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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 9 5年1 1月2 7日
送走大姨爹,、已经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底了。正是北京的初冬,天气日渐寒冷,那著名的风沙也肆虐起来,每天在瑟瑟的窗玻璃下高吟狂歌。
欣的心情就象天气般反复,犹豫在孤独寂寞和渴望抚慰之间、犹豫在无休无止的烦躁与安宁之间。面对唯一的观众,她一股脑地倾泄着最灿烂的笑容和最晶莹的泪水,这让本来就不知所措的华更加心烦意乱。
他们约好去赛特门口见面,见了面却又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的身影踯躅在傍晚辉煌的灯火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揣着各自的心事,连身畔被秋风涤荡起采的落叶也好象是缄默的过客。
日益迫近的婚期象一根牵动神经的丝线,不知不觉间勾勒出心情的形状。
他们强打精神去赛特对面的比萨饼屋吃饭,席间也是如常地妙语如珠、神彩飞扬,在温暖的餐厅里挥霍着悲痛般巨大的热情。可是一出了门,北风轻轻地一阵摇撼,就吹散了一切伪饰,只留下柔软的灵魂被尘世的尖锐所割伤撕扯着。
路灯仿佛一条条唯美的珠链,闪烁在夜幕的裙摆里,远远地伸向不可知的未来;一对对恋人示威般走过,却激得两个人气鼓鼓地。欣更是皱紧眉头故意走进路旁的草坪里,宁肯让鞋子被露水打湿,也不肯乖乖地回到大路上来。
“迎风而舞
一万朵玫瑰迎风绽放
在逝去的岁月中
我的心
是最美丽的一束”
华双手插进衣兜——风撩起头发的感觉真好——这冰凉濡润的吻,仿佛来自遥远的星辰。他默诵着自己的诗文,让意识悄悄逸入缪斯的世界,去获得一点点暂短的休息,去淬浸些许悠闲的光辉。
他们驻足在立交桥的石栏旁,看桥下穿梭不息的车流,漫天是皎洁的星辉。车灯流逸,随公路曲折又磅礴地扑面而来,宛若天际倾泄的银河滚滚而至,又呼啸着从脚下掠过——是天神的战马,也是深渊里奔涌的灵魂——这情景令华迷惑了,恍惚中回到那些星月交辉的夜晚,与欣默默无语地凝视远方,单纯地快乐与痛苦着,用羞涩的吻封闭彼此战悸的灵魂。
“……
你说
多美啊
有星光!
……”
欣的泪水就那么轻易的轻易的扬了起来,被夜风扬起、被夜风敲碎,象一颗剔透悲哀的星辰,划着美丽的弧线坠入桥下车流的深渊,一如多年前那无故的泪水般,飘落着飘落着,滑向我们谁也无法预见的结局。
是谁在低吟浅唱? 那天籁的歌声惊醒了昨日的梦,纷纷然如彩蝶翻飞,破碎进情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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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宝贝,是什么样的烦恼吻湿了你的双眼?
你看你的泪水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流星,歌唱着划破幽暗世界,在我心里,有被蝴蝶的翅膀撩拨的感觉。
拒绝我送你回家,犟得恍若四、五年前的孩子,在飘满大雪的深夜,留给我孤独的背影。
你用痛苦伤害我、你用泪水伤害我、你用孤独伤害我、你用拒绝伤害我、你用飞扬的飞扬的落叶伤害我。
都被爱情刺痛着——我们。
目送载你绝尘而击的汽车消逝于大路尽头,一个人呆立在深渊的中心。
——还活下去吗?
1995年12月4日
信:
事情的起因,是他不许你给男同学寄元旦贺卡。
白天陪你去燕莎买卡的时候,以及晚上回来,趴在地毯上一起读那些有趣的句子的时候,都挺高兴的,没有料到深夜的一通电话,会是这种结局。
电话挂掉又挂掉,你们吵得很凶,我在一边看着,心里猜测:大概当年笑宇看我跟海花吵架,就是这个样子吧?不同的是你们远隔万里,争吵中没有表情的伤害。
你不再顾忌我本应隐蔽的身影,频频把话筒递给我。
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
他把任性和固执当做对付世界的武器了,象你常讲:“我不愿意!”一样,太随心所欲、没有道理可言。
他的声音蛮横又倔强:
“我的老婆,我不许她做的事情,就不许做!”
这话象针扎我的心,平时的善辨全被冲碎了——是啊,我是谁呢?如果不是你——不是我最关心的人坚持,我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必要来插嘴你们间的事情?他爱的只是他自己,他的意愿高高凌驾于任何人的自尊之上,你爱他,毋宁说是爱这一种刺激的游戏,你会长期忍受他赐予你的地位和命运吗?
我常说你该多准备一段时间,你却总是以沉默回答,我了解你内心的痛苦与矛盾,可你只顾眼前了,想过今后吗?
与环境斗争得太苦、太难,我想你是累了、倦了,无力再聆听另一种声音,甚而与之争辩。
你小小的身体愤怒又无助地蜷缩在被子里,你悲伤又悲伤,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是我最怕读到的东西,我也被这些泪水冲刷得苍白而疲倦了,并且同你一样,感到了对黑夜的无奈和悲凉。
扯断电话线,过半天,接上,铃声重又响起,你没法子不哭,我也没法子安慰你,我眼睁睁地看你受伤,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能和渺小。
他爱你,却忍心伤害你、摧残你;我爱你,却无力护得你周全,只能任凭胸中奔涌的情感长出刺采,刺痛自己。
有多么爱你!当你从高处跌落的时候,接住你的身躯和泪水,然而这力量太大了,拉扯得我也跟你一起陷落,向那深渊,无力地俯冲。
“求你,别嫁给他。”
握着你冰凉的手,第一次这么求你。
太累太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有紧握你的手,不松开。
你从暗淡的灯光下,仰头望我,忧伤又美丽。
“娶我吧。”你柔声说:“明天我们就结婚。”
夜晚象一只
()
翅膀柔软的飞蛾
她要沉人我的怀里睡觉
就轻轻扑打桃木窗棱——
你在我的安慰中睡着了,你在我的注视下入梦了,我守着你,和窗外沉沉的夜色。
台灯的亮度被调到最小,卧室内罩着一层暗红色的光晕。我俯身看沉睡中的你,真乖,俏皮的小鼻子,偷偷为自己勾画着阴影,弯弯的嘴唇轻轻抿着,倔强地留一抹委屈的痕迹。。。。。。
我把你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脸离你很近,心想在这个夜晚,我是你的守护神。
真的愿意让我穷尽所有的感情,做你终生的守护神吗?化身你头顶最明亮的一颗星星,聆听你的心声——
别回答我。
这会儿,睡吧。
1995年12月10日凌晨
真是疲惫的一夜,所有过去讲过的话,全被重提起来,电话铃不断,接了,谈几句就又吵翻了挂掉。华始终陪在欣的身边,既是旁观者,又几次被拉出来充当中间人的角色。
“好吧,我是中间人,”他心里想:“又是哥哥,还是朋友,而且不比南逊色地爱着欣。。。。。。那么,这一个晚上我要扮演多少个角色呢?”
他觉得滑稽了,可又感到切肤之痛,他不断地自问,怎么能放心把欣交给这个男人?他的每一个角色的灵魂都在焦虑着,而且也愤怒着,他猜想南是在演戏,欣也是在演戏,猜想自己是这幕悲喜剧的唯一观众;反过来,如果这不是一场戏,大家都按照本性在生活,那么自欺欺人就是所有人们生活的本质!
他把电话线拉断,过半天接上,铃声又响起来,他握着欣的手,感觉那小手冰凉颤抖,无助又虚弱。
“何必相互折磨,好好的讲话不行么?”他拿起话筒问南,南却只认一句话:
“她是我的老婆,是我的、是我的!!”
“真他妈操蛋!”脏话脱口而出,华摔掉话筒,他发现这会儿了脏话外,其它语言全是废话。
扯断电话线,屋子里一片安静。
华想起无数次与欣这般相处:她睁大眼睛倚在枕头上,而他则快乐地坐在床沿灯光里,两人常常会海阔天空地聊上半天,或者嘻嘻哈哈地闹个天翻地覆。
人都是自寻烦恼的动物,欣如是、南如是、华也如是,似乎没有烦恼的人生是没有空气的世界,有什么益处呢?
他为欣掖好被子:
“睡吧,什么也别想,我在这儿陪你——好好睡一觉,有话明天再说。”
信:
这回你的决心似乎很大,天亮起床,仍然拒听任何电话,但是你坚决的态度掩饰不住内心的犹豫,当你从外面买菜回来,问我:“又有电话了吧?”,我只有苦笑,知道你在隐隐中盼望这被拒听的电话会永远响下去。
说你什么好呢?你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只求你静下来想一想——象这样,他发脾气,你流泪,有什么意义、能解决什么问题?今后的生活总不能把吵架当做解决矛盾的唯一途径啊。
你忙忙碌碌地故作潇洒,成心躲开我的关注和试探,当我爱怜地拍拍你的手,你也只是抬起眼睛匆匆地一笑——你不快乐,象只受伤的小猫。
一边催你去午睡,一边找出夹克,你站在我身后,瞪大眼睛担心地问:
“要出去吗?”
“回鼓楼一趟,房东让搬出来了,我得去打扫一下。”
“你别走,不要你走!”你生气了,撅着嘴,拉着我的袖子不放。
知道你害怕孤单,就笑笑,推着你上了小床:
“放心吧,我呆到你睡着了再走,路上我快快的,一点儿时间也不耽误,等你醒来,我也刚好回来了。”
我就坐在你的床边守候,你却嘀嘀咕咕地不肯入睡,我爱抚你小小的身体,你在我的手指间湿润着、起伏着。我要了你,短暂又平静。你会明白我的用心吗?但愿有一天蓦然回首间,你会懂得我此时的心情。
我俯身吻你的面颊,向你告别,要你答应我立即睡着。
你笑了,点点头,我知道这一生,你是我该等的人,就怀着这样的决心,离开你的笑容,象不久的将采,你也会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我一样。
我想还是无法改变你的意志,但我得努力试试,就算为我着想,别嫁给他,教我担心。
从鼓楼出来,绕道隆福,去买了前天我们看中的那顶帽子:白底儿,深蓝色碎花,一条厚厚的绒边,配上你那可爱的大手套。你看,我是把你打扮成我心目中的牧羊女了——美丽又可爱,透明似水晶。
多么渴望见你快乐幸福,多么怕见你伤心哭泣。
我比生命更珍惜的是你的泪水,你明白吗?
1 9 9 6年1 2月1 0日
信
又是一天过去,约好今天住天月小区的,迟归的我,一踏进家门,你就从阁楼上探半个身子向我招手,有些不好意思,就故意和妈妈、妹妹聊一会儿天,可心里吊着,没谈几句还是匆匆地上了阁楼。
你坐在灯下假装认真地看书,长长的头发象瀑布泻下来,我弯腰去合上那厚厚的书页,你就笑,抬起头来。
忘了说些什么,心不在焉地应答,我看见你离我好近,想吻你,就吻了。
我吻你,抚摸你,想要你,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