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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效,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至于‘唯重教化’,陛下接受秦朝及前隋使用苛政严律之教训,不以霸道治人,而教化施于民心,使民风淳朴、政治清明,像以‘宽法慎刑’来处置犯人,即是施以教化的一条途径。不过,教化的过程非一朝一夕之功,短时间内是看不出端倪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陛下,臣这样说,不知对不对?”
“很好。”李世民眼中含有笑意,欣慰地说,“魏卿向来以挑剔闻名,朕的这项国策施行至今,得到魏卿的肯定,其实不易。不错,戴卿秉承‘宽法慎刑’的旨意,的确是教化于民的一条措施。苏卿,这件事儿今后不用再提,戴卿做得不错。”
李世民的话语不多,然一锤定音,苏世长不敢再多说,只好躬身退回班中。
李世民环视群臣,一字一顿说道:“本来苏卿所奏是一件小事,然朕细细想来,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唯重教化’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我们君臣以及百姓共同努力,方能见到成效。朕初登太子之位,即罢傅奕灭佛之奏。按说傅奕灭佛之初衷并不为错,当时天下人丁不旺,亟须兴旺农事,将僧尼放归本土务农,对农事定有小补,这是不言而喻的。然果真这样做了,其实是得小利而失大节。儒、佛、道之经义,深入人们心中日久,若简单禁止,必生祸乱。朕这些日子大致想了想这些经义的要理所在,愈觉其经义博大精深。像儒家尊崇一套完整的伦理道德,道家追求一种‘清净无为’之境界,释家弘扬与人为善之思想,这些经义皆是施以教化之有力手段。朕即位以来,对这些经义不加抑止,让其散入人心即可,盖为此也。朕施政以来,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即靠朕一人之力难以成事,是众卿倾力辅佐,上下同心,方有了今日的局面。国家若仅以严刑苛法来规范百姓,即是让百姓被动地接受国法,不是让他们从心底里领会,难免挂一漏万。我们施以教化,就是要用来解决这个难题儿。”
李世民的这番长篇宏论,内容尽管驳杂,但其主旨还是明确的,即是想借用儒、道、佛之经义,来潜移默化教化大众,使人们从被动达到自觉的境界。群臣中绝大部分人能听明白,少部分人并不明白,在那里迷迷茫茫,愕然而听。
萧瑀此时已结束居家思过的日子,开始正常上下朝,他出班奏道:“陛下弘扬佛法,实为天下僧尼之福。”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朕弘扬佛法,确实如此,然朕刚才说过,像儒、道二家,也不可偏废。萧公,你为佛家之俗家领袖人物,向僧尼传达朕之旨意时,不可断章取义。”
“臣明白。”
李世民又转向群臣道:“朕崇尚儒、佛、道之经义,非是朕一意孤行,因为这些经义历经多年实践,其对治理国家有补益所致。至于一些妖人胡撰经义,乃至迷惑民众想达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那是严加禁止的。戴卿,今后遇到这等人物,你不可手软。”
苏世长领人围攻戴胄之事,经过李世民这番在朝堂上排解,使众人明白了奉行“宽法慎刑”的真正含义。此后,再也无人对大理寺的作为说三道四。
到了这年秋末,各州按例判断入案,将决死刑者报往大理寺复验。往年,这些待决人犯须由狱卒押解,将他们送往大理寺交割。今年,各州不约而同不再派狱卒押解,而是给付犯人路费,让他们独自上路到京城中集合。
十天之内,这些人犯陆续到了京中,然后入大理寺验明正身。戴胄、孙伏伽拿着各州经驿传而来的人犯名单,逐个对照,二十七名人犯,果然丝毫不差。
孙伏伽大为感动,叹道:“作为死囚犯,明知入京领死,依旧按时来到,无一逃亡,此例自古至今,从未有之啊。”
戴胄点头道:“不错,这些死囚犯按时入京,非是畏惧法律,其实是皇上多年教化的结果啊。伏伽,我们要把这件事儿立刻奏闻皇上。”
李世民得知这二十七名死囚犯无人押解,路上无一逃亡,按时入京,心中欢喜,在殿内绕室踱步,既而唤人去传房玄龄、长孙无忌、温彦博、魏征、王珪、萧瑀、陈叔达、戴胄入宫。
众人到来后,李世民开口道:“朕刚才读了大理寺的上疏,其中说各州报来的二十七名死囚犯无人押解,自行来京,无一逃亡。朕心内喜欢,想将这二十七名人犯尽数赦免其罪。你们以为如何?”
群臣相对而视,觉得此举匪夷所思。
戴胄赞成赦免,奏道:“臣以为此举可行。教化与法律相较,教化为本,法律为末,教化深入人心,人们不妄生恶心,遂致恶行绝迹,这才是我们盼望的结果。”
魏征奏道:“赦免罪人为陛下之特权,可以偶尔为之,以达到教化的目的。教化固然重要,但不能包医百病。法律不可荒弛,毕竟,人之犯罪永远不会绝迹。”
李世民见其他人没有说话,遂断然道:“此事就这样定下了。戴卿,你可组织这二十七名人犯手执朕之赦罪旨意,让他们逐州巡行,晓谕大众。”
因为有了这道赦免诏令,是岁,全国无一人断死。
到了这年底,苏世长和戴胄先后身亡。
苏世长被授为巴州刺史,他将家小留在京城,只身去巴州赴任。这位老先生入了巴州,见这里山水秀美,不愿骑马,就觅了一小舟溯水而行。行至半途,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小舟掀翻,苏世长不会水,竟然溺水身亡。一位聪明有趣的人物就此撒手西归,可见天有不测风云,人不能知道自己死于何处。消息传入京城,君臣为之皆悲。
戴胄身亡却与杜如晦有些相似。戴胄家贫,多年来身体受亏不少。还在李渊为皇帝之时,他理政不知疲倦,往往通宵达旦。到了李世民即位,他深感遇到旷世明君,署理公事更是勤勉。这样日积一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日食渐少,夜不能寐,身子一日弱过一日。到了这年冬天,一日偶受风寒,即咳嗽不已,浑身疼痛,渐渐全身发热。身体这样虚弱,他依旧不上心,仍然强撑着身子到衙中理事。这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宅中,说了一声不想吃饭,就自顾自躺在榻上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家人见他沉睡不醒就去叫他,触手处觉得他身体冰凉,原来其夜间不知何时已死。霎时,其宅中哀声大作。
是日朝会上,李世民见班中未见戴胄的身影,问值日侍中戴胄是否告假了?值日侍中回答并未告假。李世民心中还疑惑道,戴胄素来恪守制度,他今日不告假又不上朝定是有非常事。果然,朝散之后,戴胄的死讯就传入宫中。
李世民闻讯,先是愣怔了半天,继而无言流泪,好半天方才哽咽道:“戴卿的身子固然弱,然其身亡何其速也,竟然没有一点先兆。”
待房玄龄将戴胄的死因详细奏闻给李世民之后,李世民更是流泪不已,痛心说道:“戴胄于我无骨肉之亲,但他忠直厉行,情深体国,犹胜至亲。如晦逝去不远,戴胄今又离去,玄龄,看来他们都是累死的。唉,臣子如此,我不能体贴关心,是朕之罪啊。”
李世民给予了戴胄极大的哀荣。他决定废朝三日,赠戴胄为尚书右仆射,追封为道国公,谥曰忠,另让虞世南为其撰写碑文,其出殡之日,他要亲自入其宅主祭。
三日后,李世民来到戴胄的宅中,以前他仅知道戴胄家贫,曾赏给他十万钱以补家用,今日入其宅中,见其宅中狭小,连一个致祭的地方都没有,环视宅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方才知道什么叫一贫如洗。
李世民眼中又涌出泪花,对房玄龄道:“玄龄,你说,这像是朝中三品大员的家吗?”
房玄龄道:“戴胄生前家庭负担颇重,又爱周济穷人,他那点儿官俸,仅够勉强度日。”
“朕曾赏他不少钱,让他改善家居,这些钱又到了何处?”
“臣听说这些钱又都助了别人,戴胄一钱未留。”
说到这里,李世民流下泪来,停了一会儿,道:“戴胄作为一个三品大员,清贫如此,以致积劳成疾,不能好好调养竟然逝去,此是朕之失。朕任用你们,一来想让你们为朝廷出力,以造福天下;二来是想让你们逐步富裕,并荫及子孙后辈,不是让你们做苦行僧。嗯,今后戴胄这样的例子再也不许有了。马周。”
“臣在。”
“御史台监察百官,今后须加上这样的内容,即是要了解百官的疾苦,并及时奏闻于朕。朕这样说,不是惺惺作态,实乃发乎真情。群臣为朕尽心尽力,既而积劳成疾,相继撒手西归,而朕不能体恤,若传于后世,朕就成了刻薄之君。马周,你要切记此点。”
“臣遵旨。”
李世民环视群臣,重重说道:“朕危难之时,须卿等共患难;朕享乐之时,也须卿等同欢乐。君臣一体,同舟共济,就是这话。”
李世民在戴胄灵前发表此番感言,让群臣心里很感激。
之后,李世民眼泪纵横,亲自扶灵,带领群臣哀哀切切将戴胄之灵送出了坊间。是时,戴胄的清名早已传遍了京城,许多人一大早就自发地来为戴胄送行。李世民泪眼模糊中,看见沿街两旁立满了人,心中暗暗想,清官还是最得人心的。
长安百姓见当今皇帝亲自扶灵,心中更是激动。许多人当时只是无声痛哭,忽然,几名老者尖声哭了起来,很快感染了身旁之人,就听沿途街道上皆是哭声一片。
李世民行至半途被群臣劝了回去,回宫的路上他忽然想到,眼前情景不又是一种教化的途径吗?
第十八回 尉迟恭喜见故人 何吉罗路遇美景
戴胄逝去,李世民升任孙伏伽为大理卿。李世民伤心之余,一日将孙伏伽召来,不厌其烦地详述戴胄的生平事迹,嘱其像戴胄那样勤政为官,秉公断案,并特别嘱咐道:“戴胄遵从朕之‘宽法慎刑’旨意,一些人认为与法制精神相违,其实不然,以德化之手段使天下之人自觉遵之,犹胜其犯法之后之严刑。德化在前,刑法在后,这是其根本区别。”
孙伏伽自然连连答应。
转眼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大地渐渐绿意浓染。这一日,李世民邀房玄龄、李靖、褚亮一同到春苑泛舟。春苑内,早开的花儿缀满庭间,冒出绿芽儿的柳枝斜斜地拂向水面,春风一起,将池水吹成涟漪,更将柳枝儿吹得飘忽乱摆,人面感觉此风的温柔,心中更喜。
君臣四人同坐一舟,舟尾上,一名体壮之太监在那里轻轻摇橹,舟儿无声地在水面上缓缓滑行。李世民触景生情,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只可惜如晦和戴胄不能再来观赏。”
房玄龄宽慰道:“戴胄逝去之后,陛下心伤不已,更勾起怀念如晦的心情。陛下,长久地沉溺于悲伤之事,最容易伤龙体。死者已矣,生者常怀追忆之心是人之常情,像陛下如此伤怀且不能释去,其实太过。”
褚亮也说道:“房仆射所说极是有理,陛下要改换心情。”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朕心伤他们,非指他们两人,是由于想了许多。朕即位以来,杜淹、封德彝、马三宝、屈突通、温大雅、长孙顺德、淮安王、李纲、杜如晦、张公谨、戴胄、苏世长等人相继亡去,除了李纲以外,其死因不同,然有一点相同,即皆非寿终正寝。他们这样,还是因为替国家操心太多,以致忘了顾及自己的身体。朕夜不能寐,心想为图国家大治,就牺牲了这些臣子,若今后还是紧绷着弦儿,不知哪位大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