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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外间是厅,架子上的青花瓷色泽仿佛有些发暗,走进细看,罪魁祸首原来是厅脚炭盆里的银丝炭,银丝炭虽然和胭脂炭一样无烟无味,燃久了到底屋中要发乌,难怪价钱要便宜一半。
右厢是卧房。赵瑟在床上坐了坐,一感受到柔软,她立即就站了起来。这个床,她宁愿永远都不要坐。床旁的牡丹花有些没精神,仿佛还是今天早上换的。该早上、中午、晚上各换一次才是。
左厢是书房,陆子周就总呆在这儿。书桌和书架上非常凌乱,还有几本书落在地上。赵瑟想:这不是子周自己翻的,他很少要翻书的。桌案上摆着新墨,刚拆,长条状,刻着云海雾松。赵瑟拿起来端详,嗅了嗅,香气和色泽与正品的潘古墨一模一样,也算极好的仿品了,只是墨上的雕工做得略糙了些……
赵瑟笑笑想:子周大约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或者他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之后,赵瑟就坐在厅房的地板上,一个一个地砸那些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到刚刚赶到的大管事耳朵里,格外的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盼到赵瑟在里面叫人,大管事和五音,米饼一起冲进去。见到赵瑟坐在满地的碎片中间,着实吓了一跳。米饼和五音一起去搀赵瑟,赵瑟摇摇头说:“你们别管,我喜欢坐地上。”米饼说:“不行……”五音使了个眼色给米饼,米饼只好住嘴,去里间取了个坐垫给赵瑟。
大管事战战兢兢地道:“小姐,您……”
赵瑟抬头问道:“陆公子呢,怎么我两天不在,你就把他给弄丢了。”
大管事稍稍松了口气,恭谨答道:“公子早上起来说天气好,上山踏雪去了……”
赵瑟打断他道:“日色将尽还没回来,你怎么不派人去找找,出了事怎么办?”
大管事忙道:“青玉中午的时候回来过一趟,说是公子偶然遇到一位山中修炼的道士。虽然萍水相逢,却极是投缘。所以派青玉回来拿些文章策论,说是要好生畅谈天道轮回,世间大势,就在翻过前面一个山头的天元观。小人担心有失,特别遣了十个护院和公子身侧侍奴前去伺候。小人实在不知小姐今日过来,请小姐恕罪。小人这就派人请公子回来。”
赵瑟笑笑道:“不,不用。他遇见个谈得来的同好不容易,便让他尽兴吧,我等他。你不准多事,否则我可要向你这大管事好好问问,怎么厅里的青花瓷都变成了赝品?”
大管事赵一鸣当即便脸色发黄,惶然跪倒,眼睛转着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赵瑟笑了笑,自己扶着椅子腿站起来。
米饼见她脸色苍白,精神极是落寞,忙扶住她道:“小姐,我们也出们走走吧。”
赵瑟摇摇头道:“不,我不想动,我身上没劲。我就在这儿等子周……”
五音四面望了望,禀告道:“不如小姐先去西面暖阁歇息片刻,待小人将此处收拾一番,小姐再来?”
赵瑟笑了笑,觉得有了点精神,无聊地道:“这房子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不要了!重新布置一处。”之后边向外走边说:“我去沐浴……随便找两个人就行了,五音你在这看着,不用来伺候我。”转头看见米饼有跟着的意思,忙说:“你留下帮着收拾收拾,什么东西在哪儿你最清楚,别搬的时候丢了。我没事,真的。”米饼猛然醒悟,立即驻足。五音只好指了两个清秀乖巧的侍奴跟去服侍。
赵瑟以前所未有的沉浸在雾气缭绕的浴池里。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在她的胸臆里奔腾,她要和她的子周生一个孩子。当她把烫人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水柱顺着头发流到脊背上,再一片一片地淌下,绕过大腿根,在腿部缠绕出繁杂的花纹时,她忽然体会到生育与繁衍的伟大。这一切就像是祭祀一样,让人的身心都不由自主地投入。
过了很长时间,赵瑟才浑身泛着热气出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和前几天一模一样。天色已近完全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冬日的黄昏就是这样。陆子周还没回来。这对满怀激|情与神圣的赵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大管事和米饼都在一旁劝赵瑟,求她赶紧回家。别的还都是小事,倘若误了晚上的祭祖,这么多人那就都等着倒霉吧!然而赵瑟却是执拗非常,无论怎么劝都不行。大管事悄悄给五音使了个眼色,和他商量是否采用点非常手段。五音暗中摇头道:“不用,小少爷马上就过来。”大管事便要不顾赵瑟□裸的威胁,使人去寻陆子周。五音也拦下了。他说:“不在正好,在的话小姐怕是更不肯回去了。”
赵波一赶到别院,直接捉着住赵瑟的胳膊就将她往回拖。赵瑟气急甩开赵波,道:“小舅舅,你做什么?”
赵波怒道:“还好意思问!除夕之夜都不回家,你要做什么?”
“我等子周……”赵瑟回答得理智气壮。
“你这是等他,还是给他找麻烦?”赵波被赵瑟这等不着调的言行搞得差点没跳起来,忍了忍勉强压住怒意道:“那就去找,一起回去。要送他出来住一阵的是你,到现在坐在这儿发呆的也是你,真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别废话了,快点吧!”
赵瑟叹了口气,推开两步,郑重对赵波说:“小舅舅,你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只要和子周一个人在一起。你们放我独自在这儿,我答应你们,明天回去我就好好地取傅铁衣,绝不再捣乱。我可以发誓!”
赵波奇怪地看着赵瑟,像是不认识这个甥女一样。片刻,她叹息道:“瑟儿,你……”
赵瑟低头道:“我只是想自己安静一晚上。小舅舅,你答应我吧。”
赵波点点头,带着满身湿凉的雾气走了。五音和大管事面面相觑。
赵瑟笑笑道:“大家辛苦了。既然赶上过年,那就每人都赏锭银子,休息一夜吧。”
大管事忙称谢答应,忙着要张别院中的奴仆来给赵瑟磕头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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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摆手道:“不必麻烦。我在屋里坐坐,不用人伺候。公子回来了,请进来便是。”回身进屋,迈上台阶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别院的大管事仿佛有个女儿也是十六岁,便回头吩咐道:“你女儿回来了吧,叫她拿些酒菜送进来,陪我聊聊。”
大管事赵一鸣的女儿叫做赵思思,长得很漂亮,腰软身轻,还在家馆中读书,并没有派什么活计。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低着头蹭进来,托盘举到头顶,小心地跪在几案前面,也不知道把东西放下。赵瑟也不是故意要找人家麻烦,便动手把托盘上的东西一一取了下来。赵思思明显松了口气。
赵瑟递了个果子给她,笑着问道:“你有心爱的男人吗?”
赵瑟自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温柔之极,没想到赵思思听到了神色慌乱不已,连手里的果子都落到地上,滚出老远。她急着去追那果子,裙子却被案角挂住,栽倒在地。
赵瑟不禁笑出声,把人拉起来,玩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因为你比我长得漂亮,就把你卖到妓院去的。”
这笑话明显不太好笑,至少赵思思没听出味道。她眼睛里滚着泪珠望着赵瑟哀求道:“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婢子……”
这赵瑟就觉得没意思了。她从头上取了个珠花放到赵思思手上,说道:“这个送给你。拿着做你想做的事,找一个你心爱的,他也爱你的男人取过来吧。过了年,就叫你母亲去管家那儿把你的身契取回来吧。我放你自由……”
赵思思握着珠花呆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哭泣着拜倒,连感谢的话都说不齐全。赵瑟很为怎么劝她发愁,幸好门彭得一声撞开了。他们家的那个除了下棋就知道睡觉耍赖的迷糊连跑带跳的冲进来,认准了赵瑟的怀抱,一头撞进去。
这位小爷谱忒大,赵瑟拿他是真没辙,只好搂在怀里,顺便挥手叫赵思思退下。迷糊说:“小姐你怎么跑回来了?你一回来就没人和我玩了!”他一面抱怨,一面抓了串葡萄往嘴里塞,又拿了个桃子抱在怀里。
赵瑟问道:“真是胡说,你想干嘛,公子都不管你,我更不会管。这两天你和公子在做什么,很有意思吗?”
迷糊想了想,噘着嘴道:“昨天是和我下了半天棋,后来他就画画去了。今天我不知道,我起来晚了,他都出门了。小姐,你来和我们一起守岁吗?”
“是啊!”赵瑟道。她把迷糊怀里的桃子抢过来,说:“别吃了,一会儿等公子回来了一起。”
迷糊不依,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这孩子吃了大半盘水果,零零散散地吃了几口菜,大约是饱了,没和赵瑟说几句话,就缩到一旁的地毯上睡熟了。
屋里愈发冷清,赵瑟懒懒地也不想再唤人重置酒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远的传来欢笑的声音和炮竹烟花噼啪作响的声音。不久,悠长清亮的梆子声敲起来,起更了。赵瑟有点冷。她索性把外面披的袍子拉下来盖到迷糊身上。拎着酒壶,坐到火盆旁边。
“子周他,大概也该回来了……”赵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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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直到□。火光映照在她的皮肤上,红得透亮而可爱。她把烛台上手臂粗的蜡烛拔下来,围着自己摆了一圈。倒了两杯酒,并排摆在自己前面。赵瑟坐下来,依次把蜡烛点着。
这一晚上,赵瑟就这样坐着数蜡烛跳动的火焰。火焰每跳动一百三十七下,正好有十滴珠泪落下,赵瑟就喝两杯酒。一杯是她自己的,一杯是陆子周的。
酒壶空了;跳动的火焰越来微弱,终于次第熄灭,灯芯歪倒在一汪蜡油里;天亮了。迷糊还睡得正香。赵瑟筋疲力尽,头晕眼花。她摇摇欲坠的站起身。陆子周他,的确彻夜未归。
也好……赵瑟想,原来独自一个人等待到天明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赵瑟就这么走出门。米饼和五音都在外面等着她,她靠在米饼身上。五音飞快地给她穿上衣服。
“回府吧。”赵瑟吩咐。
上车的时候,大管事夫妻领了他们的女儿来给赵瑟磕头。赵瑟回身道:“好好服侍陆公子吧。他要去哪儿,你派人保护,差不多就是了,不要弄那么多人明目张胆地跟着,搞得像打狼的一样。别惹他不高心,他要是皱一次眉头,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头。你数清楚,可只有十次机会。”
大管事一听,冷汗都下来。心道:小姐您那陆公子没事拿着本书都有皱眉的时候,难道这也要算在我头上?待要拼了命也和赵瑟理论一番,讲讲价钱,赵瑟却已经登车走了。
刚进城门的时候,和一群骑马疾驰的武士对头撞上,险些翻了马车。骑奴的首领勒马横在前面,大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长街驰马!车里可是赵氏的小姐!”
武士们的去势本来连停都没停便往前冲,眼见就要直接从骑奴身上越过,大约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