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压力。」
「但是,你知道就算逃避这个压力,之后也会有更大的压力吗?你现在就已经遭受来自社会的更巨大的压力了。」
「就算这样,我也只能逃避。因为我是无法努力的人。」男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看来在这方面,就算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算逼他,也只会把他逼入牛角尖。他已经分析了自身和周遭的环境,这反而才是问题。到了这种程度,该怎么处理没有解决的问题才好?我应该会在这里改变话题。
「对了,我可以请教关于你家人的事情吗?」我的声音问。
「可以啊,我无所谓。我家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我老婆跟女儿。我女儿今年刚上高中,因为我很晚才生小孩。不过我本来就晚婚了。十八年前在亲戚的介绍下,相亲结婚了。我老婆年纪比我大,不过我觉得要是拒绝的话,之后大概也结不了婚了。」
「那么,你是怎么和家人互动呢?而你的家人又怎么和你相处?」
「我不知道。」
「但是你们每天都会见面吧?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这个嘛……」男人语气含糊。
「那么你最近一次和你太太说了些什么?」
「抱怨。」
「抱怨!?」「抱怨!?」
画面内外同时响起了我的声音。
「对,抱怨。」
「抱怨的内容是关于什么事情?」我的声音听起来隐含着动摇。
「我很碍事。」
「具体的内容是?」
「我在她打扫家里的时候很碍事。就算是星期天,也给我去上班啊,之类的。」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公司不承认假日加班。」
「那你太太怎么说?」
「她哼了一声。」
「然后呢?」
「又继续打扫了,还把吸尘器压到我身上来。」
「是吗。那我再请教一下在这之前,你们说了什么?」
「衣服的事情。」
「衣服怎么样了?」
「你真是有够邋遢的。算了,反正你穿什么都很邋遢,这一类的抱怨。」
他的确很邋遢。不过有道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就算是这男人,只要稍微穿得体面点,应该也能有所改善吧。我不禁有点同情他了。
「其他还有吗?」我的声音又继续提出问题。
「可以的话,晚餐尽量在外面吃。」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女儿的回家时间不固定。」
「等一下,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为什么你女儿回家时间不固定,你就必须在外面吃饭?」
「因为我的回家时间很固定。我既不加班,也不喝酒,自然每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回家;但是我女儿每天回家的时间都不一定。因为我总是一到家就想吃饭,所以我老婆一天得做两次饭,我跟女儿的。如果我在外面吃,她只要做一次就好了。」
「原来如此。那你女儿不会在外吃饭吗?」
我听到我的声音正加以确认。
「不,我女儿也经常在外面吃。她每次回家,我老婆就会间要不要吃饭?她都说已经吃饱了。」
「既然如此,这种时候她只要做一次饭就好,你也没必要在外面吃吧?」
「我不知道,不过她大概不想帮我做饭吧。与其每天和我吃晚饭,她更期待跟女儿吃,就算一星期只有一次也好。」
男人淡淡地回答。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这么说了。」
这样的话就没错了,我叹了口气。
「你太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知道。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更不可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她和女儿说话时总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但是和我说话时,却总是皱着眉头、话中带刺。像是我打电话回家时,明明接电话的声音那么开朗,一知道是我时,就立刻沉了下来。变换的速度真是快到不可思议,真可惜不能让您听一听。有时候看到我时,还会啧的一声。虽然没办法完全确定,但我想她一定非常讨厌我。我并没有确认过,不过我老婆在和我相亲之前,也曾经相过不少次亲,听说那些对象有人现在是公司老板,或是大学老师。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有几分真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边拒绝了亲事;但我老婆似乎认为自己签运很差,看到我的脸就会不愉快吧。」
这真是麻烦。本人实在分析得太过透彻了,自己把退路都堵住了。先不谈他的推测正确与否,但是在如此有条有理的情况下,实在很难处理。
「是吗?对了,刚刚你说你女儿的回家时间很不固定,是吧?」我的声音改变了话题,「你说她是高中生,可是回家时间不固定吗?」
「我曾经问过我老婆,她说是因为社团和打工,所以时间不固定。但是有时候也会过了晚上十点才回来,所以我总觉得理由不只如此。」
「你曾经直接问过她吗?」
「没有。」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她根本直接无视。」
「无视?那是什么情况?是你们在谈话时,讲到这件事时,她就突然沉默吗?」
「不是,我们一开始就不讲话。我已经有十年左右,没跟女儿说过话了。」
问题似乎不光出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以的话,我真想和整个家庭进行谘商。
「完全无视吗?」
「是。」
「那你太太和她平常会交谈吗?」
「会。」
「那你要不要试着加入她们的谈话?一开始是跟太太说话,慢慢地间接地和你女儿说话。」
「那种事情,我早就做了。但是我太太根本不肯帮忙,一开始还会附和我一下,然后立刻就又跟女儿说话了。我不放弃地试了两、三次后,她就会骂我,『你很烦耶。』所以就这样了。最近,会在家里说话的,只有她们母女两人。」
公司和家里都是这么封闭的状况吗?恐怕是女儿籼母亲的接触比较多,慢慢被影响成瞧不起、讨厌父亲了。
「嗯,你认为家庭和公司的哪一边问题比较严重?或者是,你觉得必须尽快解决哪一边的问题?」
「我不懂您的意思?」男人楞了一下说道。
「你无论在公司或是在家里都很辛苦吧。」我的声音听来很惯重。
「是啊,曾经很辛苦。」
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什么意思?为什么用「会经」这种说法?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我已经不在乎了。」男人接着露出了令人不舒服的微笑。
「咦?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我的声音听来有些动摇。
所以到目前为止的事情都不是男人主要的烦恼吗?也就是说接下来才会进入正题。奇怪的是,我还是想不起来这个时候的事情,明明这男人应该是属于令我很有兴趣的客户类型才对。
「因为发生了很棒的事情啊。」男人窃笑着,「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在公司和家里都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我也没想过要来接受什么谘商。当我开始钻牛角尖时,该怎么说呢,我会陷入一种全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的感觉。怎么说,就像是我远离了我身处其中的世界的感觉。」
解离性障碍的说法掠过我的脑海。
「对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压力减轻了呢?」男人继续说道,「不过在家里、在公司,或是出去跑业务,都不再像之前那么痛苦。我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只是很享受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跟家人或是公司同事再也不讲话了。」
虽然这是种逃避,不过或许可以当成恢复正常的过程。
「您或许会怀疑,不过我真的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了。我早上用闹钟叫我起床,我老婆和女儿都还在睡。我刷完牙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两人都起来了,不过当然不会打任何招呼。去上班也是,不需要和谁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卡,然后在座位上发呆或是出去跑业务。就算说去跑业务,其实也只是在某个公园里坐在大太阳底下发呆,或是在咖啡厅看杂志而已。之后无论是回公司,或是直接回家,也跟早上一样,都不会和任何人交谈。我会在工作预定卡上写下自己的预定,交到上司桌上。上司不会抬头,也不再对我的预定内容挑三捡四,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也不会说什么讽刺的话了。我照我老婆说的,在外头吃饱再回去。点餐的时候也只是指着菜单而已。回家之后,也只剩下洗澡睡觉。如果老婆或女儿看的节目,我有点兴趣时,我就跟着一起看,不过我不会自己转台。」
这么听着,我只觉得状况比以前变得更糟糕了。这个男人到底在高兴什么?
「这种状况能够说是很快乐吗?」我听到了我的声音。
「那当然,您知道是什么给我压力吗?」
「工作?」
「不是,工作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痛苦,因为工作不是个有实体的东西嘛。」
有实体的东西。家庭,公司。
「是人际关系吗?」
「没错!上司、同事、客户、老婆、女儿…三让我痛苦的是人类。和其他人的往来会让我暴露出来的神经很痛苦、变得衰弱不堪。但是只要不和他们有任何沟通,关系就不再成立。没有关系的话,他们就全都不存在了。」
「请等一下。为什么明明存在的,会变成不存在的?存在的就是存在。就算你说不存在,但是没有人会允许你随便将存在的当成不存在的。」
「不是什么允许、不允许的问题。只要关系不在了,就等于不存在了。因为医生现在和我有所关联,所以才能存在。」
唯我主义吗?很多人在青春期都会这么想。不会对假设自己以外的人类全都是幻觉、是机器人的想法感到矛盾,会抱持着自己是宇宙唯一存在的想法。然而,大部分时候,这种想法都不会维持太久。有的人透过观察他人的举动,便会自己发现所有人类部有自己的意识。也有人会认为就算其他人没有意识,生活也没有问题,所以没有必要改变自己的态度。然后,不知不觉间,大家会忘记自己会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个男人却是在中年期都要结束的时候,到达了唯我主义的阶段。
「请听我说,你要不要试着这样想?」我的声音有着劝戒的意味,「你现在说和你有关系的事物才真正存在。但是从我的角度也可以这么说,你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和我行所关联,如此而已。你怎么想?」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了,「没错、没错,医生说的没错。我是因为和医生有关联,所以才存在。」
「那不是很矛盾吗?」
「一点也不矛盾。……我所谓的存在,指的是相互关联。当我老婆和我有关联时,那么我跟她就存在。我和老婆跟女儿三人之间有关联时,那我们三人就存在。当我和老婆、女儿有关联,同时我也和同事、上司有关连时,我老婆、女儿、同事、上司就透过我互相有了关联,因此我和老婆、女儿、同事和上司都存在。」
「那么你现在和他们都没有关系后,他们也就不存在了?」
「哈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您终于了解了吗?当然,他们不是完全不存在了,我还可以看到他们,所以他们很勉强地存在着。」
「请你仔细想一想,我和你今天才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