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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的软糯女音响起,两人顿时止住争吵,一齐看向丹离。
丹离甩了甩刚才拖兵器用力的手,却仍觉得酸麻,根本扶不起倒地痉挛的小森,她没好气的瞥了两人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于是一群人如梦初醒,连忙把人抬进屋内,经过一番掐人中,内力推宫换气,小森终于不再抽搐,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离压低了声音问梅选侍。
梅选侍叹了口气,一向精明鲜活的眉眼也浮现了黯然,“小森也是可可怜人……”
“他原本是西南小族的亲贵子弟,他们部族忤逆了朝廷,前年被杀了个干净,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便罚为了官奴。他小小年纪,就被净了身送进宫来充当贱役。”
她的声音黯然却含着诡异的冷静,一双眸子在半暗的房中闪光,“我听说,当时率军屠戮他们一族的,便是熙王。”
“啊?是他——!”
丹离目光也是一跳,好似两点金芒灿然一亮,梅选侍揉了揉眼,却发觉她仍是惊讶的睁圆了眼,方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熙王出兵的具体缘由你知道吗?”
丹离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听人说——”
梅选侍刚要说下去,却听照壁外遥遥传来威严喝声——
“有旨意到!”
第六十四章 意如流水任东西
仍是陈尚宫硬邦邦的嗓音,众人心中却是一紧。
三人换了个眼色,姬悠断然道:“不用着急,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去的,我们还是去看个究竟吧。”
到了正厅之中,陈尚宫和四个宫女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拖长了老脸,目光扫过三人,却惟独在姬悠身上停驻最久。
“姬常在,你大喜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目光闪动间仿佛针刺一般,让人背上生寒。
不待三人猜测有什么“大喜”,陈尚宫便哼了一声,传了皇帝口谕:“宣姬常在今晚侍寝。”
侍……侍寝?!
肃立听旨的三人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黑——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怎么……欢喜得傻了?!”
陈尚宫见三人被惊得目光呆滞,心魂失守,眼中闪过一道了然,随即带着古怪鄙夷的神气,低笑道:“哦……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姬常在进宫一年多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也没轮到……也难怪如此失态!”
她居高临下的扫了三人一眼,沉声训诫道:“万岁召幸乃是天大的福分,姬常在你须小心谨慎,不可再出言不慎,惹怒万岁!”
姬悠根本没理会她在说什么——他瞪圆了眼,已被这惊人消息雷得里焦内嫩,灵魂出窍了。陈尚宫见他如此轻藐,心中更是不喜,冷哼道:“老身言尽于此,姬常在你好好香汤沐浴,到时会有承恩车来接你。”
她说完拂袖便走,连赏钱也不屑去拿——当然,已经被吓得呆滞的众人也没想起来给。
“我、我没听错吧?!”
端茶来的老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双腿发虚变软,好似踩在棉花堆里一般。他万年俱灰的哀叹一声,索性跌坐在地,“这下完了,我可以去准备纸钱,提前烧给自己了!”
“别忘了我那一份……”
梅选侍有气无力的接话道,“一旦被拆穿,连我也活不了——身为宫妃,被人发现跟一个男人同住了一年,我肯定会被赐白绫或是毒酒!”
姬悠竭力张了张嘴,这才发出声音来,“他、他居然召我侍寝?!”
与众人震惊后的颓然不同,他的声调虽然惊悚,随即却化为轻松得意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刚进宫时,他就召幸过我。那时跟他胡吹乱侃夏风与唐韵的流变,《太芒赋》与现时歌赋的不同……侃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他说晕了。”
老董也想起了另外一桩,他有气无力道:“还有一次,主子泡了三个多时辰的澡,等他美人出浴完毕,万岁已经等得睡着了,承恩车也不用来了。”
梅选侍这时也回过神来,回忆起宫人谈笑的奇闻,“听说万岁曾经亲临你宫里,原本是想过夜,却没想到你在棋盘上将他连杀连败,对弈到天亮之时,可怜的万岁已经连输十二局,好象还输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是吧……”
“是一千一百两,我看他棋艺实在太臭,给了点面子和了一局。”
姬悠笑着看向她,雪白牙齿亮得耀眼,“这次侍寝之后,他气得再也不来了,随后嘛,又出了几件倒霉事,于是我就到这里来了。”
丹离在一旁轻扯嘴角,她已经从老董那里听全了八卦,所谓的“几件倒霉事”,就是把太后骂作“老太婆”,把御花园的亭柱都涂满自己的墨宝……而已。
梅选侍目光闪动,眉头却未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可他几乎都快忘记你了,为何会又召你侍寝?”
“谁知道呢?”
姬悠站起身来,以扇掩面,优雅的打了个呵欠,一笑之下,雪白贝齿让人心头发颤,“实在不行,我还有必杀绝技——”
骤然,他将手中蝴蝶宝石纹团扇一松,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美眸紧闭之下,整个人毫无警兆的向后倒地。
“你怎么了?!”
事出突然,梅选侍吓得面色都发了白,连忙冲上前去。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必杀绝技啊!”
姬悠蓦然跳起身来,笑嘻嘻的乐不可支,“连观察入微的你都上了当,要想骗过万岁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还在得意的笑,丝毫不曾发觉危险的临近,直到喉咙被猛力扼住,梅选侍铁青狰狞的笑容才在眼前无限放大——
梅选侍用力扼住他的脖子,猛然摇晃着,语调阴森激愤,“必杀技?!老娘现在就掐死你!!!省得将来被你气死!!!”
“救、救命……”
气若游丝的呼喊随即被湮没在梅选侍的强大气势之下,老董和丹离都别过眼去,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乖顺模样。
丹离耳边听着凄惨呼唤,唇边弧度越发向上,随即,她发觉了异样,转着头四处张望。
“才人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
老董上前笑呵呵说道,显然他见自家主子遭受“天谴”,也是心头畅快,一报他多日来的老鼠冤。
“奇怪,我家麻将去哪了,从我中午起床到现在这么久,我都没见到它踪影。”
老董想了想也觉得奇怪,“我早晨起身就没见到它,我们德宁宫地方不大,它能跑到哪里去?”
“咳……咳……”
奋力挣扎,终于逃脱魔爪的姬悠狼狈的起身,脖颈处已被掐出一道红痕来,看来简直是美人微蹙,梨花带雨,“我今天起得早,好象看见它盯着昨天剩下的鱼骨,一副垂涎憧憬的模样。”
盯着鱼骨……
丹离骤然想起,麻将昨天吃了全鱼宴,却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天啊,它该不会自己偷偷去捉鱼了吧?
这下惨了!
丹离觉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抚着额头连叹气的精力都没了。
****
麻将垂下绒毛长尾,小心翼翼的伸入水中,探了探水温,随即瑟缩了回来,显然还是觉得太凉。
水中鲤鱼各个肥美,在薄冰水下静止休憩,等待冰水融解那一日。麻将眯起了绿瞳,舔了舔粉嫩小卷舌,不无遗憾的轻喵了一声。
仿佛是对它的嘲弄,水下一条大鱼窜动一下,到了它近前水下。
麻将挥动着肥爪,目露凶光的伸入水中,然而……水太深,爪子太短。
第六十五章 纵沾雨露不是恩
麻将舔着舌头,愤怒而挫败的喵了一声,随即,它不死心的奋力伸长,用力往下捞——
“扑通!”
不大的水声并未引起宫人太监的注意——皇帝议事的高阁离这还有一大段距离,又隔了一道矮木藤围,这水边一角真正是人迹罕至。
半刻之后,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圆胖脑袋伸出了水面,麻将狼狈的爬上了岸,它浑身直打哆嗦,随即急中生智,飞快蹿向黑粗的柳树,一爪一爪的凶狠抓挠,很快便有大片大片的柳树皮剥落下来。
麻将将柳树皮平铺,随即咬开脖子上挂的小瓷瓶,那小瓷瓶好似铃铛一般挂在颈圈上,看也一点都不起眼,等瓶中液体一滴一滴倾倒在树皮上,麻将立刻弓起背,蜷成一团在树皮上猛力打滚。
这瓷瓶中的粘液乃是明胶,是丹离制作符咒法器时用的,她怕紧急时候要用,便挂了一小瓶在麻将项圈上。
等它再起身时,所有树皮都粘在了它身上,虽然有些细微处不够完美,远远看来,仍象穿了一件树皮衣服。
麻将感觉身上不再发冷,便对着水面开始端详臭美。它十分惊奇的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黑皮团子,只有一双圆眼露在外面,于是喵喵连声叫着,好象颇是兴奋。
身体不再发冷,麻将却再也不敢弓长身子去抓什么鱼了,它郁闷的喵了两声,随即发觉自己的身影几乎与树木同色,好似隐身了一般。
这个发现让它立即又兴奋起来,它从林间一跃而出,延着蜿蜒藤木,一路向不远处的高阁潜去。
肥软的肚子在地一蹭一蹭,有些难受,但麻将身上的树皮使它混杂于草木之间,四周守卫丝毫不曾觉察。
终于到了高阁之下,地势至此到了最高,一推窗便可看见潺潺水流之源,麻将跳到窗下,发觉源头之水却并不算深,清澈浅明的一泓水波中,几尾锦鲤正在调皮悠游,可能是地热的缘故,这里连一小块冰都不结。
五彩斑斓的锦鲤在眼前吐着泡泡,甩头摆尾巴的好不自在,丝毫不曾发觉,水面之上,有一只因嘴谗而眼冒绿光的肥猫正在觊觎着它们。
麻将小心的伸出爪,在靠近水面的瞬间用力一扑,水花飞溅之中,一条小小锦鲤被它攥在两爪之间。
锦鲤惊恐的死命挣扎,麻将牢牢不放,滑不留丢的鱼鳞却让它险些脱手,它一怒之下把鱼衔在了嘴里。
鱼尾猛力拍打着猫须,在麻将嘴里作最后一搏,麻将被它弄得手忙脚乱,大怒之下连喵都喊不出,决定将之生吞活剥。
蓦然,一道黑色猫影出现在麻将面前,出现在水畔的,竟是一只体态匀称,遍体黑毛发亮,有着湖水一般幽蓝宝瞳的黑猫!
是一只漂亮的母猫!
麻将的绿瞳,在这一刻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连嘴里的鱼滑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喵——”
麻将的嗓音,柔和中透着不可思议的谄媚,甜腻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喵!”
美人却并不领情,蓝瞳警惕的瞪着他,瞥见它脚下乱跳的锦鲤后,略带愤怒的叫了一声——
这是我的地盘,你怎么进来的?!
受到责问的麻将歪着头,满带迷惑眨着眼装可爱——
我才来啊,什么都不知道。
黑猫静静的盯住了它,打量了半天,却越发觉得这家伙古怪:身上胡乱粘着一层黑皮,底下凌乱的露出白毛,这么圆嘟嘟的一大只,好肥啊……
它端详完毕,对着麻将冷淡的喵了一声,示意:你赶快走吧!
麻将哪里肯走,它涎着脸柔声喵叫,一边走近黑猫美人身侧,想要上前套近乎。
不得不说,麻将长期养在丹离身边,已经被宠成了人类的习惯——以贴身亲昵为近,但猫是高傲而警惕的动物,对无端靠近非常不爽。
一声痛呼响起,麻将忙不迭跳开,脸上已留下三道爪痕。
“喵!喵!”
黑猫美人以睥睨冷淡的目光扫了它一眼,两声的意思是“快走、快走”!随即叼起地上的鱼便欲走开。
下一瞬,麻将纵身一跃,拦在它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它嘴边夺走了那条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