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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薛氏兄弟万念俱灰的时候,忽见吐谷浑兵士被一彪人马杀得东倒西歪,他们顿时感到周围的压力骤减。远远望去,这彪人马的打扮与吐谷浑人大致相同,他们口中大声吆喝着,将手中弯刀砍向吐谷浑人。为首一人最为神勇,突在最前,所向披靡,挡者皆倒。待他杀到近前,薛氏兄弟一眼认出,原来此人正是契苾何力。不言而喻,其身后之人自是契苾部骁骑。
契苾何力看到二薛兄弟,见他们正在那里浴血奋战,遂唤左右牵来两匹马,呼道:“二薛将军,我奉李大都督之令前来接应你们。来,速速上马,让我们杀退敌人。”
原来契苾何力接到李靖的手令,深为他们的处境担忧,遂命所部加快速度,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进。这样紧赶慢赶,虽为薛氏兄弟解了围,终究晚了一步,薛氏兄弟带来的三百骑士,眼前仅剩下不足一百,显然受到了重创。
吐谷浑人看到唐军援兵来到,他们拼杀一阵感到力不能支,眼见再难占到便宜。这时,其领头之人唿哨一声,其声音在乱军的嘈杂声中,异常响亮。吐谷浑人听到此号令,突然罢手不攻,转身四散逃走。
薛氏兄弟的心目中,一直认为契苾何力是一位异族首领,在此战中处于从属地位。他们在面临灭顶之灾之际,得契苾何力奋力解救,方保性命,本该万分感谢才是,孰料他们两人并不领情,薛万均更是大咧咧地说道:“契苾何力,你应该早到一时,如此就没有这么多的损伤了。”
契苾何力心中大怒,他不甘示弱,反斥道:“李大都督让我们步步为营,你们却分兵冒进,终于酿成此祸。你们若早日依计行军,何来此祸?我是来晚了,看来真不如再晚来一会儿。”
薛万均大怒道:“契苾何力,你莫非心存歹念,让我们身死才好吗?”
“行军打仗岂能不伤亡人命?只是有人想自撞刀口,那也怨不了别人。”
薛氏兄弟见契苾何力显是一个硬茬儿,想想终究是自己理亏,也就不再与契苾何力争辩,愤愤然带领残部离开。
契苾何力眼望两人的背影,心想你们以怨报德,其行为无异于禽兽。总有一天,我们要将今日之景剖说明白。
伏允失去了大批杂畜,又感受到了李靖北路军的压力,遂收缩阵线,将所部向南移动,以避开北路军的锋芒。
李靖的北路军与吐谷浑人不断接仗,侯君集、李道宗率领的南路军却一路平静。
南路军所行之地,渺无人迹。他们昼行夜宿,沿居茹川、星宿川一带穿行,其行程二千余里。这日,他们进至逻真谷,其中山深径险,这里更有奇观,眼下正是盛夏之时,谷中竟然降下霜雪。将士愈向前进,感觉愈冷,到了谷中间,又生困难,原来其中无水可汲,无草可依,让众人傻了眼。他们行程二千余里,早将身带粮草食尽,其时他们行军速度很快,后方粮草无法接续。他们只有就地汲水,好在路上有无数的野牛野羊,可为将士口中的美食。眼下到了谷中,无水无食,眼见是陷入了绝境。
一些将士萌生退意,李道宗、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拓跋赤辞觉得事态严重,就找侯君集请示下步行止。
侯君集询问拓跋赤辞道:“赤辞,这逻真谷到底有多长?出了谷外是什么光景?”
拓跋赤辞答道:“逻真谷向来有飞鸟难进的古谚,这些年来,包括吐谷浑人、党项人和契苾人一般都绕开此谷,不轻易进入。只是这里是通往乌海的一条捷径,出了谷,不远就是乌海,那里水草肥美,大军若行到那里,即可脱去困厄。我们已行到谷中央,依我估计,再有三日,即可出谷。”
侯君集决然道:“我们已行到中途,若折头返回,一样是无水无粮。赤辞说那乌海水草肥美,我们就加一把劲儿冲出此谷,赶到乌海,就免了此厄。我看了,谷中固然无水无草,然有冰有雪,我们渴了饿了,就吃冰为食,马儿无草,就让它们吃雪,好歹要熬过这几日。”
阿史那社尔踌躇道:“我们出了此谷,已经人困马乏,万一遇上吐谷浑人,岂不束手就擒?”
侯君集答道:“不妨,想伏允及吐谷浑人,压根就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现。他们惊慌之余,焉能有时间想我们肚中有无食物?他们定然会一哄而逃。任城王,你看呢?”
李道宗沉吟道:“我们入了此谷,唯有向前一途。只有这样,才能与北路军相呼应,以包抄吐谷浑。”
众人再无异议,大家鼓足劲儿前行。大家饿了渴了,就取过冰块啃食。人们肚中无食,冰凉的冰块下肚,那份苦楚非言语能表。当此时,将士们完全靠着一股心劲儿,方才越过此谷。许是人们有着求生的愿望,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拉着马匹前行,待出了谷,大家才发现:原本需三日才能走完的路程,提前一日就走完了。
将士们出谷以后,眼睛顿时一亮。只见谷外与谷内风景迥异,这里生长有许多野草,更有许多野驴、野羊在这里悠闲地漫步。如此一来,将士们有了食物,马儿有了青草,人马都饱餐了一回,很快恢复了力气。侯君集眼望前方,思索着伏允现在何处,他派出斥候,出外四处打探。在斥候出外探事的当儿,他命令将士们就地休整,俟探明伏允的踪迹之后,即挥师出发,直捣伏允巢穴。
出去的斥候返回来,其中一路到乌海的斥候禀报,说他们在乌海畔发现了吐谷浑人的许多帐篷。侯君集闻言,说道:“这就对了。外人皆说伏允逃入沙碛,想那沙碛里少水无草,如何能使其十余万人生存?他驻在乌海边,方是长久之道。由此来看,这里正是伏允的巢穴。”
这日平明时分,侯君集、李道宗带领南路军杀向乌海。
伏允前些时在曼头山失去了一半的羊马牛,正自肉痛。他不愿意与唐军正面接仗,妄图凭着熟悉地势巧与周旋,争取使唐军知难而退。他当时感觉到了唐军北路军的压力,为了避其锋锐,主动南退,将其营盘扎在乌海畔。他想在这里观察唐军下步动静。这日午后,侯君集率领南路军踹入伏允营中,他们见人就砍,弄得伏允手脚忙乱。伏允万万想不到唐军会从南边杀来,那里山川险峻,气候恶劣,向无人居住,他们莫非是从天而降?如此,伏允只有仓皇逃跑,其手下番众无心接仗,各自逃生。他们无心恋战,一片混乱,许多人成了唐兵刀下之鬼。
伏允的逃跑线路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东有史大柰会同党项部在那里据守;北有李靖北路军;南有侯君集的南路军;他只剩下向西窜逃的路子,在其西南方,那里是一派茫茫沙碛,其中只有几处绿洲才有汲水之处,让如此多的人畜在那里度日,断难持久,因而只有向正西行走,越过蜀浑山后,到于阗一带方可喘息一阵。
伏允定下方略,即收拢残部,一哄向蜀浑山奔去。
他不知道,李大亮率领所部已于十日前到达蜀浑山张网等待。原来李靖默察伏允的逃路,知道他若受到侯君集和自己的南北夹击以后,定会从此路向西逃窜,因令李大亮将营盘东移,以重兵防守蜀浑山。
李大亮在蜀浑山上布下了许多檑木和灰瓶,并令兵士掘挖壕沟,待诸事完毕,李大亮观东面的来路上,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他这样日日等待,渐渐等直了脖子,心里嘀咕道:“李药师向来算无遗策,这一次莫非失了算?伏允能从此路来吗?”
到了这日午后,李大亮看见东面来路上荡起尘埃,长长的人马争先恐后向这边奔来。此时,伏路小校已经探知这些人马正是吐谷浑人,并及时向李大亮禀报。李大亮大喜,对左右道:“看来伏允这只老狐狸毕竟难逃李药师的掌握,尽管迟了数日,他还是乖乖地来自投罗网了。”他又大声命令道:“传令各队,让他们先把头低伏在壕沟里,不能让敌人发现这里有埋伏。待听到中军炮响,再现身出来却敌。”
李大亮的策略收到了效果,伏允的疑心很重,他先是在山下观察片刻,又让人在前探路。看到前锋到了山腰处,山上皆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他方才放下心来,号令大队人马开始登山。伏允派出的前锋让李大亮犯了难,因为这些前锋到了山顶,势必发现唐军,如此一来,伏允的大队人马刚及山腰处,他们若发现这里有唐军埋伏,定会退回山脚处。依照李大亮的脾性,仅仅斩杀伏允的前锋,那是一点都不过瘾的。
这时候,李大亮的脑海中浮现出李靖那沉静的面庞,其谆谆说道:“大亮,你所带人马不多,不可与伏允硬拼。你只要将伏允挡在蜀浑山前,使他不能西进一步,即是完胜。”想到这里,李大亮心中顿时释然,骂了声:“如此,竟便宜了老狐狸,就拿他的这帮人先祭祭刀吧。”
当伏允的前锋到了离山顶二百步的地方,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时候,李大亮手一挥,后面顿时响起三声大炮。唐兵闻听炮响,立刻现出身来。他们先是解开绳索,就见那些檑木快速地滚下山去,其先是撞倒伏允的先锋,后续檑木又不绝地向下滚去,沿途又带动石块,渐渐汇成了巨大的声音。
伏允人马见状,皆大惊失色,慌不迭地扔下辎重,抛下马匹,撒腿没命地向山下逃窜。待伏允在山下好不容易收拢手下,检点人数,才知已在山上丢下了一千余具尸体。
伏允大是烦闷,心想山上的唐军未伤一人一卒,依靠地利让自己伤折千余人,实在是划不来的买卖。想到这里,伏允方才感到了李靖的可怕:自己的招数皆被李靖识破,到了现在,所有先机都被李靖抢占,自己仅剩下被动挨打的份儿。观李靖的动作,不将自己赶尽杀绝,断不会善罢甘休!
伏允无心恋战,喝令大队人马向南逃去。他现在仅剩下这一条路,妄想唐军不敢深入沙碛,能容自己喘息一阵。
由此向南一百余里,有一处名叫突伦川的地方,那里有水有草,是一个能容大军暂时歇脚的所在。
薛万均、薛万彻、契苾何力此时驻扎在柏海。薛氏兄弟惩其前败,不敢再轻易分兵冒进,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契苾何力时刻关注着战事的发展,其手下人熟悉这里的地势,契苾何力选其精干者出外打探消息。伏允在乌海被侯君集袭破,逃向蜀浑山又被堵回,只好南向逃奔突伦川,这些消息都被契苾何力在第一时间掌握。这日他得知伏允已到达突伦川,急忙来见薛氏兄弟,急急说道:“二薛将军,伏允新败之后现逃奔突伦川。我意趁其立足未稳,我们悄悄掩杀袭之。”
薛万均问道:“你说去攻突伦川,莫非得到李都督的将令了?”
“没有。然战机稍纵即逝,若再将此消息报给李大都督,这样一来一回,定会耽搁了时间。”
“哼,上次我要分兵进击,你坚决反对。你现在要去进击突伦川,又未得李都督将令,莫非想擅专吗?”
“我非敢擅专!想那伏允现在已无城郭可凭,随水草而迁徙,他现在带领人马聚于突伦川,新败之后心怀惊悸,正是进击的好时机。若其化整为零,人众星散,实难再寻其踪迹。二薛将军若不愿往,我自己带领部众前去进击了。”契苾何力说完,将手一拱团团一揖,然后决然地出帐而去。帐内的二薛兄弟大眼瞪小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半天,薛万彻幽幽地说道:“哥,契苾何力此去,定与伏允交战。我们若按兵不动,将来皇上追究起来,定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