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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胄喝令衙役将夏梦轩和刘氏押入死牢,然后微笑着对杨贞说道:“今日案情大白,你可即时回家,至于长生牌位之事,就不必做了。本官为大唐之官,禀承的是皇上的旨意。杨贞,你今日既洗雪了冤屈,更有大幸,皇上一直在旁边听着呢,你还不赶快上前叩拜?”
李世民今日来大理寺一身便装,其入堂时并未表露身份,别人仅知道其地位尊贵,却不知道他是皇帝本人。
杨贞听说皇帝一直坐在面前,顿时惊呆了,他跪着爬到李世民面前,叩头不已,语无伦次:“草民沉冤得雪,真是皇恩浩荡,草民……”
李世民立起身来,说道:“罢了,平身吧。戴卿理案最是公正,有冤必申,有罪必罚,你刚才说要为戴卿立长生牌位,回家后就日日祷祝吧。此案所以能攀上你,你本身也有缺失。想那佩刀是用来护身的,可你懵懵懂懂,被人偷走又复送来,没有一点觉察,因有此厄,也怨不了别人。”
杨贞闻言无话可说,只好叩头不止。
戴胄让衙役将杨贞等人带出,堂上仅剩下他们君臣数人。
李世民微笑道:“朕今日来大理寺也是兴之所至,不承想看了一场好戏。众卿家,有你们在大理寺替朕守把,天下即会绝了冤屈,亦是百姓之福。”
戴胄道:“此案影响太大,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持刀行凶,引起京师震动。臣等想要将之办成铁案,就明察暗访下了一番工夫。今日的情景,皇上都看到了。夏梦轩难抗铁证,率先吐口,那刘氏却是个厉害角色,若夏梦轩也如刘氏那样,决不承认,此事就要大费周折。臣想下一步,只好对他们动严刑。只是这样一来,案子就做得不太漂亮,会大打折扣。”
“以理服人,以证据使其无法抵赖,此为戴卿办案的高明之处。好哇,你们这样做,就避免了屈打成招的弊端。京兆府当初审理此案时,若不是简单地认定杨贞是凶手,继而严刑侍候,刘氏的阴谋也不会得逞,就不会有后来的曲折了。戴卿,你可让人将此案过程详记一遍,朕再以明诏形式转发各地,让各州县以此案例为榜样,明辨是非,避免冤狱,使坏人依法受罚。”
“臣遵旨。”
“朕刚才看了你们的审案过程,既然来了,就干脆看个清楚。戴卿,可领朕入死囚牢里看一看。”
“陛下,牢内光线很暗,味道又不好,最好别去了。”
李世民坚持要去,戴胄等三人只好引导他到死囚牢里探视。
死囚牢设在皇城之外,这里是一个死角,周围没有居民居住,仅有孤零零的一座囚牢。
牢子们事先已接通知,大理卿要陪皇上来此巡视,他们皆手执火把站立在各个牢门旁边。李世民一入牢门,见牢子们排列整齐,目不斜视,又见地面甚是洁净,遂赞道:“嗯,他们将牢狱管理得不错。朕以前也入牢探视过人,满眼所见污水横流,那股气味难闻得紧。戴卿,你们做得对,人犯有罪自有法律惩之,不能将其视为猪狗而虐待之。”
他们在走廊里行了几步,李世民看到一间牢房里有五六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遂指引道:“打开此房,朕要进去。”
门前的牢子打开巨大的锁头,将门推开,大声道:“皇上驾到,赶快跪迎。”
里面的六名囚犯听说是皇帝到此,一时不知所措,慌不迭地跪下,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世民入内,回顾戴胄道:“戴卿,这些人都犯了死罪?”
“是,他们的案卷已移往刑部,只等陛下勾决了。”
李世民将六名囚犯看了一遍,说道:“都抬起头来。你们既然犯了死罪,自然有必死之道理。不过案情曲折,其中若有冤屈者,你们也可说出来。”
六人本来抬起了头,听了这话,又复低下。
“你们不要心有顾虑,莫非见大理寺有人在侧,不敢说话吗?你们但说不妨,朕替你们做主。”
戴胄说道:“皇上最注重宽仁慎刑,你们若有冤屈可说出来,当着皇上之面,本官立刻改正。”
这时,其中一名老者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戴大人断案,最讲究证据,不妄加猜测硬行攀扯。罪人所犯之罪,并未夸大,所以就绝了申诉之意。我们六人,皆是一样心思,唯盼皇上勾决晚些日子,就可以多活数日,万一赶上大赦,还有活命的机会。”
剩下五人连忙点头。
李世民感叹说道:“以律执法,讲究证据,为狱应当若此!戴卿,从你判罪的人犯口中说出这等话,朕心甚慰,你们也可以满足了。”
李世民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
李世民笑道:“戴卿,朕刚才赞了你,那边就有人大呼冤枉,看来这牢中之人并非都认其罪。走,我们看看去。”
与此牢房隔了一个门,就见一人伸出双手于栅栏之外,口中大呼冤枉。
李世民走到门前,问此人道:“你有何冤枉?可一一说来。”
那人涕泗横流,喊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好端端地在家,被他们凭空抓到这里,你要替小人申冤啊。”
戴胄喝道:“李好德,你胡说什么?眼前的是皇帝陛下,你还不下拜?”
李好德听说眼前之人是皇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头道:“皇上啊,小人无罪,是有人诬陷小人,请皇上明鉴,放了小人吧。”
李世民回首问戴胄道:“这人犯了什么罪?”
“李好德系相州人氏,经常骂天骂地,今年以来,竟然开口骂皇上,还说自己奉上天之命,要起兵推翻我朝。”
李世民又仔细观察了李好德一番,见他周身肮脏,形容委琐,不像是有大志之人,遂疑惑问道:“他?他有这个能耐?”
“臣也不信,只不过案子移来的时候,证人证言甚是齐整,他确实说了许多妖妄之语。”
李世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扭身向牢外走去。到了院子里,张蕴古躬身向李世民禀道:“陛下,那李好德确实言涉妖妄,然另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
“臣与李好德为同乡,知道此人患有癫疯病,其发作之时就会胡言乱语,自所难免。其清醒之后,将发病之时所说之话尽数忘掉,所以他今日才大呼冤枉。”
“戴卿,是这样吗?”
戴胄答道:“蕴古曾向臣提及此事,臣想到其家中核实一遍,再请太医署为其鉴定。只是李好德新入狱不久,臣近日又忙于张迪的案子,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依《武德律》,若有人患癫疯病而胡言乱语,是否该惩办?”
“律中果有此条,若其有病,不该惩办。”
“那好,你们赶快将李好德有病与否核实清楚。若他真的有病,可立刻放他出狱。”
“臣遵旨。”
张蕴古喜形于色,躬身道:“皇上明察,臣代李好德感恩不尽。”
陈君宾奉旨来到塞上,随带数百名有经验的农夫及大量种子。突利将他迎入帐中,陈君宾宣示了李世民的旨意。
突利听说李世民让自己的族人学会种地,不免诧异道:“皇上此举有点强人所难了。要知我们族人,生来就知养马牧羊,逐水草而居,若让他们年年月月居于一地,还不闷坏了他们?”
陈君宾说道:“突利刺史此话差矣,你们以前游牧草原,居无定所,完全靠天公赐给你们衣食。这几年塞北大旱,草枯缺水,使你们受损不少。若从此定居一地,开荒种植,即可免了此虞。皇上的这番心意,实实在在是为你们着想。”
突利想想也有道理,然面有难色,叹道:“要想说服族人舍牧就田,难啊。”
“不妨,我沿途见夏、胜两州之地,水草肥美,可让他们一面放牧,一面种植。突利刺史,我此来带有帮种之人,皇上还专门赏赐了种子。明日,你带我到河套地区查看一番,先决定下种的地方。”
河套地区位于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之南,河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其水清澈舒缓,在其主河道之北,又平行着马加河与河水相通,其间生成方圆数百里的套状地区,该区域内水网纵横,土地肥沃,极宜种植。
陈君宾和突利骑马绕河套转了一大圈,陈君宾兴奋地挥鞭指道:“真是好土地啊!突利刺史,你看此地四季不缺水,土壤肥沃,可以种植各种庄稼。嗯,若把日期计算好,将江南的稻米引种至此,亦未尝不可呢。”
突利笑道:“陈大人见了此地兴致盎然,我当奏明皇上,就让你长期在此安营扎寨,专心经营此地。”
“好呀,我求之不得。临行之前,皇上问我到了京中是否习惯,我回答说很闷。若皇上答应,我就将家人带来,长期在此开荒种地。”
两人知道这是戏言,当不得真,因为李世民压根就不会答应。
陈君宾一心在这块土地上,说道:“突利刺史,明日我们就开始动手吧。你挑选一些人,让我的人手把手教他们,争取一年有成。”
突利点头答应。
回帐的路上,两人在马上扯些闲话,突利问道:“陈大人,你刚从京城中来,可知道颉利的近况?”
“他呀,听说呆在京城里很不习惯。除了上朝以外,就日日呆在家中足不出户,和外人没有来往。听说他郁郁不得意,数与家人相对悲泣,容貌枯惫。”
“颉利的性格不是这样,他以前好动,怎么忽然变了性子?”
“是呀,皇上也是这样想。皇上心想颉利定是心情郁闷,就想给他换一个环境。知道虢州吗?虢州那个地方多麋鹿,可以游猎。皇上想授颉利为虢州刺史,让他到那里换换心境。孰料颉利不知如何想,向皇上辞谢不愿前往,依旧留住京中。”
突利长长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为人太过刚强则易折,颉利若一直转不过弯儿,必摧其自身心力。昔日汗国强盛之时,他不加珍惜,终于使其败落。到了眼前的境况,他仍思昔日的荣光,唉,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大唐强盛,不以威权欺凌四夷,真正是四方归心。每月,我这里都有数拨人经过,前往京师朝贡。这些人,皆是汗国以前所辖部落之人,瞧他们那兴冲冲的样子,以朝贡为荣。大唐以德服天下,这番心情我也是刚刚体会出来,想颉利肯定还不能想到此点。”
陈君宾微笑道:“突利刺史能体味皇上的这番心意,其实不易。你下次入京时,不妨找颉利谈论一番,使他能有觉悟,心情也会好起来。”
突利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李世民导人谏诤,臣下踊跃上疏,蔚然成风。御史台中有两人,名为权万纪和李仁发。他们累累上疏,言及百科之事,提出了一些相对不错的建议,获得李世民的信任,被授为侍御史。该职位负责纠察百官之失,可以随时弹劾,提出惩办意见。这两人商议要将百官的一举一动都掌握下来,遂暗暗在各衙署内布置眼线。一段时间内,他们能将百官之失及时举报到李世民那里,因此,愈发得到李世民的信任。然他们的手段太阴,百官有一点错处往往夸大数倍,渐渐引起了百官的反感。只是碍于皇帝宠信他们,一时敢怒不敢言。是时,马周也入御史台为侍御史,稍稍明白了他们的手段,以为其手段不光明正大。权万纪碍于马周是皇上钦点官员,不敢过分得罪,但仍然忍不住讥刺道:“侍御史的职责就是弹劾百官,若仅以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例说一些大道理,不都是废话吗?要想称职,总要弄出一些皇上不知道的事情,方见手段。”
权万纪和李仁发这日从大理寺内线处得到情报,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