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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更激起了李世民的豪气,他沉声道:“好,就依你的道理。今天我们是群斗或是单斗?”
“群斗如何说?单斗如何说?”
“我的身后,现有十万雄兵,我今天罢归不用。若论群斗,我仅带领身后的一百骑挡你的千军万马;若论单斗,你我且到那边的草地上,就我们两人,先马战,再步战,分出个高低来。”
颉利可汗没有想到李世民上来就如此强硬,他今天仅带领万余骑,满想示威一番以挫唐军锐气,不想唐军敢于冒雨前来硬碰硬。眼看唐军后续队伍源源不绝,心想李世民所言非虚,心里就存了怯意。他又见李世民身长体壮,一柄大砍刀黑沉沉的很是沉重,素闻李世民上阵后敢于轻骑驰入敌阵,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现在若与他单打独斗,其心中实在没底儿。他在这里踌躇不答,笑也不是,怒也不行,脸上的神色很尴尬。
那边的突利可汗见他们两人高声谈话,似乎已经谈僵了。他松开缰绳,驱马走了过来,拱手对李世民道:“秦王别来无恙?没想到我们今天却在这里相见了。”突利这样一说话,倒是打破了僵持场面。
李世民颜色不改,依旧冷面冷言,拱手还礼道:“是啊,没想到我们今日在战场上成了敌手。突利可汗,我们上次盟于山间,言犹在耳。皆说有急难时互相救援,你来入侵,我又找谁救难呢?我们相盟犹在昨日,何故就没有一点香火之情呢?”
那次他们山中相遇,酒酣之际,两人顿起惺惺相惜之意。突利睁着醉眼说道:“素闻秦王能征善战,今后我若有难,还望伸与援手才是。”李世民爽快答道:“我们既为近邻,相互帮忙是分内之事。”两人那会儿似乎忘记了两国正在互相攻伐。
李世民如今提起旧话,让突利可汗感到很是羞愧,不觉低下头来。那边的颉利可汗听见此语,不禁顿生疑窦。突利与李世民相遇的事儿,他曾听突利说起过,然而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惜未知详。
李世民神色冷峻,挺直腰板打量着他们两人。这样静默了片刻,李世民不再等他们答话,一拨马头向阵中归去,尉迟敬德和那百骑随后跟了过去,将颉利和突利晾在那里。李世民归阵后,让史大柰挥动令旗,招呼前队缓缓向高陵移动。在两军的中央,有一道浅浅的水沟,唐军渐渐行到水沟之前,眼看着就要涉水而过。
颉利向突利看了一眼,无语返身回了己阵。颉利平素横蛮霸道,还有一桩坏处,就是猜疑心很强。他刚才听李世民说出与突利香火之情的言语,怀疑两人盟誓确有其事。事实上,如今东突厥汗国内暗流涌动,不说其控制辖下异族部落日渐乏力,就是其上层贵族间也猜忌重重。像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日渐貌合神离,与处罗可汗之子阿史那社尔和郁射设也矛盾重重,这次来攻唐境,突利可汗还顾及面子随同前来,郁射设和阿史那社尔借口兵马弱缺粮草,压根不听颉利的号令。为了弥合他们之间的裂痕,老叶护不忘始毕可汗之托,经常劝说颉利让他设法笼络人心。颉利没有看到这些危机,觉得自己毕竟势强,谅他们也难以翻起大浪,并不主动修复裂痕,如今大敌当前,颉利不思两军对阵之法,满脑子想的都是突利为何与李世民有了香火之情。
看到唐军前锋已抵水沟前,颉利慌了阵脚,他压根就没打算今天与唐军开战。他又斜眼看了那边突利率领的队伍,只见他们站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动静。颉利可汗此时觉得今日不能开战,原因有二:一是唐军号称十万之众难与争锋;二是突利姿态不明。遂派人入唐军阵对李世民言道:“秦王不须渡水,我今日来并无他意,只是想重新商定一下盟约罢了。且请两军各自退回,另定日子商议。”
李世民听后,嘴角边浮出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微笑。他答应了颉利派来的使者,声言双方同时徐徐退兵。
唐军退回了豳州城内,豳州刺史在房玄龄、杜如晦的协助下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歇息的房屋。兵士们入房后换上干爽的衣服,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再酣然入睡,这份香甜要较往日来得爽快美妙。李元吉今日在城内,本想二哥要闹个灰头土脸回来,没想到反而折了颉利可汗的锐气,他不愿再见二哥之面,遂闷闷睡下。
大雨又下了一夜未停,到了第二天雨水依然不止,将豳州城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颉利可汗原说今日要派人来,约定商议盟约的时候地点,然一直过了未时,也未见有人来。李世民见此光景,就召集众将议事。众将到场后,李世民开宗明义,令准备好六万兵马,今夜冒雨潜出,前去袭击颉利大营。李世民这次不让李元吉与自己同去,只是让他带领剩余人马固守城池。李世民最后遗憾地说道:“可惜李艺在泾州不能前来,他若不被颉利吓破了胆儿,我们两下一夹击,定能全胜。”
李元吉大惑不解,问道:“如今颉利已同意盟约,我们再冒雨夜出,万一有失,岂不前功尽弃?”
李世民慨然道:“突厥兵所恃者为弓矢,现在大雨滂沱已久,其筋胶俱解,弓不可用,正如飞鸟折断了翅膀;我们比屋而居,能用热食,刀槊犀利,正好以逸待劳。现在若不抓住这个时机,还等待何时呢?”
李世民此次带来将领以天策府府属为主,其余的也多是旧部,这些人早就养成了对李世民言听计从的习惯。只要李世民言语一出,他们不用考虑别的,只要将麾下兵士指挥好依计行事就行。在这种情势下,李元吉的言语不起任何作用,他只得讪讪而退。
夜幕降临,六万兵马结束停当,准备出发。李世民这时召来房玄龄、杜如晦两人,令他们少带从骑,快速奔往突利可汗大营,通报唐军出行的消息。李世民微微笑道:“如何向突利陈说其中的利害,正是你们两人之长。”
房玄龄凝神思索片刻,说道:“我思秦王之意,此行意在威慑,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杜如晦也缓缓地点头。
李世民悠悠地道:“是呀,我不愿现在就与突厥开战,毕竟现在不是时候。也许此战能胜,只是如此一来,突厥内部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与其他部落一致对我,这倒是一件难事儿。如今突厥内部已出现争斗的苗头,我们所做的应是添一把火泼一瓢油,让火更旺才是。若贸然开战,反把这火引向我们。”
房玄龄道:“我明白秦王的意思了。”他遂与杜如晦一起,身边只带十骑,先行出城,悄悄潜往突利大营。
李世民为房、杜两人留足了两个时辰,让他们有与突利说项的时间。亥时,雨水渐小,六万兵马分为三路,李世民令他们大张火把,只听人声马嘶,三条火龙直取颉利大营。
唐军前来摸营的消息很快报到颉利那里,颉利暴跳如雷,心想李世民欺人太甚,要坚决还以颜色,遂令将突利等人召来议事。
突利此时已接待过房、杜两人,他们原来就已相识,此次相见,寒暄两句后即话奔主题。突利这些年越来越不满意颉利的行为,又见唐朝日渐势大,且与李世民甚为投缘,就有心与李世民交好,没有一点与唐军开战的意思。
颉利见他们入帐站定,满腔怒火说道:“李世民太狂妄了,竟然想来摸营,还大打火把,分明不把我们瞧在眼里。我意已决,定要还以颜色,打他个有来无去。”想起昨日李世民要与自己单打独斗,颉利深感受到了羞辱。
突利劝道:“大汗昨日已答应盟约,想是秦王未见我们人至,故而出兵。”
颉利道:“这雨下得如此大,再等两天也不妨,何至如此性急?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布置,准备迎战。”
跟随其来的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叹道:“大汗,如今大雨历久,我们的弓矢筋胶俱解,如何应之呀?我们深入腹地已久,又遇苦雨,人身马匹周身湿漉,困顿疲乏,军中已有怨言。依臣意,不如早日与唐盟约,引兵北还为上策。”
颉利可汗横了阿史那思摩一眼,鼻中哼了一声。
阿史那思摩为一老臣,处罗可汗时即官至夹毕特勒,因他生得不像突厥人,而貌似其他异族,处罗可汗认为他非阿史那族,疑心颇重,不加重用。到了颉利可汗时,按辈分他是颉利的从叔,然颉利依旧如是,不交给他一兵一卒的典兵权,官位依然为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渐渐明白了这个原因,觉得自己不被族人认同,心中不免愁闷。
颉利在帐中烦躁地转了半天,最后目视突利道:“这么说,你不愿随我出兵了?”
突利点点头,说道:“依特勒刚才所言,此战不利。若贸然出战,使儿郎们抛尸疆场,恐亦非族人所愿。你不妨问问大家的意思。”
颉利可汗巡视帐中之人,见他们的眼光中大多是赞许突利的意思,心里一惊。以往每次征战,尤其是与南朝之战,意见基本上统一。像现在这种阵势,却是头一遭啊。这颉利可汗性格虽然横蛮,但毕竟不是糊涂之人。他脑子中快速转了几圈,将事儿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心中的怒火慢慢熄了下去,转头目视突利和阿史那思摩道:“如此,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不过,要想盟约,需退眼前之兵,这件事儿就由你们两人去办。”
突利和阿史那思摩大喜,慨然应诺。
颉利复又阴沉着脸道:“盟约的事儿也由你们去办。告诉那李世民,岁贡金帛要比往年增加一成,少了一两都不行!”颉利想从这上面捞回面子来。
此时,房玄龄、杜如晦还在突利的帐中。突利回帐,将颉利的意思告诉两人。他们随即迎上来袭营的唐军,找到居前的李世民。突利和阿史那思摩申明颉利之意,李世民在那里沉吟半天,方才令唐军调头。临行时,李世民让突利两人明日一早入豳州城来议事。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容易了,李世民早就抱定了拿金帛换休战的念头,他临行前已向李渊请命并获得同意,现在只是一些谈判的细节。突利和阿史那思摩谦恭有礼,盟约极为顺利。李世民最后说,只要今日此约签成,明日突厥兵须当即返回北境,且不许骚扰沿途百姓。为求稳妥,李世民让程咬金和秦叔宝各带五千马军沿途护送,突利当场答应。这样,突厥兵在前,唐军在后,好像被押送出境,如此光景,算来也是第一遭儿。
谈判间隙,突利悄悄要求与李世民密谈。密室里,突利言辞恳切,要求从此将自己托付给李世民,并愿与李世民结为兄弟。李世民点头应允,令人拿来牺牲之物,两人就依中土规矩行了八拜之礼。李世民年长为兄,突利为弟。
阿史那思摩目睹了唐军的雄壮和中土的国势,顿生羡慕之心。李世民对他甚是礼敬让他又感到暖意,与族人对他的冷漠有了强烈的对比。他回到突厥牙帐后,整天若有所思,终于趁着一个月黑之夜,带领家人轻装逃出了突厥之境直奔长安。李渊见他来投,大为高兴,将他引坐在御榻之上,温言慰劳之。又令有司为他拨造房屋居住,赐爵为和顺王,食邑一千户。
李世民此次不费一刀一兵解除了危难,实为大功一件。他又感近时突厥入侵常常从此路进入,就带领众将沿途勘察地形,筹划应对之策。李元吉却不与他同往,而是向北狩猎一回,顺势到了李艺那里。
李艺自从颉利入侵之后,日日缩在泾州城内,无甚作为。李世民来书邀他一同出击,他借口兵少且雨水冲垮了道路无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