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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的回答,刘俊峰只觉得心直往下沉,再向外看时,却又是有过百人的无赖集结成队,这一次不仅是有短兵器,还有一些铁矛长刀之类的长兵器。
“难道以陈大人的身份,他们真敢加以杀害?”
刘俊峰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正经的北京出来的内操武官,累世效力的京营世家子弟。这会子就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怎么就有这么一群悍不畏死的无赖,胆敢在城池之内,公然杀害官兵和朝廷命官?
“你也不必想了。”陈名夏此时也是镇定下来,扒着窗子看那些面露狞笑的无赖和盐丁,看了几眼,只觉心中烦恶,手上是紧了紧手中宝剑,脸上却仍是充满笑意:“他们是真的敢做出来,而且今日行径,也是人家暗中鼓动,一直有人在居中指挥,这些百姓,多半是被蒙蔽的,冲进来死这么多人也不退的,都是领了重金的泼皮无赖,这些人,平素就为祸乡里,什么恶事也做得,杀官害百姓,也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有在士绅大家子面前,他们才会老实,因为这群人死也不怕,但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惹不得的。今次本官定然无幸,就怕将来太子殿下追查此事,也是叫人推几个无赖出来受死抵罪,那样,我死亦冤矣。”
说话间,外头已经又有不少无赖重鼓余勇,先又是大叫大骂,用来鼓励众人,也是给自己壮胆,而手中刀枪也是不停挥舞,这边却是已经失去所有弓手,除了倚窗戳刺之外,就再无办法阻止这些无赖攻进来了。
“陈大人,”面对陈名夏,刘俊峰也只是简捷的道:“吾等死后,请大人勿做犹豫,勿失太子殿下脸面。”
“请哨官放心。”
“陈大人,你救我一次,今天咱们还你一命,也算两不相欠了吧?”
到此时,秦守华也知道必定无幸。陈名夏若不自杀,可能外头的人不一定敢伤他性命,但自己和刘俊峰一伙人,必死无疑。
而且若不力战而死,肯定会被凌辱,死的惨不堪言。
当下也是手持战死直卫留下的腰刀,向着陈名夏拱手一笑,便是站在了刘俊峰身边左右。
其余所有的私盐贩子,并剩下的直卫,哪怕是有轻伤在身,只要能起立和手持兵器的,也是都站在了一起。
眼看着对方越冲越近,所有人都是呼吸沉重,手指指节都是握的惨白,这一次,将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男儿大丈夫,也就是唯死而已!
……
“是谁,究竟是谁……但愿是参将大人,嗯,一定是!”
城头之外,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钟营官急的满头大汗,不停的扒着城碟看来者的旗号,只是旗帜虽然越来越近,烟尘之中仍然是看不大清楚,饶是钟营官急的直跳脚,却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慌什么。”适才府衙那官儿其实是东林一脉,一个秀才的底子,眼看就能大挑放知县,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心里十分笃定,眼看自己带来的人把城门堵住,料想对方只要不敢于血染城门,一时半会的就进不来。
只要事成,谁还管事后如何?
当下只是向着营官笑道:“了不起就脱了这身虎皮不做这个官,凭老哥的才望,哪儿找不到一碗饭吃?”
这么一说,也算小有安慰,钟营官勉强一笑,向着对方道:“此事一了,王八蛋还干这个差事。到时候就承大人照顾,好歹赏一口饭吃!”
“这个是自然……”
“不对,不对,不对!”
两人正说着,钟营官突然跳了起来,似乎是屁股上被马蜂蛰了一口,不,是千百只马蜂蛰在他身上,才有如此反应。
但见他满头大汗,简直有若小溪潺潺流下,双眼瞪的如牛眼大,全身都绷的如铁一般,但又在不停的颤抖,身上的铁甲甲叶,也是在不停的哗哗直响。
“怎么了?”那官儿也是觉得不对,勉强笑道:“是不是刘总兵官来了?实话和你说,这件事后头的大人物极多,你想来也隐约知道些儿……就算是刘孔和来了,咱们也不必怕他不是?放心,凡事有……”
“有你母亲亲!”
那钟营官此时才回过神来,返回手就在那官儿白白胖胖的脸上啪啪正反打了两个耳光,顿时就留下十个指印出来。
“姓钟的,你干什么?”
那官儿被打的晕头转向,也是恼羞成怒,大喝道:“你要找死么?”
“找死的是你!”钟营官大义凛然,指着那官儿鼻子骂道:“背后捣鬼有术,唆使全城反叛,你小子,等着诛九族吧,你自己,也逃不掉一个鱼鳞剐!”
说罢,又是大叫着令道:“来人,赶紧把这王八蛋捆起来,来人,快把城门那边的无赖都给我拦下来看押住,快点随我下城,快,快!”
城头上顿时就是鸡飞狗跳,好在平素训练还算得力,刘孔和隔五六天就会来看一次操,所以上下都不敢不用心,就是淮安军训司和军法司的人也经常派人过来,所以官兵训练有素,一声吆喝,原本就驻在城头的士兵大队大队的往城下开去,先是一通甲叶哗哗直响,然后就是喝骂声,短促交手的声响,没过一会功夫,等钟营官带人押着白而胖的府衙官儿下来时,过百无赖已经被拿了下来,就在城墙内里一侧,被官兵手持长矛大刀看的严严实实,根本不敢动弹。
“姓钟的,你这是闹的哪一出?若是对兄弟有什么误会,大可直说……”
“说个屁!”
那个府衙官儿刚说一句,钟营官反手又是啪啪两个耳光,打完之后,才又板着脸道:“误会什么,老子就等着你现出原形来,现在皇太子大驾来到,你等跳梁小丑,还敢有什么可说的……嗯?”
最后一声“嗯 ”字简直就是从牙齿缝隙出吐出,而这营官右手,也是按在剑柄之上。
那官儿倒没太注意,这会子只是张大嘴巴,口水都流了下来,整个人就象是一只雨天被雷劈过的蛤蟆,呆了半响之后,才吃吃道:“皇太子来了?他怎么来的这么快,这,这下头可该怎么办是好?”
“俯首认罪,这才是你的出路。”
又教训了那胖官儿一通,钟营官这才带着部下,匆忙出城。
来的若是参将副将,这营官也敢置之不理,反正有府衙门的官儿替他顶着,自己只装糊涂,了不起事后被斥责降职,开革了也无所谓,现在这几百两银子到手,抵两三年的俸禄收入,拿着银子逍遥快活,不比在这里带兵,三五天就得出操看操要强的多?
这会子是太子亲至,他再也不敢动什么异样心思,当下只是老老实实的步行跑出去,跪伏于道,连头也不敢抬!
六面龙旗在前,然后是一青一黄一赤左后黑旗右后白旗,持弓帑军于马上持之,然后是绛引幡,戟、戈等,这些都是皇太子仪导,然后居中是硕大一面认旗,却是写的平贼征虏大元帅字样的旗帜,大旗之下,一身铠甲鲜亮夺目,白马上少年模样,英挺不凡,却不是皇太子还能是谁?
“臣叩见太子殿下!”
等旗帜经过,朱慈烺策马到近前时,守城营官战战兢兢,跪伏于道行礼,口中喃喃,却是首告那府衙官儿。
而那官儿,吃了两番打,又被气势所夺,此时蔫头耷脑,根本说不出话来。
“营官在此,驻城军并未有异动,然而城中如此骚动声响,想来事出矣。”
魏岳策马前行,请示道:“请殿下发令,令臣等平乱。”
“我要亲自去,免多杀伤。”朱慈烺到此时,头脑已经十分清楚,看着那叩头如捣蒜的营官和府衙推官,笑了一笑,令道:“将此二人先行收押,审问清楚了再说。”
说罢,打马扬鞭,一直向着城中声响最大的地方,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仪仗先导,旗帜之下,更是千多铠甲鲜亮的新军,皇太子于阵势最前,自然是望者辟易,无有敢阻者!
第192章 变乱(9)
“我们是活不成了,”最后一次打退了进攻,窗子门户都破烂不堪,而众无赖损伤有限,房内守军却已经又伤损不少,而且全部力竭,刘俊峰肩膀上也受了一刀,血如泉涌,他根本不管不顾,只是向着一样受了伤的秦守华笑道:“路上有你这厮做伴,心里也不慌了。”
“呸,你想死,老子偏想活。”
秦守华呸了一声,斜眼向外看了一看,见不少无赖还弯着腰喘气粗气,显然一时半会的也不敢上来,房内守兵如此强悍,死守不退,而且垂死挣扎必多有杀伤,众人都是这般想,谁也不愿全力冲进房来,所以居然又拖到现在。
他虽然嘴硬,不过也是知道,众人都是力竭,挥刀都快没劲了,人家再来,恐怕就必死无疑了。
守到现在,彼此多有杀伤,指望能得个好死也是不能,不过,事到如今,却也心中不慌。
当下只是向着刘俊峰慨然道:“我是为了报恩,况且咱们兄弟向来是刀头舔血,提着脑袋混饭吃,你们图的什么?”
力战至此,所有的直卫都是死战不退,宁死不屈,见多了官兵吃拿卡要,祸害百姓,畏贼如虎,而眼前这一队官兵却是如此模样,就算是生死关头,秦守华也是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询问。
“跟过小爷,受过几个月捶打,再打京师一路杀到南京,这么一点小场面,算什么?”
刘俊峰微微一笑,答说道:“他们这些,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熊包孬种,一个也留不住。咱们这些,是滚出来的,老实说,我还打算回清江大营里去练去,那里头的兵,练出来才是个顶个的好样的。”
眼前的兵,已经是秦守华从所未见的强悍,而在他们心里,清江大营出来的,怕才够资格说是强兵。
虽然睥睨天下英雄,到此时,秦守华也是不觉心惊。
他握着手中长刀,忍不住叹道:“可惜,今番脱不得身,不然的话,老子算被你说动了。”
“哈哈。”刘俊峰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极亲呢的在秦守华肩膀上重重捶了一下,笑道:“老子包你这样的,三个月也能当上哨官,再向往上,就得靠你自己本事!”
“老子原本也不打算靠别人,”秦守华淡然一笑:“男儿功名,但在马上取。”
“又要上来了!”
刘俊峰面色一紧,外头喧闹声大起,看来是又要再冲上来。
不仅是他,屋中的陈名夏和随行的吏员,家人,也都是面露绝望之色。陈名夏就算不死,也要受辱,他的这些随员,家人,多半也是难以幸免。
“不对,不对!”
秦守华跳起来,大吼道:“是外头,是外头,是外头大街上有响动。”
不必他说,屋里的人都是听了出来,在外头,原本是菜市场般的嘈杂声响,只在接近院子的地方,才听到一阵一阵的叫骂声和威胁声,两边动手的时候,才会有挥动兵器的声响,或是一声两声的惨叫声。
这会子却是与刚刚完全不同,是山崩海啸一般的惊呼,是恐慌的大喊,是如同河流决口时的绝望声响。
仔细倾听的话,还能听到一阵阵的马蹄声,刘俊峰是内操出声,一听之下,就是面露狂喜之色,抓着秦守华的胳膊,大叫道:“是咱们内操的人,这铜哨声是临阵指挥,有咱们自己约定的号语,外人听了也是不懂。现在已经分成几队,快把咱们住所前的乱民都驱散了。”
“佛天保佑!”
陈府的一伙下人都是围拢在陈名夏身边,仿佛是洪水之中,抓着的一截枯木。陈名夏自己难保自身的安全,又怎么顾及到他们?
此时听说能平安无事,顿时颂佛声大起,不少人当场就是软软的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