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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道:“叔宝兄,我想士信在城中,处境比我们难多了。刘黑闼虽罢攻城之势,但其掏地道的活儿一刻都没停,若如此延迟下去,士信兄危矣。”
众人默然。
李世民眼望左边,那里是依地势流淌的漳水,无奈说道:“两位王兄,无忌,你们还要想一些主意,想法打通道路,你们这里前进一分,士信兄那里就减轻一分压力。我听说那边漳水,此时已被冻,我再让敬德领兵沿漳水向前冲击,你们互通声息,协力作战,看能不能收到效果。”
尉迟敬德回营后集合二千步卒,出肥乡沿漳水向下游走去。不料到了中途,刘黑闼已料到此招,伏兵齐出,将唐军杀得大败,尉迟敬德收拢残兵返回。
李世民闻听此讯,顿时大怒,连连给秦叔宝增兵,令他们不计伤亡加紧攻击,以早日打通道路。
罗士信在城中的日子确实艰难,大雪连绵不止,屈指算来他入城已经六天。眼前的敌军虽停止攻城,然他们挖地道一刻也没停。为了防止对方挖通地道穿城进来,罗士信想了一计,令人找来多口大缸安在四面城墙根上,这样来监听对方的挖进速度。昨晚,敌军一条地道已挖至城墙下,隔着大缸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说话声音。罗士信亲自踏勘方位,令人迎头掘下直井,待敌人刚一露头,大石、灰瓶迎面砸了去,顿时将此地道的去路堵住。
罗士信虽暂时挡住刘黑闼的地道攻势,然此时城中已经断了粮。他心里明白,尽管找到了对付敌方的挖地道法子,可以喘息一时,若己方援军不至,在刘黑闼凶猛的攻击之下,自己断难守到十日以上。那些天,他常常立在城墙之上眼望南方,无数次想象风雪中突然响起喊杀声音,迎面现出两张熟悉的面孔,自是刚猛沉稳的秦叔宝和嬉笑滑稽的程咬金。但雪中寂静无声,那不过是自己美好的幻想。有一点可以肯定,秦叔宝和程咬金在那边定会猛力攻击,想方设法打通道路来救援自己。无奈天不与人便,风雪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罗士信在城中一直坚持到第八日,外面敌方攻击甚急,只听城墙四周都有他们掏洞的声音。他通夜不睡,来回在城中指挥,两眼熬得通红。到了早晨,只听一声震天价响,紧接着喊杀声群起。罗士信听出是城南动静,急忙驱马前去察看。他驰到近前,见南墙一溜儿倒塌,刘黑闼的人马正如潮水般漫过断墙向城内拥来。
原来刘黑闼见掏地道入城多次无功而返,遂又变计。他令人掏空南墙下之土,待墙下土一空,城墙自会倒塌。一时间,多条地道齐头并进,为设疑阵,他们在四周也挖土。这天南墙终于倒塌,刘黑闼见办法奏效,急令大军破城而入。
城中守军坚守多日,人困马乏,更兼肚里无食,突见城墙轰然倒下,人人都发呆了。罗士信在那里声嘶力竭号令抵御,众人才奋力向前,然怎敌刘黑闼人多,他们很快被逼至城内东墙角。罗士信断后且杀且退,一杆丈八滚云枪使得神出鬼没,到了东门下,罗士信下令开门突围。此时的唐军仅剩下七百余人,他们冲门而出,很快冲过护城河,然后向东驰去。
罗士信身旁所带人马,皆是王君廓携来之人,降将李去惑等人已死于乱军之中。罗士信领着这群人向东疾驰,其中没有一人了解周围地形。却说这洺水城东面,离漳水和洺水交汇处不远,每至夏秋水涨,皆成一片汪洋,到了冬春水势退去,这里成了一片淤泥深深的沼泽。接连数日的大雪,已将这片沼泽覆盖成一片平坦的雪地。罗士信他们不知深浅,狂奔而入,边缘处由于冰层较厚,不易陷进,及到了沼泽的中心,一人一马的重量顿时踏破雪原下面的冰层,数百人相继陷入淤泥中。他们在这里手忙脚乱,后面的追兵已到沼泽边,又见前方人影幢幢,显然也是敌军。罗士信见此阵势,知道不能善罢,仍旧竭力挣扎想逃出泥坑。
刘黑闼此时也来到沼泽边,他将手一挥,手下人皆张弓矢对准唐军。刘黑闼下马款款向前行进了几步,大声喊道:“哎,罗士信,你还活着吗?本王想与你说话。”
罗士信应了一声:“刘贼未死,我怎么能死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刘黑闼哈哈大笑:“人言罗士信勇猛无敌,果然不虚,你虽处如此困境还有如此豪情。本王久闻你之大名,倾慕甚深,我们能够交手也是有缘。如今你已重重被围,插翅难飞。劝你不若降了我吧,本王愿与你结为兄弟,如何?”
罗士信破口大骂:“刘贼,做你的青天大梦!我罗士信是何等样人,岂能与你称兄道弟。不错,你如今围困重重,然你扪心自问,秦王大兵压境,你还能蹦跶几天呢?我罗士信生是大唐之人,死是大唐之鬼,今日之势,唯死而已!你的箭不是准备好了吗?你放箭吧,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说完,罗士信遍视周围兵士,说道:“众位儿郎,士信今日决心精忠报国,你们不可随我,现在去向刘黑闼投降,士信并不怪你们。”
周围兵士此时热血沸腾,齐声言道:“愿随罗总管精忠报国。”
罗士信哈哈大笑:“好,我们一同入了阴间,还是好兄弟,还一样整军来杀刘贼。刘贼,你听见了吗?”
刘黑闼脸色铁青,知道难以劝降罗士信,遂退后数步,手向下一斩。顿时,岸上万箭齐发,直直射向泥中的唐军。说也奇怪,岸上接连射了三番箭,泥中唐军默不作声,不闻一丝疼痛呼号声。刘黑闼派人入沼探查,见唐兵全部气绝。刘黑闼长叹一声,说道:“真英雄也。”
又过了两日,史大柰、段志玄、张公谨袭破邢州残敌,拔营向洺州逼去。北边的李艺见李世民对他不理不睬,有心想退回幽州,又恐李渊怪罪,遂令部将薛万彻、薛万均兄弟两人领兵一万,自赵州也向洺州开去。这样,唐军从西面、北面对洺州形成了合围之势。刘黑闼闻讯,急忙引军回洺州救援。此时,天已放晴,秦叔宝、程咬金、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四将已闻罗士信战死的噩耗,他们满腔悲愤,加力攻打,范愿抵敌不住,只好也随刘黑闼退回洺州。这样,洺水城又入唐军之手。
李世民入了洺水城,不事歇息,带领众人东出城门来到那片沼泽前。此时,长孙无忌正派人将泽中死亡之人一一搬出,只见他们满身泥浆,每人身上都插着几十支箭羽。
罗士信的尸首刚刚被找到,身上箭羽如林,血浆早已凝固布满全身。其脸色安详,犹如生前一般。李世民见到大为悲恸,上前一一替他拔出箭羽,众人也围上前来,纷纷流泪。李世民一边拔箭一面说道:“士信兄,是我害了你呀。不该让你来此犯险,这下子,我怎么向父皇交代?”言罢大哭,声震旷野。
李世劝住李世民,说道:“秦王不可太过悲痛,想我们武人本分,或战死疆场,或凯旋,都是一样的荣耀。人生苦短,罗兄弟不愿苟全性命,至死不愿降贼,这份心情昭如日月,他虽死犹荣。”
身后的史万宝听言一颤,回头看看远处的王君廓。只见他低着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止住悲痛,吩咐道:“无忌,你去找一重棺将士信兄盛殓,然后你亲自扶棺送入长安。我再写一专表奏与父皇,要让我朝发扬光大士信兄这种忠义。还有,这些战死的将士也要一一装入棺材,送给他们的家人,另要给他们的家人以优厚的抚恤。”
长孙无忌专程将罗士信的尸体送入长安,李渊果然下诏,赠罗士信谥号为勇,令百官亲送厚葬之。当初罗士信居洛阳时,裴仁基待之甚礼,及王世充杀了裴仁基,罗士信出家财将之葬于北邙山,并说道:“我死后,当葬其墓侧。”家人从其意,将之尸首运到洛阳北邙山,葬于裴仁基之墓左首。
李世民见刘黑闼缩入洺州,已被唐军合围,又伤罗士信死节之事,不愿强攻。他算计洺州存粮肯定无多,刘黑闼的数万兵马难支一月。遂令众将坚壁不出,设法断其粮道,使其自乱。
刘黑闼在城中忍了数日,终于按捺不住,引兵前来挑战。唐军任他在那里跳脚大骂,擂鼓挑衅,给他个不理不睬。不觉日子就过去十余日,刘黑闼闻报粮草紧张,急忙派人出外调粮。
此时,冀、贝、沧、瀛诸州依旧归刘黑闼节制,见刘黑闼前来调粮,急忙安排车子船儿,水陆俱进,向洺州送粮。哪儿知道,中途唐军已在那里枕戈以待,陆路上,由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分遣队伍截住厮杀,待他们驱散了运粮之人,一把火将粮草点燃;水路上,程名振素习水战,先是以舟阻塞河道,然后派水鬼凿透对方粮船,将粮草沉入河中。
李世民坐镇洺水城,不理睬刘黑闼前来索战,专攻其运粮队。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房玄龄和杜如晦从长安来到阵前,他们已将那批宝货安置妥当,此刻向李世民回复。
李世民问道:“那批车儿送入宫中了吗?”杜如晦答道:“那日我和玄龄护着车儿到了长安,此时天已黑透,我们正要入城,就见一彪人马举着火把拦住去路。”
“什么人?”
“灯火下,我们见为首之人正是东宫府属韦挺。他见了我们,脸色古怪,笑问车里装的是什么。我说是陕州稻米,是秦王贡给皇上的。”
“他信吗?”
“当然不信,他说奉太子之令,专程来接这批车。我和玄龄故作为难,显得十分不愿,没奈何才将车子交给了他,并让他打了一张收条。”杜如晦说完,就和房玄龄轻笑起来。
房玄龄道:“想韦挺小心翼翼将这些车送入东宫,他和太子满心想有什么发现,不料,一车车翻开,除了米,什么也没有。哈哈。”
李世民没有笑,神色凝重:“这么说,在新安窥探之人是韦挺安插的。如晦、玄龄,看样子有人早就打我们的主意了,不可太大意呀。”
两人点头称是。
第二十五回 太子巧施离间计 世民水淹刘黑闼
韦挺那日截住房玄龄带领的车队,依李建成的主意将车赶到城内交给殿中省侍中陈叔达,让他转交尚食局。李建成知道陈叔达与李世民交好,有了这个验货之人,若真的从车中抖出珍宝,由陈叔达奏与李渊更为可信。谁知韦挺睁着大眼察看,只见车内确实装满了一包包的陕州大米,哪儿有什么金珠宝贝,他顿时傻了眼。
“怎么会是这样?肯定是二郎掉了包。”李建成得知了这个结果,满心的期望化成一片冰凉,在显德殿内焦虑地来回转悠。
韦挺道:“应该不会有错,我们派去的人一直盯着庄园之门,哪怕是有人从中提出一个包裹,也要想法盘查清楚。”
“万一东西没从庄园门出来,万一这溜车是二郎使的障眼法,转移了你的视线,另行将财宝转移呢?”
韦挺一想,这件事儿上确实存在漏洞。当时他们看见车子出门,认定其中夹有珍宝,就将庄园四周监视之人撤掉,沿途监视。现在看来,也许房玄龄真是虚晃一招呢。想到这里,韦挺心中不由得沮丧万分,叹道:“太子,还是我无能,未将事情办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下一步怎么办?”
李建成停止转悠,断然道:“这批货现在肯定已经不在庄园之内!你带人前去,看那位庄主到底是谁,悄悄将之绑回长安,好好问个清楚。”韦挺领命而去。
时间不觉到了三月,天气一天天变得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