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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门庆以为护城濠河已经填平,可以展开大部队进攻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土木横飞,尘埃遮天,已经填平的护城濠河里突然有烈焰冒了出来。
原来,历代的东京城守卫早已预料到攻城时会遭遇到这种填河的手段,因此事先就做足了准备。城中穿城墙为穴窍,何灌埋伏了火种和鼓风机在里面,等梁山辛辛苦苦将柴都堆进河濠里了,他才悠然下令,放灯于水,其灯下水寻木,能燃湿柴,火焰一盛,何灌就命人鼓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其焰亘天,柴柴草草焚之立尽。
这一下,通途又变天堑,步军是冲不上去了。也幸好步军新组建,反应还比较迟钝,所以没冲上去,万一他们应变神速已经冲上去了,现在又退不回来,那就只能被城头上的宋军当移动的活靶子来打,伤亡必然惨重。
何灌也在城头反应过来了——我怎的不在逆贼过河集结于城下后再下令点火?想到懊悔处,何灌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大好的伤敌生力、挫敌锐气的机会,让自己白白浪费了!
其实也怪不得何灌,他这个节度使是个太平官儿,只是纸上谈兵,从来没打过仗,现在能有这表现已经是不错的了。
大火终于灭了。西门庆一声令下——往护城濠河里扔沙袋土袋!
前些日子不是筑长围吗?把挖出来的泥土往袋子里一灌,就是现成的围垒,攻城里把袋子往背上一扛,就是化守为攻的利器。西门庆准备了剧多的沙袋土袋,想的是扔在皇城根儿底下,成为上城的缓坡蹬道,所以他填河的材料选用了易燃的原木制品,可没想到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现在连护城濠河都过不去了!
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西门庆一边反省,一边看着真材实料的沙土袋子填进了护城濠河里,这回就算何灌往河沟里倒猛火油来点,也着不动了。
鼓声响处,步兵蜂拥而上,攻城正式开始。
进攻的主力是云梯。梯子往城墙上一架,士兵蚁附攀登,那架势分明就是赶死队员。上面的守军用戟搭着云梯头往外推拒,下面的人按着往死里固定,突然“咕咚”一下,头上不是掉下一个血糊糊的人来,就是扔下一块大石头来,然后就是一片惨呼叫骂,云梯被推歪推倒,接着重新倔强地竖了起来。
身手敏捷的士兵踩着三弓床弩射出的巨大箭枝爬城,城头上的守军即使身手并不敏捷,也不会干看着不作为,弓弩、滚油、灰瓶……怎么方便怎么来,一时间尽是呼喝传递声,随即攀登者纷纷坠落。
梁山准备的沙土袋子极多,填了护城濠河还有富余,眼看缓坡蹬道越垒越高,何灌急忙令下,对应的那段城墙也往起堆沙土袋子,大家比高,看谁比得过谁。很显然,梁山的物流战线拉得太长,运输成本极高,垒到最后,终于还是望城头兴叹,叹息未已,滚木雷石就劈头盖脸地直骨碌下来——其实,这玩意儿基本上就没有停过……
梁山的杀手锏被推上来了。这玩意儿叫鹅车,顾名思义,形状如鹅,裹以皮铁,精兵镇于与城头等高的鹅首木屋里,与城头守军交锋,远以弓箭,次以长枪大戟,鹅车推到城墙下时,就可以飞身跳城了。问题是守城的猛火油不是吃素的,鹅车上虽然涂以厚泥,蒙以牛皮,但改变不了其木头品的本质,城头以猛火油喷筒锲而不舍地猛往上浇油,最后施以火箭,鹅车终于毕毕剥剥地熊熊燃烧起来,车中人纷纷逃命——这充分地证明,破坏总是比创造来得容易。
西门庆看着前方的修罗场,脑海中全是“仰攻不利”四字。仗打到这份儿上,完全就是拿血肉去填了,梁山士卒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有挨了石灰沸油之暗算者,纷纷甚众,却始终抢不上城头一步。
守城的禁军将士却无不贾勇。他们是全国军队中军饷最高的,待遇最好的。在天子脚下,家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也并不是每家都有漂亮的姐妹老婆被高衙内等官二代们惦记。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如果没有西门庆这个大反贼,他们一定可以继续滋润下去。
几次征梁山,禁军部队被抽调了好几万人。结果这些人有一去不回的,有被俘放回来后却遭了内部清算的,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弄到最后,禁军都染上了西门庆恐惧症——西门庆就是瘟疫,谁沾谁倒霉。
今天,这个大反贼大瘟疫终于杀到东京城下了。即使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忠君效死,也要为了自家的平安幸福而拼死一搏了——西门庆要收拾皇帝,他们却是皇家的走狗,平日里福没少享,缺德事儿也没少做,万一城破,大家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飞不了他也跑不了你,只有往死里一拼了!
于是禁军也是豁出命去了。近者以手炮、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坐炮及之,打得有声有色。最妙的是梁山的远程攻击部队唯恐伤着前边攻城的自己人,弓箭、石炮的攻击频率、密度都大大降低,而城头守军却没这些顾忌,枣树底下支竿子,人堆里抡板子,居高临下,逮着谁是谁,占尽了便宜。
相比禁军的战斗意志,更让梁山军头痛的是守城的手段。弓箭、滚木、雷石、火油、灰瓶……这些寻常的道具也就罢了,缺德的是那个金汁——这金汁不是金属溶液,而是大粪经过大铁锅露天高温加热后,没鼻子没脸地往城下猛泼,生理和心理上的杀伤力都极剧。怪不得后来华夏大地上此起彼伏的拆迁大战中,老太太们用扫炕笤帚蘸上大粪往英勇的拆迁战士们身上挥洒,总能占一时之上风,原来是从古代的守城战中汲取的智慧。
西门庆在后方看着,自己心里都在惨叫,他终于能够理解并原谅战争中的屠城行为了。在修罗血狱里挣扎到胜利的士兵们并不是铁打的,他们紧绷的神经需要宣泄的渠道,但是每个人发一个心理医生不现实,只好用战争的手段来对他们进行心理调节——那就是生命的献祭,用血肉来平息血肉的悸动,于是屠城就无可避免了。毕竟将帅要为自己部下的生命和健康负责,而屠城就是成本最小见效最快的方法,没有之一。
想到此,西门庆悚然心惊,眼望日头,这一场攻城战已经从卯时打到了午时,于是西门庆果断下达了收兵的命令。他害怕再攻下去,自己会在最后不得不下令屠城,虽然他并不反对杀戮,但人法道,道法自然,杀戮应该是清理进化的一种手段,而不应该借屠城的名义被滥用。
见梁山军终于鸣金退走,城头上欢呼雷动。徽宗又遣太监劳问,手札褒谕,给禁军将士内库酒、银碗、彩绢等物以表彰众功,欢呼声一时更大了。
听着城上的欢呼,西门庆微微一笑——老子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接下来,两家都忙着救死扶伤。西门庆一统计,今日短短四个时辰,折兵八百,心疼得他直咧嘴,暗道:“娘的,果然攻城是最蚀本儿的买卖!”
安抚伤患后,西门庆传下将令,把军旗歪倒,鼓角混乱,摆出一副兵败萎糜的假相,同时命梁山军分为四班,枕戈以待,防备敌军乘小胜来偷营劫寨。
果然,何灌见梁山军退走后,侦骑岗哨皆无精打采,金鼓号令尽乖舛差错,心中不由大喜道:“果然是一帮草寇,略受挫折,便一蹶不振了!”于是募得死士三百,乘深夜缒城而下,前来砍营。没想到西门庆早有准备,暗黑地里一声梆子响,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与此同时箭如雨发,三百死士没走脱一个,作一堆儿射死在一处。
第二日,梁山炮车将三百颗人头四下里远远抛入东京城,人头上皆绾红纸,上书:“贪腐走狗,死无全尸。”城中守军四处收捡,莫不夺气。
何灌吃了大亏,再不敢轻举妄动。西门庆虽扳回了一局,但终究奈何不下东京城,于是两下里僵持。
东京城中,镇内运动(镇压梁山内应,简称“镇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在严刑峻法下,很快有愿戴罪立功的太学生招认陈东是西门庆的内应首领之一,并依照上意,四下里攀拉多人。有关部门严审陈东,陈东大呼:“爱国有罪,贪腐无愆。国事如此,奈何奈何!”嚼舌自尽而死。
狱吏们按名单抓人,原来梁山的内应皆是城中富户。于是人皆入狱,不久即遭公决,好震慑小人之胆,其家财粮食或没入官,以充国用;或没入延丰仓,以资军食,城中万马齐喑。
而这时,西门庆正在苦思破东京之计。这一日,西门庆走马看城,突然有军士来报:“禀元帅,捉到一群奸细!”这正是:
城高千军皆辟易,民愤万众可摧坚。却不知奸细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096章 掘墓人
听到碰上了奸细,西门庆急忙亲自去看。有奸细就有机会,最怕的就是象现在这样死水无澜,让人蛋疼。
这一群奸细有老有少,有几个共同的特点是——黑、瘦、臭,黑是陈年积垢积攒而成的皮相,瘦是常年营养不良的恶果,臭虽然让人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但那种味儿反正闻着令人作呕——西门庆心中第一时间判定,这些人不是奸细,宋朝的枢密院只怕还培养不出如此奇葩的奸细来。
这些人在梁山士卒的逼令下,龟缩成了一堆儿,少年和老弱在中间,强壮者在外围——当然,这强壮也是矬子里面拔将军,相对而言,这些人中最强壮的家伙也得归属于弱不禁风的行列。
西门庆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些人说他们是奸细吧?可这么臭的奸细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除非是对付住在茅厕里的国家,才堪一用;可说他们不是奸细吧?这些人却又显得并非乌合之众,值此危急关头,他们却自发地将老人和少年护在了中间,这种默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培养出来的。
心中思量着,西门庆抬眼扫视过去,这些奇怪的人大多蜷缩着低下了头,不敢同骑着高头大马昂昂在上的西门庆对视,只有最中间的那几个少年,才在西门庆眼中留下了慌乱的好奇一瞥,但他们眼神中更多的还是麻木与绝望,让西门庆想到了惊弓之鸟。
“你们是什么人?”西门庆问,可惜没人回答。
西门庆也不生气。要人答话,除了官府喜欢用的鞭子,还有其它很多的手段,比如说——食物。
在西门庆的吩咐下,热腾腾的馒头稀饭很快摆到了这些人的面前。“问清楚他们的来历,再向我禀报。”交待下这句话后,西门庆就溜走了——他心里已经认定这是一群长时间走四方的流民,而且他实在受不了这些人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儿。
过了一会儿工夫,报信儿的来了——却不是将那些人的来历问清楚了,而是来报丧的——那些人吃得太狠,结果活活撑死了一个。
西门庆心里过意不去,又去看时,这些人脸上却无悲戚之色,一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俺大是饱死的!”干涩的声音中竟然充满了欣慰之意。
虽然这群黑瘦臭人生得很难令人待见,但听到如此违和的送丧之语,还是令人心酸。西门庆问道:“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现在吃死了人,你们有什么要求没有?”
虽然撑饱了肚皮,胆子也大了点儿,但那个儿子还是瑟缩地看着西门庆斟字酌句地道:“俺们是东京开封府里的本地人,哪里也不去,能落个饱死就是福,还敢跟大人要求个啥?”
“东京开封府的本地人?”西门庆眼睛亮了,“你们怎么突然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