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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关于她的事绝不向任何第三者说。身为她的好朋友,我有义务尊重她要保护隐私的意愿。”
敬桐没有说嘉茹已告诉他一件对她而言,该是她最最不愿透露的事。祖安竟是嘉茹的亲弟弟。这个事实至今仍震撼着他。
再三犹豫、考虑之后,敬桐打了电话给邵老。他果真在医院,但是坚持他只是遵从医生的指示,住几天医院,做个详细的健康检查。
既不确知邵老的真正身体状况,敬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怕邵老知道嘉茹执意不见他,会受不了打击。
如今看来,他唯一的途径仍是设法说服嘉茹。看到她那么痛苦,他如何忍心对她施加压力?尽管是无心之过,他还是伤害了她。
※※※
嘉茹放下笔,闭上疲累的眼睛。初步设计蓝图总算完成了。她明天必须带着它去“捷英”,看敬桐有没有意见,若不须要修改,就可以准备开始装修了。
想到要见他,她的心情沉重起来。她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父亲的手下,或者他不要这么不死心的非要管她的私事,一切便要简单得多。
她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短短的时间内,她居然让一个男人彻底的颠覆了她的生活。先是容许他进入她的家门,进而进入她的屋子,严重的影响了她的生活,破坏了她严守的自定原则;今天更让她一古脑地说出了她多年来闭口不提的许多家丑。
她母亲再怎么不检点,再怎么不是,终归是她的母亲。嘉茹因此总竭尽全力保护她的母亲早已自毁的尊严。
其实真正可怜的是祖安。她跳起来,疾步走出工作室。她太专心绘图和写计画了,忘了电视画面一片花白地嘶嘶响,祖安歪倒在地板上睡着了。咖啡趴在他的旁边,和他头碰头地打着鼾。红茶站在电视前面,斜着黑脑袋,转着眼珠,似乎在纳闷萤幕上为何无声亦无影。
嘉茹关掉电视,弯身轻轻叫了祖安几声,结果还是得抱他上床。他瘦伶伶的身子勾起她一阵心酸。咖啡钻到床脚毯子底下,红茶飞上床头,大大打了个呵欠。
““晚安。”它说。
嘉茹微笑。“晚安,红茶。”
她出来关客厅的灯时,听到院子里有异声,便走到窗边往外探。漆黑的夜襄,她依稀瞥见院子里有个高大的人影。
嘉茹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小偷。小偷来到这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三更半夜的,那个人在她院子里做什么?”
她打开客厅门,走了出来。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之前,她已认出他的身影。
“敬桐。”嘉茹吃惊地喃喃,然后冷着脸,她朝他走过去。
“不要问我这时候在这干嘛。”他先开口。
眼睛一转,嘉茹更吃惊了。他几乎钉完了所有他上午带来的木桩。
“你疯了。”嘉茹低语,仰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要听真话?”他表情和声音俱十分苦恼。“自从见到你,我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这个人,他总有本事教她一颗心波澜万顷。她不自觉地伸手拍他挽起的袖子上的泥土。
敬桐就势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
“不。”她身子往后欲退开。“不要。”
“不要太靠近妳?太迟了,嘉茹。”他用双臂圈住她。
“不……”他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和男性特有的气息令她晕眩无力。
“不要吻妳?现在不会。现在我只想抱着你。你也需要有人抱着你。”
“我不要……”
“要,嘉茹。”他不容她退却或反对,拥紧她,把下颚轻轻靠在她头上。“需要别人不是罪恶,也不表示软弱。你一个人承担一切太久了,嘉茹。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请你容许我抱着你。”
她半晌无语,慢慢地,她放松了紧绷和抗拒,把脸挨靠上他的胸膛。
“不要让我哭。”她低语。
“妳若想哭,我不会阻止你。我们都有需要大哭一场的时候。”他柔绶地轻抚她的头发。
“我没有发泄的权利,我负担不起。哭过后没有让我好过些,我只觉得更喘不过气来。”
“告口诉我,嘉茹。有什么苦和委屈,都说给我听,我就在这。”
她仰起脸,睫上闪着泪光。“不要给我太多,不要逼我说得太多,否则明天我会后悔,会恨自己,会恨你,而恨是无济于事的。”
“没关系,你恨我好了,但是不要后悔。我不后悔认识你,嘉茹。我只后悔没有能早一点认识你。”
她轻叹。“我希望能在别种情况下认识你。”
“嘉茹。”他轻吻她的前额,然后嘴唇滑下她的鼻梁,来到她的唇上。
“不公平。”她低声说,却并没有真的抗议或反对的意思。
“什么?”他微微拉开一些些距离。
“凌晨一、两点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他嘴角间漫开一抹温柔的笑。“我会记住。”
当他的唇再落下来,她的双臂绕上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吻。
这一吻包含了安慰和需要--对他们两人都是。他非常轻柔地吻着她,但他的气味性感、强烈而诱人。剎那之间,欲望加了进来,他们都感觉到血液开始沸腾。
他们的唇开始由轻柔的接触转为纠缠,身体不自觉地向对方靠紧。她全身悸动,他也一样。
上次那一吻之后,她一直禁止自己去想它。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多么渴望它再发生。在他唇下,世间、生活裹的一切丑恶和重担,似乎都不翼而飞,因为它们才是她真正要忘记
吻她肯定会上瘾。只有这个时候,她不会用冷漠和自卫的冷硬外壳把他隔开。这个时候,她不是令人费解的凌嘉茹,也不是他处心积虑要挖掘底细的邵嘉茹。她是个他想要的女人。哦,老天,是的,他要她。他可以感觉到她也要他。
但是她有太多禁忌。她关闭自己太久了,她不习惯一下子暴露自己,而他已使她揭开了
嘉茹把自己拉开。“我不该这么做。”她喘息地低语。
敬桐用指背轻抚她发热的脸颊。“妳不用怕我,嘉茹。”
“我不怕你。”她怕的是他对她的影响力。
“我倒很怕我自己。”敬桐轻笑一声。“我怕一不小心再说错话,你再也不肯见我了。”
她回避他话中的意义,环视他完成的工作。“你来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好几个小时吧。”他耸耸肩。“我要为我白天说的一些话道歉。原谅我好吗?”
她静默了一下。“不怪你,你不知道内情。”
“我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它们原本就在那。我很少想起,回忆……太痛苦了。”这男人何以总能令她说出心底的的话?
敬桐凝视她,无法用言语安慰她。他看看屋子。
“祖安睡了吗?”
“嗯。”
“我进去拿两张椅子出来,我们坐在院子里聊聊,好不好?你困了吗?还是我回去,让你休息,明天再来?”
她该说明天再谈的,可是她发觉她真的需要他在身边,即使做一会'奇''书''网'儿伴也好。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现象。
“我不困,不过你--”
“啊,我经常工作到早上三、四点的。”
唯恐她改变主意,敬桐很快地进屋,到厨房拿了两张椅子出来。
夜空星辰闪烁,一弯上弦月柔和地挂在天幕。黑夜,对地而言,难得地有一份安详。通常它是另一个充满压力的一天的过渡。
“我下午和你父亲通过电话。”
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宁谧,可是事情紧急,他不知道邵老还有多少日子。
嘉茹不说话,可是也没有再反对他谈她的父亲。
“他在医院。”
她仰望天空的脸转向他。她目光中的等待和关切,令敬桐舒了一口气。
“听起来他还好。不过认识你父亲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愿意听医生的嘱咐接受详细检查。”
她还是不作声,只拧着眉。
“我下星期要回去看他。”他温柔地伸手过去,握住她按在膝上的一只手。“我希望你改变心意,和我同行,嘉茹。”
她抿抿嘴。“你下午对他说了什么?”
“关于你?”敬桐摇摇头。“我遵守了我对你的承诺。可是他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嘉茹。”
她的视线调向前方的黑夜。“晚上易风来电话,说她去找过你。”
他微笑。“真希望我也有个这么忠肝义胆的好朋友。”
她也微微一笑。“我很幸运认识她。”然后笑容逸去。“易风把你跟她说的话告诉我了。”
“其实我也对你说过,妳不相信我。”
“易风相信你。”
“妳呢?”
她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如果他知道他多么接近她内心里从不让人接近的部分,那最最脆弱的一环……或者他已经知道了。
啊,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需要……需要一个来自异性的肩膀,让她偶尔歇息,喘一口气。但是她没有能力向现实示弱,她没有倒下去或停歇的权利。
“我输不起。”嘉茹轻轻说。
“假如事关输赢,要输也不会只输你一个人,还有我呢。”
她奇怪地看他。“你?”
“对,我。”他的表情严肃。“你算算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至今,我向你道了多少次歉了?我的自尊早就输掉了。”
嘉茹突然看见他眼底一点黠光。“你在逗我。”
“你领会幽默的幽默感真是无与伦比。”他捏捏她的手。“不过我说的有一半是实话。若求你有用的话,我愿意求你。”
“蒋小姐告诉过我,为了我父亲,你会不惜肝脑涂地。”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注意到,这是她首次承认邵老为她的父亲。他将之视为一个重大转机,而他知道何时该掌握时机。
“现在已经不单是为报答令尊对我的恩情了,嘉茹。”他诚挚、恳切地倾身向前。“你须要打开心绪,只有和你父亲见面,你才能释疑。”
“或者是听他的-面之词?”
“你母亲等于是用另-种方式把你推入火坑,你尚几不遗余力地为她掩饰,原谅她的过失,为什么对念着你二十几年的父亲,如此硬心肠呢?”
她抽回手。“我母亲的糜烂和颓废,是因为我父亲把我们赶出来,她伤心已极。她也许不够坚强,用了错误的方法应付她的痛苦和绝望,但她从来没有放弃我。”
“你父亲也没有。尽管他不停地付出他对你的关爱,不曾放弃他身为父亲的责任,却没有得到你半点回音,他仍然没有放弃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说过我写了很多信给他,你不相信我,何必再多说?”
“我相信妳,嘉茹。可是你何不让你父亲也听听你的解释呢?”
“我不欠他任何解释。”她态度又冷硬起来,只不过这次表情里多了挣扎和困顿。
“那就给他个机会,澄清你对他的误会。”
她犹疑地再度沉默。敬桐等待着,凝视着她脸上交错的复杂感情。他的心因她终于开始信任他,愿意流露出心底的情感,而激动得剧跳不已。只要她肯答应,他惊讶地发现,他想保护她、爱她、珍惜她一辈子。
剎那间,他憬悟了他何以无法在电话里向邵之提起嘉茹的事,-方面他对她有过承诺,一方面他不知如何对邵老启齿。
他能怎么说?“邵叔,我找到你女儿了。她美丽又坚强卓绝。她不肯见你,可是我爱上她了。”
他没有把握他们父女见面之后,是否果真能前嫌尽释,或者嘉茹是否会受到更多创伤。
而后者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不论如何,他一定会守在她身边。为她摒除外界的伤害。
慢慢地,嘉茹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