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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啊,有多少黄金?”
内宅肃清,外宅没有动静,朱慈烺神色也就放心的多了。叫人搬了把椅子,叫范永斗跪下回话。
一高一低,在地位和心理暗示上更是明显,眼前这位,就是案板上的菜,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范永斗在下跪前有小小的反抗行为,被王源在膝弯轻轻踹了一脚,钻心的疼。
加上紧张,一张脸时而腊黄,时而铁青。
这会子范永斗才彻底明白了彼此地位的差距,还有自己现在实际的处境……钱已经不是他地位的保障,相反,却可能是他的催命符。
“有两万多两黄金……还有几百两的首饰什么的……珠子翡翠也有一些……古董字画也有一些……”
一想到可能被杀,范永斗的神色就恭谨的多,趴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回话。
“派你的心腹人,带我的人去把黄金搬抬来,首饰翡翠什么的就不要了。我们虽然要钱用,但并不是强盗。”
“啊?”
“我等是……”朱慈烺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缓缓说出了早就预先想好的说辞。
在他的说法下,他是闯军的将军,当然,这么年轻就当上将军,背景雄厚就不必多说了。而此次在京,就是奉命潜入京师干办重要差事。
联络首鼠两端的官员,散布消息,潜藏起来准备里应外合……这些都是探子常态,而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任务,就是登记城中官员和富商们的财产,将来在大军入城之后,方便抄家助饷。
闯营在中原和襄邓一带的做法,范永斗这种巨商兼地下情报组织的头目是一清二楚,所以在朱慈烺说出自己目的的时候,范永斗呆若木鸡,根本没有一丝怀疑的意思。
说起来,正经的小刘营可能也有这一类的任务,刘宗敏在入城之初就下令打了五千套夹棍……这说明闯营对京师里的皇亲国戚还有大臣们的资产具有非常强烈的信心……因为五千套夹棍费时费力,没有把握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所以现在要你一点黄金,不算什么。”说到最后,朱慈烺喝了口茶,向着范永斗道:“现在捐助的越多,将来就越是可以免祸。”
“是,小人明白。”
“还有,你和东虏暗中有勾结,是不是?”
“啊?”
此话一出,范永斗嘴巴张的老大,就如同雨天被雷劈过的蛤蟆。在大明京师被人逼问这般最隐私的事,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卧室,最关键的就是逼问人的身份还是反明的闯军……范永斗就觉得头顶一个炸雷接着一个炸雷,轰隆隆的一直响个不停,他心里不停的希望眼前的事就是一个恶梦自己马上就会醒来……不过他知道,最恐怖的恶梦也不会是眼前这样……因为自己的想象力还没有到达如此丰富的地步。
“你不要怕。”朱慈烺很满意对方脸上的神情,当然,也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有助于自己在属下心目中地位形象的提升。
现在的他当然是核心,但以地位带来的权势不算什么,还是得靠自己的能力一点一滴建筑起来的地位,才是牢不可破的。
就在他逼问范永斗,坐实了此人奸细身份之后,身后的王源等人一起冷哼一声,而看向朱慈烺时,果然也是更加敬服的模样。
“你和东虏勾结,祸坏的是大明的江山,对我们闯营来说,东虏次次入关,正好也是帮了我们,所以你是有功无过。若非这一层,我们也不会来找你助饷了……这等好事,一般官绅商人都是轮不上的。”
范永斗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听了朱慈烺的话,只得连连点头罢了。
不过当时的人没有什么国家民族之分,在只有朝代更迭的前提下,忠于某朝某个集团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范畴,要是和这个商人说什么民族大义和现代意义上的国家那就是对牛弹琴了。
朱慈烺的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我们和东虏无仇,本朝又是新兴,所以也不惧他。我主闯王明年春天将率五十万精锐前来,攻打京师!嗯……这话你可以先传信过去,告诉两个辅政王知道,就说我朝新立,不愿与他们为敌,彼此以关宁为界,永享太平之福……嗯,就是这样了。”
眼前这个少年将军说到这里,范永斗知道自己性命可以保的住了。而惊惶之情渐去,脑子也就活络了许多。
在紧张的思索和偷偷的观察之后,范永斗已经信了九成多。眼前这些人,无论气质神情,还是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一点习惯,都是典型的军人模样,至于朱慈烺,更是满脸自信,十足久居上位的少年贵人模样。
京师之中,除了偷摸进来的闯营中人,哪里还有这么多武人会和他范家过不去?再说知道了他和东虏勾结的底细,又怎么会轻轻放过他,而且还叫他传递消息?
当下再无怀疑,趴伏在地,叩首道:“请少将军放心,小人一定会把消息传到!”
关内也是几次传来信息,辅政王,特别是睿亲王对闯营特别有兴趣,几次传喻,叫他对“陕西诸帅”多加留意,有什么消息一定尽快传递过去。
今天虽然要损失不少黄金,但也有一个直接和闯营联络的渠道会建立起来……说起来,居然还是得大于失。
“再有事情,我们会派人和你联络。今日进来,不杀人无以立威,更无以取信,你府中下人,你自己好生抚恤吧。”
外头扛黄金的人已经回来,这一次搞到了几万黄金,而且还成功慑服了一个老奸巨滑的商人,建立了一个向后金方面放消息的渠道……所得也果然很大啊。
于是都感觉有所得的朱慈烺和范永斗一起微笑起来……
“不知道少将军怎么称呼,在哪个营头?”
因为放松,范永斗的话也多起来,开始无意识的应酬。
“哦,名字是不便说的……”朱慈烺神色俨然的道:“营头么,我们是拷掠营的人,记得,等闲不能外传。”
“是,是!”范永斗深深弯腰,嘴里连声答应,却是将闯营拷掠营的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中。
第027章 年末
一转眼,就是崇祯十六年十二月。
到了十二月,宫中的兵仗局会在乾清宫殿阶前搭牌楼,并且在每天白天都会放花炮。
圣驾入宫放一支,圣驾到外朝上朝,也会放炮。
同时还在宫中搭大型的点景,灯笼,内监们会开始换灯景补子衣服,上上下下,开始营造过年前的喜气。
不过,今年的年尾实在是喜不起来。
李自成在十月初破潼关,占领渭南,然后十月中旬前打下西安,肃清了黄河以南的地界。但老李并没有歇着,多年戎马生涯使得他筋骨强健,不畏艰险,再加上有高杰在陕北……这主儿可是拉足了李自成的仇恨,因为李自成的原配老婆就是叫这个当年一起造反的兄弟给拐跑了,此仇在当时是不可饶恕……当然在后世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所以,在知道高杰流窜到陕北后,李自成亲点大军,大约是七万人左右,没有带刘宗敏,而是带了一只虎李过等人,开始过河狂追高杰。
在十一月,历史在这个时间发生了一点变化……秦中二帅,也是大明现在唯一可用的重臣孙传庭没有死在渭南,也并没有去西安,更没有独自督兵而走。
相反,他却带着自己的两千督标兵马,一路撵上了高杰。
在开始的时候,高杰还吓了一跳,以为孙传庭追上来是要拿他法办……毕竟在潼关时是他先逃,然后白广恩那厮也逃,把孙传庭闪在了身后。
当然,这也是时势所迫,高杰知道,任何人都能投降,但他是没有办法投降的。大明要是亡了国,李自成真得了势,成了开国皇帝,那他不要说保不住性命,他老高家的祖坟能不能保住都成疑问……所以他是除了李国能外最死硬的反水义军将领,他的部下也有几千忠勇将士,颇堪一战。
但如果实在是打不过的话也就只能逃跑了,对怎么逃跑,高杰实在也是很有一些心水。
毕竟干过几年流贼,对这种事,高杰远远强过一般的官军将领。
在知道孙传庭是来找他搭伙计,预备一起逃走的时候,高杰也是颇为感动……果然是孙军门,能者无所不能,他是怎么知道俺打算一路逃到徐、淮一带?
在李自成的狂追猛打之下,高杰和孙传庭两人很不要脸的望风而逃,先从陕北窜到山西,再从山西窜到河北,再从河北流窜至河南,然后经由传统的漕运路线,从临清一路南下,终于赶至了徐州落脚。
———终于安全了。
历史上的高杰就被李自成一路狗撵兔子一样,从陕北一路逃到苏北,虽然几千里长途,跑的那个鸡飞狗走,但奇迹的就是基本实力犹在,在徐淮等地修整整编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为江北四镇中实力最强的一镇……
至于现在,高杰军中还有一个保存着实力的孙传庭在……历史终于因为朱慈烺这只小蝴蝶的存在而改变了既定的轨道。
不过在李自成这边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孙传庭虽然很猛,对李自成的吸引力还不如高杰,两者加在一起,也就使老李多追了三百来里。
实在追不上,也就罢了。
后来的发展倒还是和历史记载的一样,李自成北上,夺下自己的米脂老家,衣锦还乡,然后攻州掠府,除了在榆林城下遇到退休总兵尤世威等明军将领的抵抗外,其余各州县都是不战而下,沿途官兵或走或降,无有一合之敌。
十二月中,李闯回到西安,到处巡行,每天看士兵校阅操演,新朝未立,当然还是以武事为先。
只是在李自成身后已经有他的御营官兵,已经要黄沙垫道,而行走之时,身后也有小黄伞相随……虽未称帝,但已经是实际的帝王仪卫了。
而此时的京师,已经啧有传言,闯王将在新年正月初一正式定国号,只是暂且不行登基大典……至于到何处登基……咳,还用多说?
大局如此,眼看大明就要溜檐儿,人心原本就是不定,偏偏城中流言突然猛增,而且民谣也是一天比一天唱起来了。这玩意儿,其实就是民间的小道消息和民心的体现,所以历朝历代,犹重民谣。以前李闯还在河南挣命的时候,就有什么“十八子,主神器”的话头出来,现在眼看就要得成正果,京师之中厂卫的威风又不比当年,所以这谣言就越发多起来。
原本就是风雨飘摇的末世景像,再加上满城的流言,所以虽然临近年节,这整个北京城,却是一点儿过年的味道也没有。
满街上全是一脸凄惶的百姓,还有威风大减的官员,至于原本嚣张跋扈的皇亲和内监,更是过街老鼠一般,虽然没有人敢打,但自己就自觉溜了墙根,不敢再惹事生非。
至于京营官兵,更是能溜号就溜号,实在不走的,也就是图一天一百个铜子的军饷……但凡有点门路的,也是绝不肯再吃这碗可能掉脑袋的断头饭!
情形已经如此险恶,但还不止是谣言,普通的百姓不大清楚,但稍微有点消息渠道的都是听说了闯军拷掠营的事……最早一个遭殃的是大晋商范家,然后是田皇亲家,接下来又是几家商人,大官、勋戚……加起来怕是有好几十家了,遭了劫的大户人家当然不会主动宣扬其事,毕竟大家都有装穷的传统,不过各府邸的下人可就没有那么严的嘴巴,把这伙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的闯军吹的神乎其神,而且随着大户人家护院力量的增强,似乎有过几次较大规模的冲突……几家勋戚家里,特别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府邸,一次就搬出过二十来具尸首。
这等事,自然也就瞒不了人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