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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瞪了他一眼,忍耐着足令五脏流血的气闷,冲琉璃道:“不必了!夫人请回吧!”
琉璃知道今儿也逼得他够狠了,心里那口恶气一出,便也就坡下驴了。笑道:“既如此,那臣妇谨遵殿下旨意!”说着退回车里坐好,道:“回府!”
这么算起来她全程竟是未曾沾过半分地面,太子下的那破规矩她不但未曾照做。更是让她给逼着废掉了!这口气出来了她便已舒畅,至于祈允灏得知这事儿后会怎么样,那是到时候再说的事了。
回府的路上,李行与那六名武卫对于琉璃的态度无形又恭敬了许多,如果说先前他们也就是奉着祈允灏的命令护送这位大奶奶而已。此时却已仿佛将她视作了自己的主子,不但从先前只闷声护着前后变成了前后四面的皆被团团围护着,到了府里,更是先下了马走到车旁,等着月桂海棠将琉璃扶着出来了。一直护送到了内院门口,躬身等她上了软轿,才又离去。完全不是先前那等昂首挺胸的模样了。
软轿上琉璃琢磨着回府来了,也该去荣熙堂回下梅氏,于是又绕到正院,索性一道请了安,晚上便不再来了。只是下了轿才觉肚子饿,才想起在南城门内与太子那么一耗,竟错过了午饭的时辰,而这会子梅氏又已经歇了中觉,听说是她来了,更是懒得起身,让丫鬟遣了她回来了。
才回到朝庆堂,月桂伺侯着她换衣呢,门外忽然齐刷刷地称“将军”,然后脚步声大步传进,门口帘子叭啦啦一响,身穿银甲腰挎长剑的祈允灏就急步冲了进来。
月桂海棠纷纷退下。琉璃唤了声“将军”,连忙将半褪的衣裳又拉整齐。祈允灏将她拖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回,才盯着她道:“没事吧?”
琉璃猜也知道他是听说她跟太子干上的事儿了,不料他竟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但是见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便也就笑着摇头:“没事。将军派了那么多人护着,哪里伤得了我?还真多亏有李行他们。回头你让他进来,我赏赏他们。”又看着他:“将军不怪我吧?”
会这么问也是要借此探探他对太子的态度,庆王与太子都在争取定北王府的兵权,今日跟太子起冲突一半是看不惯他领头肆意妄为,一半则是因着当年太子妃写信给毓华作旁证要出口恶气,今儿这两笔帐都一起算了,也就罢了,但如果说祈允灏倾向于太子这边,那她下回再碰到他,势必不能再这么冲撞的。
不过,从太子今日那行径来看,她预感祈允灏纵使不助庆王,只怕也不会助他。
祈允灏看她眼巴巴瞅着自己,连腰间衣带子都忘了系,便伸手替她系好,说道:“怪你作甚?你没事就好。”抚了抚她脑袋,又道:“我还在当值,得先走了。”
说完也不再停顿了,掀了帘子就走。琉璃听得他亲口说不怪她,也知自己猜对了,果然他不会站在太子这边,而太子之所以会与她为难,只怕多半也对祈允灏这股力量死心了。当下难掩欢喜,顺手从桌上拿了块西瓜追上去:“吃块这个,解暑!”
祈允灏把西瓜接了,下意识看了眼外头。他平日里穿常服也就罢了,眼下这么盔甲于身的,捧着块西瓜威风凛凛地吃着,委实不像话,可不门外丫头们都憋着笑呢。但是再看向琉璃热切的眼神,他目光忽然又温润了。
琉璃见他迟疑,猜他是顾着面子,便催道:“大热天儿的,是身体要紧还是面子要紧?”不管怎么样,得罪太子不是小事,冲着她给他捅了这么大个漏子,还没有怪她的份上,她表示下关心也是该的。
祈允灏扬了扬唇,捏捏她耳垂,一面吃着一面走了。
琉璃不怕死地与太子干架的事自然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相对于以往官官相斗百姓只看热闹不支持任何一方的形势,此次竟然一边倒的全部支持了琉璃,对于太子,虽然也不敢过于宣扬对他的疑虑,表达着对这位储君的不满,但从绝对支持琉璃这现象来看,对他持着何种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由此,琉璃一夜之间成了京中各茶楼酒肆话题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顺便也免不了翻问起她的娘家以及来历,于是不久前何苁立被他们夫妇先后砸了院子的事情又重新拿出来议了议,最后结论竟然又来个大转变,从先前对琉璃不孝的定论一下又推翻成一定是身为父亲的何苁立失职,所以才会惹得嫉恶如仇、正气凛然的将军夫人怒砸院子。将军夫人这么做,一定是何府不对的。
已经对名声这东西持放弃态度的琉璃竟然又无心插柳引来了这么一桩好事儿,自然不免又高兴了两日。然后就陆续收到了几封来探听虚实的信,首先是陆沐阳和娄明珠,然后是淑华和浣华,再然后是何老太爷。
琉璃却来不及回复,因为第三日下晌,定北王突然回府了,气冲冲地把她叫到了书房,胡子乱抖地指着她道了好几个“你”字,然后背着手顺着书案来回踱了好几圈,才猛地一拍桌子道:“你好大的胆子!”
琉璃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定北王这模样她也犯怵来着,可是祈允灏都已经表示无碍了,她当然也就不慌了。见书案上一碗茶都被拍落在地下,她弯腰将瓷碎一片片拈起来,然后站直腰说道:“太子拦我车驾在先,我也没犯王法,太子倒将我团团围住了,我也不过跟他说了几句理,自认不值得王爷生这么大气。”
“只是说了几句理?”定北王手指发颤指着她,“你把那段延山打得皮开肉绽只是说几句理?那段延山好歹是个四品都尉,你一个妇人家,有什么权力殴打当朝命官?圣上怪罪下来,你就是徒刑的罪!”
琉璃笑道:“圣上就是怪罪也得有个条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人,他段延山四品都尉又如何?他假传圣旨发布公文扰乱民生,还拦截上官的车驾,就是罪大恶极!儿媳不过是打了他几鞭,给他个教训,还没交给圣上处置呢,怎么,他倒反向王爷来告状了么?”
“你还笑!”定北王简直气晕了,老大那个混帐已经够他烦了,他不知道怎么还招来个同样这么烦的儿媳妇!难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他抚着前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也是个上过学的,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是当朝太子的人,你打了他就是直接打了太子的脸,太子会不怀恨在心?!”
、236 何以生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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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看他气得够呛,也怕老爷子真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就闭嘴在旁没说话了。可这却不代表她服了,莫说太子夫妇无仁,当了皇帝百姓也过不上好日子,来日受罪的还是百姓,就是他是个有道明君,她打了他手下,也不觉什么。他若是无仁,自然有的是人对付他,他若是有道,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对付一个女流之辈?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么?至于说连累祈府,人祈允灏都轻描淡写表示无碍了,她又还操的哪门子心?
定北王瞧她不说话,遂敲着桌子偏了头瞪着她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吗?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把太子爷都给堵的话都回不上,你挺能耐啊你!说话啊!”
琉璃撩眼瞧了瞧他,说道:“王爷都说完了,儿媳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怎么发落,王爷请便。”
“嘿!”定北王只差七窍生烟了, 冲她吼道:“你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叫要怎么发落随我的便,依我这暴脾气,我就把你丢到大西北去,让你喝几年西北风,省得在这儿碍我的眼!”
“你敢!”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祈允灏的声音,琉璃扭头看去,他还跟那天那样穿着盔甲挎着长剑进来了,脸色沉凝得跟冰似的。定北王瞧着是他,原先暴怒的脸色愈发怒的不能看了,冲着他便是一吼:“你刚说谁不敢?你这混帐,是在跟你老子说话吗?!”
祈允灏大步走过来,瞪了他一眼,将琉璃揽在臂下。说道:“我的女人,你没权发落!”
琉璃总算是亲眼目睹到这父子俩交起火来是什么状态了,天底下能跟自己的父亲闹成这样的断断不多的。她是一个,碰巧他也是一个。这么看来,倒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了。不过相对于何苁立那个真混帐,她倒还觉得定北王其实并没那么可厌。
“你给我滚!”
定北王操起桌上一堆书往他们身上砸去,祈允灏伸手一挡,便堪堪躲过了攻击。其实仔细看来,书都是往他身上落去的,琉璃这边并没有受连累。祈允灏一手护着琉璃。一手紧握着剑柄,瞪着定北王道:“我会走的!迟早我都会走出这鬼地方!”说罢大步转身,揽着琉璃出了房门。
“你这孽帐!”
身后书房传来一声暴吼,然后又是一阵劈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音。廊下守着的下人们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琉璃暗叹一声,默默地随在祈允灏身后往朝庆堂走去。
荣熙堂里的争吵像是石落平湖一样惊起了一众人,一路上有人战战兢兢,也有人埋头装作不曾听闻,到了朝庆堂。那些侍候着祈允灏的人,则已齐刷刷候在门内了。
大步回到房里,祈允灏扶剑停在屏风内默然无语,琉璃走上前去,左右看了看他身上的甲胄。试着从他肩上着手,替他解起来。他一伸手按住她手背,说道:“你拿不动的。叫金钟进来。”那声音不复先前的冷厉,而是缓和中带点疲惫,琉璃点点头,出去了。
这么说他今儿是不出去了。金钟与铁刃都是服侍他的小厮,琉璃唤了他们二人进来,侍候他解了战甲,又让银瓶传了水进去让小厮们侍候沐浴,这么着吩咐下来,自己倒不知干什么了,在外间厅里坐了坐,见李行在廊下与月桂说话,便跟他招手,让他进来。
李行躬身进来,肃穆地冲她揖了揖,说道:“奶奶有何吩咐?”
琉璃一笑,说道:“没什么好吩咐的,就问问你,上次让将军捎话给你们,让你们都进来,我有赏,怎么倒是不见人影儿?”
李行脸上顿时现了赧色,说道:“保护奶奶乃是小的们的本份,不需奶奶额外打赏!奶奶的气概令小的们都打心眼里敬佩,小的们都是将军的奴才,再说当时咱们根本没做什么,要是这样也要得奶奶的赏,小的们往后就不好在将军跟前混了。”
“我能有什么气概?不过是仗着有你们在罢了。”琉璃也知道他们行兵打仗的人不爱这些虚的,于是笑了笑,打量了他脚下两眼,端起茶来,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等他退下了,她又唤来月桂:“你去跟李行交涉,把他跟那十二个武卫的鞋码子都画下来,快入秋了,你们几个费点心思,给他们每人都扎双好点的靴子。像他们这样常在外走动的人,没双结实的鞋子可不成。”
月桂拍着胸脯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祈允灏沐浴出来,也就到了传晚饭的时候。琉璃进去见他懒懒地歪在榻上看书,端了杯茶给他,又轻手轻脚准备出来。料想他这会儿也没胃口吃饭,而她也不饿,索性就再等会儿吧。
谁都知道他眼下心情不好,她也不会去讨这个没趣儿, 如果说上回他们父子俩回吵架还可以说琉璃只有间接责任的话,那这回就是直接导火索了。她也纳闷,究竟得怎么样才能让他跟定北王落下这么大仇恨呢?
“过来坐会儿。”
才走到屏风处,他拍了拍旁边的榻板。
“我还以为将军要看书呢。”琉璃走过去,尽量轻松地说道。到了榻沿坐下,他将她手拉过来,轻轻揉捏着。琉璃看他眉头皱着,遂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