张叔夜,同往济州城下锁拿张家家属。济州城城门依然紧闭,刑部此行的主官对城宣了诏书,就令张叔夜上前叫门,张叔夜便上前喊道:“孩儿们听真,这些人是假的钦差,来此赚城的——无论如何,你们不许开门!”
刑部主官听了大怒,呵斥张叔夜道:“你这厮果然有背反朝廷之意!”张叔夜凄然大笑:“我自己往火坑里跳也就罢了,又何必拉上孩子们?”
城中张家三兄弟看着城外披枷戴锁的父亲,心中刀绞,张伯奋张仲熊便要出城——“做儿子的,便是违了父命,亦不能弃父亲于险境而不顾!”
张随云拉住两个弟弟,喝道:“你二人欲弑父吗?”
张仲熊红了眼道:“此话怎讲?”
张随云含泪道:“奸臣陷害父亲,唯顾忌你我兄弟以一城之力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