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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二刻,嘉猷门前。
玄武门的厮杀声和撞门声惊动了其他门的守卫,他们纷纷派人前来打探究竟,渐渐就聚在嘉猷门前七嘴八舌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宫和齐府之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攻打玄武门!”
“是啊,薛万彻在那里拼命得狠哪。”
“我们怎么办?现在北军的几个头儿都不露面,我们应该如何应之呢?”
来此探听消息的人皆是各门的宿卫将领,其中一人问安元寿道:“元寿,你与玄武门离得最近,你想怎么办呢?”
安元寿神色自若,说道:“事发仓促,难辨其明。当此混沌之时,若没有上面的符令,还是把好自己的门为上策。这样最为稳妥,不管将来发生任何变故,都追究不了我们的责任。各位兄弟,你们以为呢?”
众人想了想,觉得安元寿说得很有道理,遂各归其门,加强戒备。
辰时三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见门洞狭小,内里之人用强弓硬弩封住了自己的前进道路,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进一步。他将眉头一皱,对众人道:“玄武门坚固,硬攻难入,我们先退出去,再想别的法儿。我想,张公谨既然来到这里,则天策府内定然空虚。我们不如分兵一部去攻天策府,若能一股脑儿拿下秦王家人,秦王定会投鼠忌器,不会对太子和齐王太无礼。”
众人然诺,准备留下五百人继续在这里攻打,其余人马杀向天策府。其时天策府内人马尽出,仅留下众女眷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若薛万彻领兵来攻,定然能轻松擒拿他们。
说话间,就听玄武门城楼上有人在那里大叫:“喂,薛万彻,你仔细看看,我手中提的是谁的脑袋?”这声音粗壮洪亮,薛万彻听出这是尉迟敬德的声音。
薛万彻抬头一看,就见那里用绳索悬着两颗人头。众人上前细细观看,虽然人头已血肉模糊,还能认出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脑袋。薛万彻、冯立、冯翊等人看罢,顿时惊呆在地。
尉迟敬德探出身来,大声吼道:“薛万彻、冯立、冯翊,你们好好听清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谋反,秦王奉皇上之命,已令我等立斩此二贼。你们速速放下兵器,返回驻地,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依旧在这里鼓噪不已,此二贼就是你们的榜样。”
下面的近二千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停顿有片刻时间,一些人抛下手中兵器,慢慢走出囤外。
薛万彻、冯立、冯翊心如死灰,他们相视良久,不发一言。过了好一阵子,薛万彻见众人已经散去大半,遂叹道:“唉,事情若失了先机,即招致一败涂地。二位兄弟,我们走吧。”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几句,然后飞身上马,身边仅带数十骑,亡命终南山中。
辰时四刻,海池之畔。
李渊到了海池之畔下了肩舆,对裴寂等人说道:“知道朕今日为何召见你们吗?”
“臣不知。”三人拱手齐声道。
“唉,这件事情真是难办。”李渊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朕一直想让他们三兄弟各安其位,不忍责之太深。可是他们愈闹愈烈,再听之任之就难以控制了。他们三兄弟等一会儿过来,定然各说各理,就请你们三位爱卿辨析明白,供朕裁之。总而言之,今后不能再拖泥带水,将他们或贬或扬,有一个彻底的处置之道,以去掉朕心头上的这块心事。”说完,他将昨天晚上李世民进宫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寂马上着急起来,顿时涨红了脸辩道:“陛下,这定是秦王的妄说之词。若说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纯粹是无事生非。尹、张二妃帮助陛下立国,这些年又深居宫中,等闲难见太子和齐王之面,何来淫乱?”
萧瑀不悦道:“裴监,陛下让我们来,是想让我们以公正的立场来辨析这件事情。你出此语,已经摆明了是偏向太子一边,就失了公允。我问你,若尹、张二妃不交结宫外,何来那么多的钱财?”
裴寂马上反唇相讥:“萧公常替秦王说话,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你为何不能多一些公允呢?”
李渊见他们又当面吵了起来,怒道:“吵什么吵!他们兄弟还没有过来,你们先吵起来,又如何来判断他们兄弟的好坏呢?”说话间,李渊忽然耸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们听听,玄武门那里为何如此喧闹?”
裴寂三人仔细一听,果然听到玄武门那里传来喧闹声。
李渊喃喃道:“别是他们兄弟在那里碰面,就闹将起来。嗯,速速派人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返了回来,禀报道:“皇上,前面有兵封锁,不许任何人过去。”
李渊骂道:“笨蛋,连这种小事情都办不来,要你有何用处?太监不能在宫中行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人敢到宫中来伏兵?他定是不想活了。”
太监如鸡啄米一样叩头,连声道:“小人无能,小人无能。”
李渊实在是冤枉了这位太监,他正要再派人前去打探的时候,就见海池北首出现了一溜人,疾步向这边跑来。他们到了近前,为首之人挥槊一指,数百名甲士有秩序地散开,将李渊他们包围起来。
为首之人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缓步走到李渊面前。他到了李渊面前略微一拜,然后挺直身子说道:“末将尉迟敬德奉秦王教令,特来拜见皇上,并行守卫之职。”
李渊大惊,问道:“刚才玄武门那里为何喧哗?莫非有人作乱吗?你来见朕意欲何为?”
裴寂斥道:“大胆!尉迟敬德,你见了皇上为何不跪,莫非想造反吗?”
“敬德不敢。秦王让末将禀报皇上,今日太子和齐王作乱,欲谋害皇上,秦王已经举兵平叛,并将此二人诛杀。因恐怕有人来惊动圣驾,特遣末将来此守卫。”
李渊听说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被诛杀,仿佛听到晴天霹雳,张大了嘴惊呆在那里。他又见周围那些甲士虎视眈眈,方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泪飞如雨,颓然坐地,用手捶地说道:“冤孽,冤孽,事情果然做出来了。二郎,你对自己的亲兄弟手段也这样狠吗?”
裴寂凑近李渊的耳边说道:“陛下,今日之乱元凶为秦王。现今之计,须马上调动天下兵马,让他们火速入京勤王,方能消弭此祸。”
李渊明白眼前的处境,叹道:“裴监,你真是糊涂之人。二郎兵围于此,你以为我们还能从容出入吗?”他想起以往许多宫中之变的结局,心里不免惴惴不安,目视尉迟敬德道:“二郎现在什么地方?你让他来见朕。”
“陛下,秦王正在那边忙于劝说东宫和齐王府中之兵,无暇过来。秦王说道,请陛下速降手诏、兵符,使诸军皆受秦王处分,以应付眼前的危急局面。”
李渊哼了一声,怒道:“朕若不降手诏,不交兵符,你难道敢来弑君吗?”
“末将不敢。秦王仅说让皇上降诏,实在没有说其他言语。”
听说李世民不让尉迟敬德来杀自己,李渊放下了心,转头问萧瑀和陈叔达道:“朕现在方寸大乱,你们说,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这二人此时也是万分震惊,想不到李世民在不动声色之间,竟然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二人震惊之余,又对李建成和李元吉生出了一些怜悯之情。然李世民毕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是任谁也阻挡不了的事情。想到这里,二人遂劝说李渊道:“陛下,建成和元吉无功于天下,却又嫉妒秦王功高望重,迭施奸谋,正该讨之。现在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为陛下的元良之后,陛下委之以国务,则是大唐之福。”
裴寂冷冷地嘲讽道:“你们二人攀龙附凤,现在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尉迟敬德听到裴寂还在那里冷言冷语,心中大怒,大吼道:“裴寂老儿,你为二位奸王的帮凶,这账还没有算呢!别惹得黑子火起,也一把拧下你的脑袋来。”
裴寂顿时不敢再吭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世民既然敢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再杀他这个糟老头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尉迟敬德又逼李渊道:“事情紧急,请陛下速降手诏。宇文先生已经候在这里,可为陛下拟旨。”
宇文士及果然端着笔墨及御宝候在一侧,李渊心道:二郎果然处心积虑已久,连这等小事,事先都筹划得很清楚。
李渊在尉迟敬德的连连催促下,接连写了两道手诏。一道令宇文士及出上门宣敕,令诸军皆受秦王处分,并将所有兵符交给了李世民;另一道手诏由黄门侍郎裴矩入东宫和齐王府,由其晓谕诸将卒,令其罢散。
如此,李渊的权柄彻底地交给了李世民。
办完这些事情,李渊长出了一口气,对尉迟敬德说道:“朕到现在还没有进早膳,你可去告诉二郎,朕要入殿歇息进膳,行吗?”
尉迟敬德到了此时方才抛去长槊,跪伏在李渊面前说道:“陛下,末将立刻派人禀报秦王。然末将奉秦王教令,不敢擅离陛下左右,以尽守卫之责。”
李渊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对二郎,实在是忠心得很呀!”
第四十回 平内乱文武并举 登皇位朝野同贺
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太极殿。他入了殿门,就见李渊正默默坐在那里看着自己,遂叩首涕泣道:“儿臣叩见父皇。”李渊的心态此时依旧难平,失声道:“二郎,你杀了大郎和四郎,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你若觉得杀得还不过瘾,不妨连我这把老骨头也杀了最好。”
李世民抢前几步,扑入李渊怀中,恸哭道:“父皇这样说,儿臣真是百死难恕。其实大哥和四弟身死,儿臣并不知道。事先儿臣谆谆告诫手下,只许他们就地擒拿,不许伤及性命,然后再交给父皇发落。谁料想,局势一乱,儿臣也控制不住,竟然惹出了天大的祸事。说起来,这都是儿臣不好,请父皇重重责罚。”
李渊看了一眼身侧的尉迟敬德,他从海池到这里,一直带领甲士环卫自己身侧,明显是奉二郎之令来监视自己。李世民现在说不知道大郎和四郎身死,李渊压根就不相信。他本想推开李世民,将其重重责骂一番,然看到身边的阵势,知道自己也是不自由之身。自己虽然名为皇上,真正实权却掌握在怀中恸哭的二郎之手,他只好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此时,尉迟敬德已经将裴寂圈入侧房,令人就地看管。殿中仅剩下萧瑀、陈叔达随侍李渊身边。萧瑀看到他们父子两人相拥一起垂泪不已,走过来劝慰道:“陛下,太子和齐王在乱军中身亡,已经无可挽回。老臣刚才听说,他们两人欲后日在昆明池击杀秦王,则祸始者为他们,似不可怪罪秦王。”
李渊老泪纵横,心伤不已,怀中李世民的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已经浸透及肉,可以感到泪水的凉意。他听了萧瑀此言,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到了此时,他方才将事情的前后连在一起想了一遍,隐约感到李世民昨天晚上来宫中哭诉,也许是他整个行动的组成部分。此子杀伐决断可谓凌厉,谋事筹划可谓周密。想到这里,李渊的背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心间涌出了许多恐惧:二郎眼前哀哀切切,似对自己万分恭顺,然其内心里到底如何想呢?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既然已夺自己手中兵权,则早已经想好了处置自己的法儿。李渊脸上忽然浮起了慈和之色,他轻轻地推开李世民,用袖口揩去脸上之泪,说道:“二郎,十指连心,他们也是我的儿郎,我心伤其亡亦为性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