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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英王骄横,郑王软弱无用,其余如尼堪之流,无甚大用。开国诸王,多半暮色重重,身体也多半不好,十年之内,多半要陨落。
现在看来,清朝就算能得天下,也会横生波折,十分困难了。
大好局面,何至如此!
想到这里,自然也是为自己痛心。死节之难,松山之事不必再提,自己算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因为流贼必定很难成事,就算偶尔能击败清军一两回,整个体制相差太远,迟早是败亡之局。
明朝那边,如果清朝下了错招,可能会有反击的机会,就算不能中兴,南北朝的局面十分可能了。
原本是自己最佳归宿之地,但松山败后投降,崇祯皇帝想来恨自己入骨,就算自己忠心犹在,在盛京时,想到崇祯可能会死在城中,死在流贼手中,不免就要下泪。
但皇帝对自己,可是会剐之而后快的!
思前想后,岂不唯有“惶恐”二字而已。
灯影之下,他也是长吁短叹,很难舒怀,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击门的轻响。
“谁?”当着自己下人,洪承畴又是十分威严,用冷诮的声音向外间道:“不是说没事不要过来打拢?”
“是,”外头的声音也是怯生生的:“周相公来了,请老爷示下,见不见他?”
“哦?是他?”
周钟名声实在是臭大街了,复社主盟的才子,流贼刚打进正阳门他就去迎接,一路引人到禁宫,后来宫中起火,不少宫人投了河,当时太子和崇祯皇帝走脱的消息没传过来,周钟居然对宫禁吐了唾沫,破口大骂:“残民之贼,死的好。”
到底是故君,还好没死,要是崇祯死了,也得被这厮气的在地下打挺。
如此无耻下作,清军一入城当然又是第一个请降,多尔衮用人之际,冯铨那样的士林公敌都用了,用一个更下作的周钟也不在话下。
这人向无交往,名声太臭,不过,洪承畴正要拒绝的时候,突然深叹口气,话一出口,却是:“请他到客厅去等。”
这座府邸也是特赐,虽在外城,不过也算环境幽雅,格局不凡,似乎是哪个朝官故居,洪承畴一时也懒得理会,抬步出门,等他赶到客厅的时候,穿着青袍的周钟早就恭候多时了。
“晚生见过九老。”
“是你啊,今天没去你牛老师家?”
洪承畴上来便是打趣,周钟也只得苦笑了。闯军一入城,他便拜了牛金星当老师,满嘴:“牛老师爱我,牛老师知遇。”士林现在传为笑谈,洪承畴上来(W//RS/HU)便说,虽是打趣,也有几分阴损。
“九老拿学生说笑了。”
周钟的脸皮十分之厚,洪承畴也只一笑摇头,见此人还带着贴身伴当,捧着衣包站在厅前,因打量一眼,虽是青年,不过平常人模样,很不出色,便背着手先进客厅去了。
第227章 转折(7)
“说笑归说笑,”进了屋子,在主位上坐下,洪承畴掸了掸衣袍上的浮尘,问道:“周大人,来寻学生,不知道有什么事要指教。”
他这种态度,当然是意味明显。
若是周某人来攀附,套什么交情,可以免了。
若无正事,及早告退为妙,免的自取其辱。
老实说,洪承畴能接见,已经算是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了。他投降之后,在关外可以想见自己被众人痛骂的景像,入关进京,昔日的好友很好,愿和他相见或是书信往还的,寥寥无已。
就算现在投降的,也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若说他心里是没委屈,也是欺人之谈啊……
“九老,那学生就直说了吧。”
周钟神色不变,坦然道:“这两天,摄政王就要给参将何拱徽带复信回去,学生已经打探明白,是叫皇上投降的檄文,以前还有南北分治的话,这一次是绝口不提……”
他说的“皇上”当然是指崇祯,一听这话,洪承畴身形猛然坐直,眼神中也是有凌厉之色。
周钟的话,不是局中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但洪承畴一听就是明白了。
“以前!”其实指的是六月,在当时,明朝派使者来,要册封吴三桂为国公,奖励将士粮秣银牌,多尔衮发布正式文告,在文告中尚且有入关是为明朝征剿流贼云云,愿明朝在南能善保江左,与本朝通好,而对自己的势力要求,只很明显的只限于黄河以北。
而这一次,明朝有参将何拱徽在此等候正式复信,多尔衮将会在复信中正式叫明朝臣服,周钟已经知道细节,多尔衮许诺将封崇祯为亲王,给凤阳一地善养明室,给奉宗庙,明朝列帝的帝陵,也会妥善保管,派人看守。
整个檄文,就是与明朝宣战,而此前,南京方面一直有“借虏平贼”的想法,连崇祯也不能太违拗众意,皇太子誓师之事,已经被有意淡化,明清之间,算是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此文一下,就算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了。
当然,檄文还只是在拟定之中,可能是七月底,也可能是八月九月复信回去,时间尚未确定而已。
“这件事,学生已经知道了。”
洪承畴面色冰冷,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因为此事,他由参与机务的近臣被撵出外,而且,只要九王当政,他必定就会受冷落,这一层,绝无疑问。
现在他已经看出多尔衮的性子急燥,而且残酷无情,一旦起疑,就绝不会再回转。只要是九王当政,他就只能韬光养晦,遇事绝不能多嘴,只能从九王的心意出发来说。
这个周钟品行十分不好,洪承畴怎么可能和他说什么?
当下只是一拂袖,冷然道:“此是国家大政,当然是由摄政王作主。况且,自古天无二日,本朝应天景命,明朝皇帝如果知道顺应天意,就不要学元顺帝,抬棺束服而降,尚不失富贵恩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毫无挑剔之处,不过周钟听了,却是扬起脸,一脸不屑的冷笑。
洪承畴忍了再忍,终究涵养功夫差了那么一筹,忍不住铁青着脸怒道:“怎么,学生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九老!”
周钟站起身来,大声道:“摄政王是傻了,也是被杨方兴、金光俊那起子混账给哄了!”
洪承畴听了,吃了一惊,斥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在我这里说些疯迷了的胡话,若是报上去,你还要命不要?”
“这是九老府邸,四周并无外人,”周钟不仅不怕,还洋洋得意地道:“九老,你会告诉我么?”
“这,也难说的很。”
“算了吧,九老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进止。”周钟笑道:“学生都知道凡事留个退步儿,九老岂能连学生也不如?”
洪承畴板着脸不语,眼前这厮,也确实是无耻下作到极点了。
不过他说的摄政王在南征一事上犯傻,洪承畴也是十分赞同,而且,对南征一事是被一群南方籍贯的明朝降官怂恿,也是心知肚明。
杨方兴是河道总督,月前上疏说的清楚,其中最精警的一句便是:“不得江南,则漕运阻矣,将何以成天下?”
金光俊则是上书:“西北粒食全给于东南,自闯乱后,南粟不达于京师,以至北地米价日腾!”
上书请南征的人非常多,这其中满人反而很少。因为满人得这么大地盘,有这么多奴隶包衣,已经心满意足,倒未必想南下,因为京师已经够热,满人畏惧南方炎热,水网密布地方也不适宜他们居住,所以南下之意不坚。
就算多尔衮等王公亲贵,也有划江而治的打算。
但请南征的汉官十分之多,这其中有些人是有真知灼见,多半的南官请混于一宇,还是在于自己的名声和家人上头。
混于一宇,就算降官也是识时务,算是从龙新朝。
二则,南官家人多半在江南,如果隔江而治,这一世就不要想回家乡,也不必再见家人了。
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辞官回家,只是这些王八蛋是绝不会舍弃自己的官帽子的。
南人汉官之无耻,简直令人愕然,隔数百年,仍然不知道此辈是何人心。
有私意者众,而有真知灼见的,亦不在少。
象金光俊,杨方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南北朝之事,难现当今,时势不同,也确实如这两人所说。
数百年前能南北分治,是因为当时的北方也是经济发达地区,在汉唐之时,北方的经济和农业还比南方发达。
就算是孙权占据江东时,也只有建业等地人口众多,经济发达,象湖广等地,还是人烟稀少。等晋朝几次南迁,人文开始发达,宋时开发湖广,有“湖广熟,天下足”等谚语。
然后就是通商海贸,闽广一带,亦开始发展成熟。
到明末时,南方不论是经济、人文、粮产,都是把北方甩开老远一截。明末时,又有小冰河作祟,北方,特别是西北一带,没有南方粮食接济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是京师一地,每年最少要南米百万石以上接济,一旦中断,后果不堪想象!
清军入关,取万历年间的赋税标准宣布减税,虽然在当时根本是胡说八道,但最少稳定了人心。废明朝卫所制度,改全部卫军为屯丁,无差别任用官员,显示新朝气象,派大员招抚地方,稳定人心。
种种举措都十分得力,但京师畿辅各地,人心不安,甚至谣言不断,没有办法稳定根基,最要紧的,一则是皇帝未至,常有传言,八旗会屠城撤走,所以人心难定。
这一点,就是派人迎接小皇帝福临尽早到北京即位,以正大统。
但缺粮这一条,却是无法可想了。
京师米价,已经是一石粮换二两银,虽调关外米粮和搜括畿南等地存粮,仍然无济于粮价。
而且山西晋北一带落入治下,这些地方的百姓生计,亦需考量。
所以多尔衮急于南征,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道理。
只是,道理是道理,也要分清轻重缓急,要彻底了解清楚南方情形再说,现在这样贸然进军,固然是明朝在山东和河南一带乏力,畿南没有一个流贼,当初也没有一个清军,明朝也不派人收回,这叫八旗上下都十分轻视。
但这也只是一个表象而已!
南北消息联络断绝,没有可靠的了解和调查,这其实是很冒险的事啊……
“你刚刚说要活泛一点,”洪承畴一脸的疲惫,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学生明说了吧。”周钟微笑道:“学生毕竟主盟过复社,南都那里,还有一些消息渠道。日前,皇太子殿下上书皇上,已得允准,当日投降诸官,回复南都者,一律免罪。当日情形,人皆以为明朝必亡,自古无不亡之朝,又何必因此而罪人?太子举曹孟德在官渡战后焚书之例,十分精警,也很服人!”
洪承畴听了,也是微微动容。太子这话的意思,大约也和官渡战场曹操焚书,表示不追究暗中与袁绍联络的官员的举措一样,光明磊落,十分大度。
他也不禁想起自己,再想到崇祯的性格,倒是十分奇怪: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懂时势,知人心的皇太子?
皇上,那可是睚眦必报,刻忌寡恩,绝不饶人的啊!
“皇太子的奏疏里,指名道姓的就是提起学生了。”周钟得意洋洋,在座椅中扭了一下:“皇太子说,臣之表现固然那个过了一些,不过人皆如此,不足为怪。日后可以规定降官降将如何处罚,既然事前国朝没有刑律罪之,那么就免之不问了。还提起九老,说是松山一役,罪皆在陈新甲等人,九老才能过人,若非后方操切,也不至惨败。若是九老肯回头,也未必不能赦免……”
洪承畴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