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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参将远远地下马拜伏于地,请罪道:“属下无能,无法带回小少爷。”
傅铁衣有些诧异,皱眉道:“难道赵家竟敢扣下阿云,亦或是他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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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参将不敢看傅铁衣的脸色,低首答道:“小少爷说,他已经傢给那女人了,要留在赵家。”
傅铁衣按了按额头,低低道:“阿云他,总是要做得比我彻底……起来吧!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就随他去吧……”
“以后上都的事情,便都听由阿云处置吧!”沉默了一会儿,傅铁衣吩咐。黑暗中有人答应。
傅铁衣最后看了一眼灯火掩映下的长安城,扭转过身体。而这一眼,也就成了傅铁衣与长安城的最后的交集。
阁楼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题目,才想起来原来是某著名Se情杂志的大名。
赵瑟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下面跪了一会儿,大约也就是刚满一盏茶的时光吧,她便惫懒起来。她是享受惯了的人,跪在冰凉如水的地板上,只这么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疼不可忍耐,脚也被压得有些发麻。
赵瑟原本也没有如何真心去忏悔的意思,于是便跪得愈加不认真起来,偏转了身体几乎成了侧坐于地板的姿势。家庙的主持祭司轻轻咳嗽了一声,赵瑟置之不理,主持祭祀便吟唱起一种奇怪的调子。吟唱是祭司们说话的方式,发音也和世俗的完全不同,称作吴音,据说听起来宛如仙鹤歌唱的声音。这一切都流传自追寻不到年代的上古时代。除了祭司,只有高贵士族的女孩儿会学一些吴音。赵瑟一直没能从吴音奇怪的语调中扑捉到鹤唳九天的风采,她只能认为它的使用者和跳大神的巫婆神汉们有着共通的智慧,所以一直以来都不肯认真。那么,这一句话,赵瑟也就勉强只能听明白是请她拜祭先祖。
年幼的祭司们围成一圈绕着赵瑟不停的走动,他们手里以相同的节奏摇动着焚香,伴随着摇动发出“嗡嗡”的吟唱。赵瑟抬头看了看祖先的牌位,如果她还想“痛改前非”,做一个听话的好女孩儿的话,她就得把赵氏一族二十九代共计一百八十七名祖先一一拜到。
“这么说起来”赵瑟想,“回头做一个好女儿可太不划算了,又不是向祖先磕几百个头,做过的事情就可以全当没发生过。我还是坚持做我的坏蛋算了。”
赵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转着眼睛四面打量这座承载了赵氏无限骄傲与荣誉的祠堂。很奇怪,现在看起来再也没有亲迎礼前祭告时的无以言表的压力。一切庄严而肃穆看起来也不过如此。那些牌位尽管被擦拭得不见一星灰尘,那千篇一律的暗红色却怎么瞧怎么都泛着一股陈旧与腐败的征兆。撑起整个殿堂的巨椽漆着轮回往生色彩极为浓重的绘画,却只要侧耳倾听,便能感受到白蚁在其中啃噬木材的沙沙声……
赵瑟索性自己站起来,略微舒展了一下有点儿倦怠的身体。她拨拉开前面正好经过的少年祭司走出人圈。要是再在里面耗一会儿,估计缭绕的烟气能熏晕了她。赵瑟径直走去将大殿一侧排到门口的长长的一列拜垫敛起来,全部堆到墙角。虽然有点难看,可如今也不是讲究的时候,赵瑟便在祭祀们“震惊“的目光中坐了下去。
赵瑟估计,她那祖母大人怎么也要把她在家庙里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不为搞什么守株待兔的把戏,也不能放她出去让全上都转着圈的看笑话吧?那么既然怎么都出不去,赵瑟自然不愿意再受祭司们的折磨。她忙了一天,又累又饿,心想还是赶紧自己找地歇一下吧,晚上十一来了也好有精神。
祭司们楞了好长时间都没反应不过来。主持祭司哆嗦着嘴唇,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大约是被赵瑟气得不知骂什么好了,连吴音都忘了说。憋得脸都红了又白了两轮,他才猛得爆发出一连串的吴音。话太长,说得又太快,赵瑟只勉强听懂个大概。反正就是说自己把士家门阀的脸都丢尽了的意思呗。
赵瑟心中冷笑:方才当着全上都权贵世家的面,我那么大的人都丢了,现如今还能怕在你这儿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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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情知只要自己无赖那么一点点儿,这些祭司们就绝拿她没办法。不说她还是赵家唯一的嫡女,家庙的祭司也不可能和女人扭到到一处。士族家庙的祭司讲究绝对纯结的男子。做祭司的男子一定要在十二岁之前出家,并且终生都不能有男女之爱,甚至碰一碰女子的衣摆都严格禁止。许多大士族为了保证他们的祖先得到更好的侍奉,常常将家庙里的祭司阉割。这样,他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地与先祖交流了……那么,赵瑟仗着祭司们拿自己没办法大耍无赖,主持祭司只好派人去禀告芫国夫人。这赵瑟是更不怕的,她的祖母大人与祖父大人此时应该集合了家族中所有的中坚力量商议如何为她收拾残局,大约明日一早能出密室就不错了。
于是,赵瑟有恃无恐地选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今天这一整天,她从一早起来忙到天黑,期间接连经历的都是正常人一生之中可能连半件都碰不见的激烈刺激之事。并且因为婚礼,她除了参汤只吃了一小块冷猪肉,还是讨傅铁衣的光,到了现在的深夜,实在是身心俱疲、又累又饿。先前接连出事,一直紧张万分,赵瑟作为局中首要之人还不觉得怎样,这会儿一旦坐下却再也难以支持,歪倒在垫子上起身不得。什么“卧薪尝胆以图后事”等等的精神与算计都抛到了爪哇国之外。
相对于累,对赵瑟而言,饿更难以忍受。饿对她是一种全新的,完全陌生的感觉。这使得被称作大杀器的饥饿的威力顿时倍增,使得赵瑟忍不住频频向祖先牌位前的供桌瞟去。当然了,赵瑟还不至于沦落到觊觎祖先供桌上饭菜的地步。虽然还说不上后悔,但赵瑟还是不禁在心里不停地抱怨:十一啊十一,你可赶紧给我回来,害得我挨饿受累外带丢人的可都是你一个人哇!
果不其然,派过去的人只带了大管家回来。赵家的大管家姓赵,名斯诚,苑国夫人给取的名字。他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完全没有士家总管惯有的沉稳风采,倒有几分市井之徒的爽利模样。当然,人不可貌相,他理所当然是位人物。如果他和赵瑟以平等的立场相对,毫无疑问,赵瑟的命运一定会很不幸。不过身份和地位是个好东西,作为赵氏的奴仆,他呼风唤雨的本事绝不敢用在自家小姐的身上。那么,只要赵瑟拿准了主意,也就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位作为救兵被搬来的大管家。
赵斯诚显然也了解这一点。所以尽管他带了女侍来,却不是要靠她们贯彻芫国夫人的命令,强迫赵瑟向祖先谢罪,而是一进门就命女侍们将大殿之上的阁楼收拾出来。之后,他以绝对的温良恭俭让屈膝于赵瑟身前,认真说道:“夫人说家庙清静圣洁,请小姐在此暂住几日,如此便是对祖先最好的交代了。夫人亲自下令送小姐来家庙,奴婢实在不敢违抗,请小姐恕罪。”
“就是软禁,对吧!”赵瑟笑了笑,问。
赵斯诚俯下身去道:“小姐恕罪,夫人的意思是请小姐陪伴列祖列宗。”
赵瑟盯着赵斯诚露出来的后颈瞧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那就去看看我的牢房吧……”
阁楼以前大约是储香料用的,临时收拾出来,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道。屋子布置得极为素净,像是家庙这种地方该有的样子,只是狭隘异常,是那种所谓的仅能转身的斗室。室中只有一桌一榻。桌面上除了老生常谈笔墨纸砚,还摆了一本书。赵瑟拿起书翻了翻,却是一本《春秋》,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自言自语道:“本以为祖母大人要让我读读家谱,抄抄家训,倒是想不到竟是让我读史……”
赵斯诚保持着躬身施礼的姿势,插嘴道:“夫人说,请小姐以史为鉴。”
赵瑟笑了笑,忽然有了些恶作剧的心思。她靠近赵斯诚,微微垂下头去探问:“《春秋左传》开篇第一段就是‘郑庄公克段于焉’。子周告诉我说,‘郑庄公克段于焉’讲的是阴谋,满本《春秋》讲的都是阴谋。我虽然一直都没大读懂,但是我想,子周说的总是对的。祖母而今让我学史,不知有何深意?大总管你觉得呢?”
赵斯诚后退两步,站到门外,仍然以波澜不惊的口气答道:“奴婢微贱,不识诗书,看不懂《左传》,小姐恕罪。”
“那也没关系……”赵瑟挥挥手道:“你下去找祖母大人复命去吧。”
大管家赵斯诚退下之后,女侍们多留了片刻。他们拿来素衣黑纱请赵瑟换。赵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缯红色的喜服。今日之事,桩桩件件对赵瑟而言都不是轻松的事。心中的沉重掩盖了身上的沉重,她竟是没有发觉自己一直都穿着这沉重的礼服。而今看起来,可真是绝妙的讽刺哪!
女侍们服侍赵瑟换过衣衫,以托盘盛了白粥和三五样小菜送进来。总算可以吃饭了!赵瑟几乎忍不住要欢呼雀跃。的确,菜是忒差了点,但既然是软禁或者说坐牢,自然就没有资格去质疑饮食方面的待遇。所幸赵瑟是真饿了,清粥小菜吃起来仿佛也不是那么差劲。女侍们等赵瑟吃完,收拾了托盘,又帮赵瑟铺好了床,便一起施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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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凭窗眺望,大约在女侍们结伴离开后不久,穿着白色法衣的祭司们也排着队离开了这座家庙。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赵瑟住在家庙,严禁亲近女色的祭司们自然就只好搬出了。那么,现在一整座宏大的殿堂就只有赵瑟一个人了,而且她得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夜。院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个扫院子驼背老仆弄了把生锈的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摆弄。
“祖母大人这简直就像是给我行方便一样!快来吧,我的十一!”赵瑟的心中有妖精在跳舞。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出于巧合还是别有用心,芫国夫人这一次的安排深得赵瑟之心,完全可以称之为不谋而合。其直接导致了多年以后,史官们众口一词判定所谓“赵傅婚变”乃是赵瑟与其家族共同策划的阴谋。这完全是倒果为因。站在已知结果的历史上,评判者总能推导出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却忽略了血脉相连的默契往往能带来神迹一样的结果。这就是所谓的知女莫若母。而事实上,作为当局者的赵瑟,始终都相信这一默契的存在。
当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跟着愈加璀璨起来。赵瑟怀着极为激动地心情一面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面等待她的十一。这一刻,赵瑟远比拒绝傅铁衣的那一刹那要激动、要紧张。拒绝傅铁衣是一场恢弘的大戏,导演和演员都是赵瑟,观众是整个上都的权贵士族。那一刻,是赵瑟牵着命运的手往她设定的轨道上走,她激动却不紧张。这一刻,她在等十一,该是命运牵她的手的时候了,该到她冒险的时候了!赵瑟为此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自己的血液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因子,令她的血液沸腾。
然而,直到璀璨的星光渐渐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