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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阎罗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酒坛推到傅铁云前面,说道:“此外还有什么条件,便请尽管说吧。我玉面阎罗一介草莽,武安侯想要什么我可无法尽猜。当此生死交关之时,只要我能做得到,决不至于讲斤论两。”
傅铁云也不客气,举坛倒满第四碗酒,平举起说道:“我知道赵小姐并不在你手里,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放了子周哥哥和赵家的仆从便是。”
玉面阎罗闻言一愣,咀嚼着“子周哥哥”这四个字,过了很长时间才饮了这碗酒。他抹着嘴答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真想不到你们傅氏兄弟还会想着别人,真是奇也怪哉!”
傅铁衣不理玉面阎罗的当面叫骂,倒满第五碗酒,却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碗中的酒水。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地说道:“小六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前一阵,你们流寇……啊,义军联军大败于我大哥之手,盟主混天龙被捉,各路义军非死即逃。侥幸活下来的,除了你们这一伙儿跑到中州接着干老本行,其余大多接受了招安,做了降将。当时为了稳定河北局面,朝廷许诺一律免罪授官。最近因为你们在中原闹得太过分,为永绝后患计,朝廷打算与近日选派钦差,赴河北宣旨。表面是为前一阵接受招安的降将犒赏封官,实际上确是要摆一场鸿门宴,借机将所有降将一网打尽……”
玉面阎罗皱眉打断道:“你什么意思?”
傅铁云笑笑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这些降将大多都和小六哥哥有些旧情,小六哥哥或许希望救他们一救,故而将这个秘密告诉小六哥哥,送小六哥哥个人情。也请小六哥哥把这个人情送给那些降将。”
玉面阎罗转着眼睛琢磨了半天,猛然拍案道:“不对!你被我们用计擒住已有月余。这等隐秘之事又是从何得知?必是假的!”
傅铁云便忍不住笑了,说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义军’惯作降而复叛,叛而复降之事,只要有个借口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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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阎罗恍然大悟,冷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他上下打量着傅铁云,满饮碗中之酒,接着说道:可还有别的吗?”
傅铁云摇摇头。玉面阎罗便问:“那便是谈拢了,这就请傅公子指点如何行事吧!”
傅铁云跳下桌案,将酒碗绕着酒坛围成一圈儿,指点着说道:“今夜三更,你集合你手下突围,该怎么分派便怎么分派,只记住一条——把你自己分到走东门那一路。到时候,你带上我和赵家众人,我会告诉你怎么逃命。在我大哥营中,你放了我们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玉面阎罗怀疑地问,“倘若你们不肯讲信用,我放了你,你大哥反倒要我性命怎么办?”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利索!“傅铁云笑着说,“那你脱身之后再放我就是了,之前放了其他人质总没有问题吧?”
玉面阎罗仍旧诧异,问道:“难道你不怕我不讲信用?”
傅铁云哂笑道:“我们这种人怎能一点儿险都不冒?何况……你若是想自寻死路我也没办法,只好陪着你一起卷铺盖卷找阎王爷报道我们傅氏兄弟向来用人不疑,不是还有一桩秘密要你脱身之后传于他人吗?此事可比我傅铁云的性命重要的多,不信你怎么能成?”
玉面阎罗踌躇半晌,才缓缓地道:“我玉面阎罗的信誉自然是不成问题。可傅侯的信誉我可就不便说了,实在不怎么好听……这样,我突围之后开始放人,一里放一个,进入商山之前,我放了你。”
“八百里商山果然是逃命的好去处啊!”傅铁云取笑着说:“小六哥哥,你可当真是谨慎哪!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你不怕麻烦,依你便是!”
玉面阎罗脸面微微一红,但此时此地,也只好任由傅铁云取笑自己胆小了。于是,两人击掌为誓。玉面阎罗命人押走傅铁云,自己开始匆忙安排逃命的诸般事宜。而一墙之隔的密室里,赵瑟算是彻底醒了。
河北匪患为什么十数年不得平定,傅铁衣凭什么能由一介寒门之人,做到诸多世家才俊都做不到的事,在三十五的时候就能封侯拜将,令天下英雄趋之若鹜?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
所谓养寇自重是怎么回事,以前只是听说过,如今总算是亲眼得见了一半!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密室偷窥。那是真长学问哪!
武成侯、河北道观察使、河南道行军元帅。
赵瑟屈指计数着傅铁衣长达十五字的爵位官职,心中惭愧道:傅侯高才,真不是我赵瑟这等才疏学浅的女子可以配得上的。私奔!一定得和公孙玉私奔!
怀抱着这样一种心情,在土匪头子玉面阎罗紧锣密鼓地打点行装,筹备逃跑事宜之时,赵瑟也以同样急切的心情规划着她和公孙玉的私奔大计。
而关于私奔这件事,尽管是公孙玉的提议,但在这个时侯,他并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当然,这不是他不感动。对于男子而言,最值得他们骄傲与自豪的,便是有女子愿意为他们私奔。这个时侯,他只是微笑地,安静地听着赵瑟兴高采烈地憧憬他们的美好未来,间或在赵瑟脸上轻啄一口。
后来,赵瑟说累了,困倦得蜷在公孙玉的怀里。公孙玉揉着赵瑟的小腿,轻声道:“阿瑟,我们再欢爱一次,好吗?”赵瑟迷迷糊糊地轻哼着,仿佛是答应,人却钻进公孙玉的臂弯,呼吸着均匀的气息,熟睡了。公孙玉露出一抹微笑。尽管这微笑同样美丽不可方物,却分明参杂着疼爱、不舍、遗憾等等说不清楚的情绪,直如阴霾遮盖着太阳的一角。
最终,公孙玉并没有唤醒赵瑟,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坐到入夜三更。直到密室中铃声大作,惊醒了赵瑟,也惊醒了公孙玉。
扯开机关,鲁先生闪进密室。
他说:“流寇们三更时分都出城了,这会儿正在城外厮杀得厉害……可惜,小三也跟着那土匪头子一同去了,不知生死如何……”
公孙玉摇头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鲁师,我们也要走了,烦请安排一下。”
鲁先生皱眉道:“明天官军一进城必定第一件事就是封城,既然要走,便得趁早。我看不如明日一早,趁官军还与流寇在城外野战之时走吧!”
公孙玉点点头,说道:‘一切烦劳鲁师,另外,父亲那里也请鲁师派人禀告一声,我暂时不回去了。“
鲁先生迟疑了一下,望望赵瑟,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
赵瑟遏制不住心头的喜悦,跳起来拉着公孙玉道:“十一,你忘了,咱们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公孙玉似乎心事重重,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赵瑟便笑着说:“那个鬼头刀啊!他这个人太好玩了,反正现在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要不然别杀他了吧?”
公孙玉闻说鬼头刀也是一笑,说道:“都三天没给他吃喝了,恐怕早饿死了。我且看看,倘若他还有命在,便放了他吧。他或者能有运气逃得性命,以后碰上了,还能戏耍一番,飞、给你看个笑话。”
他说着打开暗格,拎出鬼头刀来。没想到,鬼头刀这厮果然命大,三日不饮不食,竟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人有点糊涂,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菜名,并且望着公孙玉直叫阎王爷爷。
赵瑟和公孙玉相视而笑,拎着鬼头刀出了密室。他们也是几天没正经吃饭,出了密室便直奔厨房。厨房里土匪的送命酒菜还有不少,两人捡着干净的凑活了一顿。又使杂役盛粥给鬼头刀吃,免得他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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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头刀这厮,果然是一员福将。在倡馆的厨房里,他竟然也能撞见熟人。那杂役,就是被赵瑟拐来的逃兵老赵和小虎子。这两人三天来一直躲在渌水堂的的厨房,小日子过得,别说赵瑟和公孙玉,就是比土匪头子还要舒心几分。看意思,他们是打算就此改行了。
赵瑟童心大起,扯着鬼头刀的耳朵道:“你们一个土匪,两个逃兵,也算非常有缘,我看就凑到一起逃命去吧!”公孙玉便大笑着唤人将这三人拿一根绳子栓了,扔出渌水堂去了事。
天近拂晓,鲁先生给公孙玉花了个妆,变做黄脸的汉子,给他含了变声的果核,变成沙哑的声音。只为遮住着他绝世的容颜和夺人心魂的声音,以免乱军之中多生是非。之后,送他们出门
临近出门之时,赵瑟的心又踌躇起来。私奔一事她说起来固然大义凛然,事到临头,她却又升起来无数的念想。
纵然家中之事总会有人收拾残局,然而,子周又该如何?自己就这样跟着十一跑了,未免太也对不起子周了。幸好听玉面阎罗与傅铁云的言语,子周必然无恙。赵瑟这样安慰着自己,只道将来再慢慢想法子吧。
赵瑟强压下心中的烦恼,与公孙玉一同出了渌水堂
此时的汝州城已是一片废墟。城中大火四起,连空气中都弥散着焦臭的气味。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轰塌着阻隔了道路,路上每隔几步就有死尸。耳边隐隐能听到喊杀之声,夹杂着几声偶尔想起的孩童哭叫之声。
公孙玉叹息一声,抱起赵瑟,从无可落足之处连连跃起。他辨认着方向,不一刻,便来到东城门前。
城门已是没有了,门板扑在地上凄凉无比,只余下门洞向隅而泣。城墙上千疮百孔,离城门不远处更有一个老大的口子,不时有青石墙砖翻落。
公孙玉放下赵瑟,低声说道:“阿瑟,我们上去瞧瞧吧……”他不等赵瑟答话,便牵了她的手,寻找石阶一步一步地迈上去。赵瑟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不由握紧公孙玉的手。
城墙夹道上已是死尸盈路,有汝州守军的,也有流寇的,散发出浓郁的臭气,令人闻之干呕。鲜血涂在城墙的青砖上,干涸了,留下一层叠着一层的花纹,一大片一大片的。所有的兵器都能从这里找到。或者散落着,或者插在墙缝里,或者固定在尸体上。
赵瑟忍住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公孙玉身上,极目远眺。眼前便只有望不见尽头的旌旗和旌旗下漫山遍野的官军。
城外的战事明显已经接近尾声,只余下十几处还有厮杀。厮杀仍然惨烈,血肉翻飞着令人不忍卒睹。然而,站在这城头望去,遍布过是大海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只一翻便不见了,渺小得令人发笑。
正东方太阳初起之时,有一方军阵岿然不动。赵瑟可以看见,军阵正中,朝阳之下,与朝阳一般色泽的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上一方斗大的“傅”子张牙舞爪,令人心生寒意。旗下是一员大将,控缰安坐于马上。全身亮银的铠甲发出夺目的光彩。十几骑将领如众星捧月一般拥簇与他四周。他的马前立着三排精甲士卒,左手执盾,右手执刀。再往前,则是两排弓箭手,单膝跪立,张弓控弦,蓄势待发。
“傅铁衣……”赵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