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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到了?”
陆子周看清赵瑟,眉头稍展,伸手将赵瑟散在肩前的乱发理了理,轻声道:“没有,是给青玉熬的。”
赵瑟便丢了扇子坐下道:“吓死我了。你随便叫个人给熬就是了,何苦要自己动手。”
陆子周的神色便黯然下来,声音里也满是歉意。他说:“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昨晚先是一时疏忽,未曾细想便将青玉牵扯进来;后来又和阿云作意气之争,惹恼了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终究是我昨夜失了分寸……”
说到错,当然是赵瑟错的更多。这时她也深悔早上没能安排好青玉,以至于害他受这无妄之灾。然而当时她与十一久别重逢,又是一夜恩爱,眼中心中当然只有十一,那里还能顾及得到别人。于是,她便靠着陆子周的肩问道:“青玉他伤得可重吗?”
“阿云没动他,青玉是气郁于兄胸,吐血晕倒的”陆子周叹了口气说:“他一指头都没动青玉,只是叫他脱了下裳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并且,将鞭杖置于腰际等我回来处置罢了。”
赵瑟为之一怔,继而笑道:“的确是那个小鬼能想出来的办法,难怪你会生气。我就说你怎么会和那小鬼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没伤到就好,过两天赏几件稀罕的玩意儿给青玉也就是了。”
陆子周摇头道:“杀人未必要用刀枪,鞭笞斧钺加诸于身不过是外伤,须知士可杀不可辱。”
“青玉算什么士?”赵瑟小声嘀咕着,终究还是顺着陆子周的意思说道:“青玉呢,按我以前的打算,的确是等过几年等找到合适的人伺候你便纳了的。如今让傅铁云那小鬼闹了这么一出,只好算了。你要是非觉得对不住他,回来我把他的身契找出来,让他赎了奴籍出府傢人吧。”
陆子周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年月,外头兵荒马乱,还是等等再说吧。”
赵瑟便说:“你拿主意好了。”接着又问:“昨天晚上你和那小鬼聊什么,怎么就惹恼了他?”
陆子周自嘲而笑,答道:“说起河北的方略,话不投机最后搞成意气之争。我说他是阴谋诡辩之道,不足以成大事,着实泼了他几盆凉水,阿云就生气了。”
对于天下大事,赵瑟素来都秉着能不关心就少打听,于是也不多问。又随便问了几句陆子周今日“满九”之礼是否顺利,便开始打主意要走。她这一阵一直住在陆子周这儿,现在让她开口说要去陪十一,一时之间也甚觉为难。
陆子周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他在赵瑟的额头上弹了一记,笑问道:“他呢?不是刚一天就把人弄丢了吧?”
赵瑟也是有点缺心眼,连个虚情假意都不知道。她直接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大石头上翘腿躺着吹风的男孩子道:“那不是嘛!”
“米饼?”陆子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意味深长,“他怎么想起扮成米饼了,难道昨天晚上你说服他了?他愿意这样留在你身边?那么,以前的事……他以前的坚守可就都变成笑话了……”
“我也不知道?”赵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提过来着,他好像是答应了,可是我以后再试,一提傅铁衣他就说我庸人自扰,该趁着现在长相厮守才是……罢了,就算他不答应,。我和傅侯的婚事也无可更改,以后总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劝他回心转意。现在趁着他高兴,我也高兴,先这样糊涂混着吧……”
陆子周心里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并且赵瑟这样的回答也不能令他满意。既然已经以一个孩子的生命为代价,不管多么愚蠢,总该把希望换到的东西换来才行。然而,陆子周知道,对赵瑟发泄以上的不满说不定会逼疯她。这样,陆子周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这杯苦酒。于是,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寂寥。他说道:“他说的没错,你们也只有趁现在还能像恋人一样厮守……快去吧,别耽搁了。”
这样一说,赵瑟反而不好意思立即便走。她磨蹭着说道:“不着急,我换件衣服洗个澡,陪你说会儿话再去。”说罢不等陆子周反对便唤侍奴进来服侍她更衣沐浴。因为近来赵瑟一直住陆子周这儿,平日常用的衣物悉数搬去了陆子周的卧房。于是赵瑟便去卧室更衣,说了要穿昨天新裁好的裙子,侍奴却只翻出几件晚间穿的寝袍。
陆子周跟在后面说道:“衣服大多拿回去了,这里剩得不多。”
赵瑟愕然回首,诧异道:“那小鬼把我的房间还回来了?你把他赶出去的?”
“怎么可能!”陆子周断然否认,说道:“傅侯这两日就到,大约阿云也怕挨骂吧!”
这话赵瑟并不怎么相信。傅铁云如何行事最后傅铁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是怕傅铁衣骂,大约一开始就不可能这样做。但陆子周既然这样说了,赵瑟便不再多问,只得把“要叫那小鬼好看”的算计无限期推后,扶着侍奴的肩膀去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或许是今天变故频仍,太累了,或许是昨天晚上的辛劳还没缓过来,赵瑟泡进汤池就舒服得不想动弹。五音一起下了水,在赵瑟的身上拿捏着。他的手法有这令人叹为观止的魅力,不多时,赵瑟便昏昏欲睡。在完全睡死过去之前,赵瑟一直想着找十一来共浴。可是在她飘忽的意识下,只朦朦胧胧地说着“十一一起来……”没有人知道十一是什么人,他们一致把这当成了赵瑟的呓语。
五音指挥着侍仆们将赵瑟抬上软榻,用丝帛吸干身上的水气,点绕一缕安息香。翠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赵瑟竟然睡着了,压低声音急道:“怎么办,小少爷刚刚唤了米饼去?要不要禀告小姐。”
五音沉吟了一下道,招手叫过一个侍奴,命他去问陆子周。片刻之后,那侍奴回来说:“陆公子说不用管,小姐要是睡了就不必特意禀告了。”
翠玉还有些迟疑,五音却已经拍着她的肩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让小公子和米饼闹去吧。便是闹出人命来,自有人担着,和我们没关系。”
就这样,赵瑟把十一交到了傅铁云的手上,或者说,把傅铁云交到了十一的手上也一样成立。
当时,十一正躺在石头上数绵羊。他之所以躺在里而没有回房去睡有充分的理由,绝不是因为他要在这儿守着赵瑟,更不是因为赵家分配给米饼的房间不够宽敞。
今晚,这个院子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像赵瑟这样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可能感受不到,如陆子周那种运筹帷幄的书生也许也浑然未觉。只有那些习惯了经历在生与死的之间徘徊,只有那些习惯了战争和杀戮的人们才能感应到——那种极轻微的风吹过来,逆着汗毛生长的方向使它们一根一根立起,血液在皮肤之下叫嚣,每呼吸一口都能砸下一片尘埃的感觉。通俗来讲,这种气息被称之杀气。
针对赵瑟的刺杀?在她自己家里?十一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那么,他只能认为是针对他的。
十一躺下来,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降低到极为缓慢的频率。这样,周围的一切就变得清晰无比。能看到的东西的,不一定是眼睛。
按照土匪们的算法,东面是三十只肥羊的呼吸儿心跳,南边和北面也是三十只。西面的肥羊最多,超过五十只。这五十只肥羊拿的兵刃不同,因为他们呼吸的方法不一样。呼吸均匀而绵长的肥羊应该是用刀的。呼吸很轻,轻到大多数时候都难以察觉,却每过一阵便要剧烈喘息几口的是拿弓的,并且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东、南、北三面的肥羊都用相同的近乎闭气的方式呼吸。
这样说起来,自己被一群职业的杀人犯围住了。十一在心里开着玩笑。能比他们夜叉还职业,还规模化的杀人犯集团大约就只有军队了。傅铁衣的弟弟可真有闲情逸致啊!用这样华丽的手法葬送情敌未免太浪费了。
十一并不关心傅铁云怎么从混乱得犹如乌云密布的,互相矛盾的信息中得出自己是他们最大情敌的事实。或者只要和赵瑟睡过一晚的男人,他都不想放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十一是只关心结果,而不关心原因的人。他很清楚,如果四面同时放箭,他就算是活神仙也无可奈何,运气好的话,或者可以抽签上天去做真神仙!
“这就是业余刺客比不上职业刺客的地方啊!”十一继续在心里开着玩笑,并且深感自己这行算是改对了。业余的改作职业的,可不是应了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的景吗?
四周有弓箭手引而不发,杀他是绰绰有余了。西面多出来的二十来只肥羊又是做什么用的呢?应该是为了保护傅铁云。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十一翻了个身,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不长,一阵很齐整的步子由远而近,停在距他三米远的地方。
“喂,你就是米饼吗?”说话的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十一抬眼去看,饶是以他陷入重围仍能谈笑自若的定力,也差点没从石头上滚下去。不能怪十一啊,这群男人打扮得实在太也触目惊心。六个啊,六个赳赳武夫穿上一水儿的薄丝彩衣,就是十几岁还不辨雌雄的侍奴穿出来有风摆杨柳那种风情的衣裳。最前面唯一一个穿得不像疯子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衣着极像账房。当然了,十一知道他不可能仅仅是个账房。
大约刚才说话的就是那老者,他见十一睁开眼,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小公子请你一见。”
一般情况下,老者身后那群人应该于此时散开围住十一,截断他的去路。这次没有,那群打扮得仿佛跳大神的武士们紧紧地围住老者。的确,四面弓箭上弦包围着,哪还有必要多次一举?
十一有点不屑,心道:我要是想杀你,你就是再躲远点也没用!
老者见十一嘴角带笑,并不理他。冷哼一声道:“不想去吗?那么我家小公子移樽就教也不是不可以……”
十一心道:你们把我射成刺猬,可不是只能叫傅铁云出来见我了嘛!
于是,十一立即出声阻止道:“慢来,慢来……”而老者正巧伸掌欲拍,仓促之下收势不及,发出一声脆响。十一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骤然缩紧,那是弓箭手在拉动弓弦。他站起来拍拍衣裳,笑笑道:“那就走吧。自然是我们做奴婢去见公子。”
老者大约没料想到十一不等他出言威胁便同意跟着去。十一往前走,他一时惊慌,竟跟着往后退。十一往前走了三步,他就往后退了三步,然后才断喝一声:“等一下!”
十一歪头看着老者,笑问道:“怎么,非要让我见识一下弓箭手才准去吗?”
老者恢复了镇定,冷冷说道:“兵刃交出啦,你有把软剑缠在腰上。既然知道有弓箭手,就该知道听话。”旁边两个跳大神的一左一右要过去搜身。十一当然不能让他们搜到,抽出软剑扔了过去,口中嗤笑道:“未免也太怕死了!”那剑是赵箫送给米饼的,剑是好剑,不过十一从来不靠装成美人宠嬖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