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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内心微弱地:“其实,我已经死了,我只是,还能动。”
其实很多人,就这样把无法忍受的痛苦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痛苦结束,有时候,回头一望,十年就那么过去了,有时候,大半生已经过去。
然后发现,原来等到的并不是幸福生活,而是永不愈合的伤口。
失去了旧日的重压,以为可以抬头挺胸了,原来并不能,身体已经习惯半弯,后背也早已变形,来到阳光下,正常的人群里,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畸形的。
站在人群里,象站在异星上一样,说着同样的语言也无法彼此沟通。
而旧日的疼痛与恐惧,会在夜幕降临时重回你的身旁。白天象偷袭你的鬼魂,夜里,它会在梦中抓住你,你将在睡梦中继续以前的生活。十几年的创伤,用十几年来平复,如果你没在伤痛中做出任何错误判断再次伤害自己的话。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黑狼站在那儿,静静地问:“我为什么要刺那一剑?为什么我刺死的不是自己?不过,一切也没有区别。如果让我选,我还是觉得死掉比较好。那么,希望你原谅我把我觉得好的,给了你。对不起。”
韩青与韦行清点一下,冷凡住处七具尸体,地牢口三具,地牢里加上冷玉三具尸体,园子里零星地躺着五个人。算上京城里那两个,这一仗杀了冷玉二十个弟子。而且,这些人看年纪,都是成年人与少年,基本上,等于把墨沁灭得很干净了。
两人在庄子里,一时间各有感慨。
韦行问:“证据充分了?”
韩青道:“冷玉没想到自己会死,往来信件,就在书房。证据充分到足够冷思安闭嘴的了。”
韦行道:“为什么不把那小子宰了?”
韩青白他一眼:“因为那小子不结党,他只是做自己觉得对的。”
韦行哼一声,不结党,才容易宰!做自己觉得对,就应该宰了,他应该做老子认为对的。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着韩青面说,想听唐僧念经吗?
韦行道:“帅望的功夫在实战中,可比比武时要强,是不是?”看看,当韦帅望不在你面前,没有顾忌时,那一剑,是多么的精准。
韩青苦笑:“这孩子做事也冷静果断,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可是这反应与决策,一点不比你我差。”比我果断,又比你宽厚。
韦行微微得意,然后横韩青一眼:“你笑那么难看干什么?”
韩青无奈地:“你儿子被血腥场面惊吓到,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韦行鄙夷地:“人人都会惊到,惊惊就习惯了!”
韩青只得微笑点头:“师兄说得是。”可是这孩子第一次出手,就血腥成这样,有点惊大了,他恐怕会难受好一阵子。
韩青心里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师父会怎么想?
不管他师父怎么想,他自己的想法是,韦帅望做得好极了,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尽管韦帅望嚎啕大哭,觉得自己没成功地解救人质。可是韦帅望做事的原则一点没错,有证据先保全证据,还知道先把冬晨支开。韩青微微叹息,帅望为他想的太多了,多到已经让他无法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了。同冷玉谈判出了意外,韦帅望的判断依旧是对的,没必要翻脸,先答应下来,派人回冷家商量,毕竟这不是几个孩子自己的事。
当然韩青理解黑狼做事也没错,他有他的坚持,他要救人,但不必把自己兄弟牵扯进成功率不大的救援中。
韦帅望知道黑狼闯进墨沁之后的反应也很正常,虽然……韩青私心还是希望韦帅望等他的支援。不过甚少有少年人能那样冷静。
然后韦帅望的战术真是运用得成公了。不能更好了,当然他的功夫很适合这种战术也是实情,如果论杀人,韦帅望无疑是冷家杀人最快的几个人之一,冷兰的功夫比他高,但同样对阵时,不见得比他赢得快,这两人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冷家的必杀技。
韩青忍不住问:“你要对付冷兰与韦帅望两个小家伙,有把握吗?”
韦行扬扬眉,我现在对付韦帅望一个都得小心谨慎,韦帅望不放暗器是没问题,还对付他们两个。韦行道:“冷兰那丫头,功夫是不错。”我儿子当然不用说。
韩青忍不住笑,然后再一次长叹。
韦行终于怒了:“你长吁短叹地干什么?灭了冷玉,天大的喜事,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告诉你!……”
韩青笑:“你告诉我什么?”
韦行拿手指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气道:“都是你把教得这么莫名其妙,还哭!还去叫冷玉的弟子快跑,这不有病吗?”等老子有空抽他一顿。
韩青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因为他杀人太多揍他一顿,你再因为他把人放了揍他一顿。他就没病了。”
韦行气道:“他要听你的,早死在墨沁了!”
韩青笑看他:“他要听我的,根本不会去闯墨沁,怎么会死在墨沁。”
韦行说不过他师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明明真理在手,怎么就讲不出理去呢?
韩青一看老大要爆发,忙笑道:“我可不是叹他把冷玉灭得太干净了。我是想,让这样的韦帅望在冷家闲着,即不应该也不可能。”
韦行正准备动手揍人呢,忽然听到这样贴心的话,立刻忘了动手:“对啊!你看韦帅望这小子,把冷兰指挥得……师父那宝贝女儿,分明就是个……”说她无脑儿吧,她明显很聪明,说她聪明吧……聪明人不耻与她为伍。半晌道:“就是个打手!你让她这样的人掌管冷家,那简直……”韦行真是悲愤气填膺。
韩青苦笑,再一次长叹:“算了,现在说这个,为时太早,很久以后的事,也许江湖中另有英雄才俊出现。”
韦行哼一声,好虎驾不住一群狼,难道冷家能容忍他人上位?说冷家内斗得太激烈,不激烈恐怕早被外人得了盟主了。
冷玉的尸体抬出地牢,韩青看到他胸前血迹,微微一愣,过去细看,然后叫人:“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好生安葬。身上这套血衣,给我收好。”
然后又忍不住过去,拉开衣领,看他的伤口。
韦行忍不住道:“这血迹是有点奇怪。”血迹外衣上的,比里层衣服上的多,看起来好象不是从里向外渗出来的,倒象是从外面沾上的。
血应该从剑上血槽里流出来,按冷玉倒下这个姿势,是剑从下斜向上刺的,血会流到剑柄上去,不会沾到衣服,冷玉的血迹竟然是外衣最多。
韩青道:“你还记得谁身上有贯穿伤?”
韦行惊骇:“黑狼把黑英与冷玉杀死在一起?”
血流出来,流到黑英的衣服上,被阻截,在两人的外衣上晕开。
韩青道:“可能是黑英扑过来……唔!”不可能。
韦行道:“呸,等他扑过来,冷玉死十回都有了。”
原因只能是黑英一开始就站在冷玉前面,不过,即使这样,有人阻挡一下,冷玉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良久,韩青终于道:“冷玉是去救他儿子!”
韦行道:“那个黑狼简直是一头冷血动物!”我儿子还为他出生入死!我宰了这小子!
只有冷玉向前冲时,才可能中剑之后向前扑倒,血迹才会在他的外衣上晕开。也只有因为黑英挡在前面,他才会看不到剑刺向他,而意外中剑,也只有黑英挡在前面才能解释黑英身上巨大的伤口。
韩青道:“别激动,我们回去问问再下结论。”
韦行气恨,他一直看那黑小子不顺眼。强盗性格的往往最看不惯别人也有同样的强盗性格。
韩青与韦行回到酒铺,冷凡已经找人,把酒铺打扫干净,韩青忙问:“昨天黑英身上脱下的衣服呢?”
冷凡道:“扔了,那衣服臭得……”
韩青问:“还记得扔在哪儿吗?”
冷凡道:“我去找回来。”
韩青点点头。
片刻,团成一团的黑色衣服拿了回来。
韦行皱眉:“你扔到厕所去了?”
冷凡陪笑:“不是,只是垃圾堆,那个味道……”
韩青翻开衣裤,轻叹一声:“这个,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两条裤管里全是粪便与脓血。
冷凡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韩掌门想必也读过给冷家的报告!”
韩青点点头,看看冷凡:“我必须在每年可能会死的一二个孩子与其余几十个孩子的性命间做选择。很抱歉,最后,还是这种结局。”
冷凡愣住,半晌:“这些死去的人,都是……”
韩青点点头:“我明白,他们都是墨沁的,都是维护墨沁的,可是,也是当年的孩子长大的。很难抉择。”
冷凡瞪视良久,欠欠身,退下。
为什么我们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而对那些已经长大的被苦难扭曲的当年的孩子就不再仁慈了呢?(百分之九十多的人反对废除死刑!那些人不都是无辜的孩子长成的吗?基因错了,不是他们的错,教育错了,不是他们的错,自私的本性,不是他们的错,是人类的共性。支持废除死刑!)
韩青把湿沉的裤子放一边,轻叹:“是他亲儿子。弄成这样……”
韦行道:“因为你心慈面软,所以他受这个苦。”
韩青看了韦行一眼,韦行自问自答:“如无你心慈面软,他不到一岁就死了?我看他多余活这几年!”
韩青看他一眼,无语。
拿张萱纸来,微微喷湿,把衣服放在纸上压,一个血印子就拓下来,同冷玉的衣服一比,吻合。
韦行怒道:“我去宰了这个冷血的王八蛋!”
韩青沉思:“黑狼即然会为了黑英回到墨沁,他应该对黑英很有感情啊!”
韦行想了想,唔,是啊,虽然他看黑狼不顺眼,可这种不顺眼完全是同行相轻那种,韦行不是笨蛋,他也觉得黑狼不象那种会用黑英去诱杀冷玉的人,不过,既然韩青在这儿,他就完全不必动脑子了,怪累的,而且,他对黑狼倒底为啥杀人也不关心,如果韩青说有罪,他就出刀。说无罪,他就继续歇着,多省事。
酒铺外,冷凡一声:“韦公子。”三个少年回到客栈。韦帅望还笑一声:“靠,他们来了,你就知道打扫卫生?”
冷凡没回嘴,倒红了脸。
帅望登时也窘了:“我开玩笑。”唔,有师父和爹罩着还真不一样。
冷凡欲言又止,最后只笑笑。
把韦帅望吓得,我的妈啊,你冲我笑?你啥意思啊?
里间,韩青已经开门叫:“帅望,黑狼。”
三个孩子一起过去,回禀一声,黑英已经火化。
韩青道:“你们回屋歇歇吧。”只留黑狼一个:“黑狼,我有句话问你。”
黑狼留下。
帅望走出门,想想,又回来。
韩青瞪他一眼,想想韦帅望也算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证人,也就罢了。
冷兰回头看看,心里很郁闷,靠,原来就多我一个啊?不过,她也挺习惯这种情况的,原来在家里,一家人说话也经常不带她。冷兰同外界的一切沟通,都是通过冬晨达成的。
韩青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黑狼面前,沉声道:“你师弟刚去世,我知道你心情很沉痛,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问。黑狼,黑英是怎么死的?”
黑狼慢慢抬起眼睛,目光慢慢落到韩青身旁案上搭着的两件衣服。良久,轻声:“是我杀的。”
屋子里静了静,韩青倒没想过他回答得这样直接,韦帅望是直接被这句话惊呆了,他还以为他师父要问黑狼杀死冷玉的事,他是打算替黑狼求情,黑狼这句“是我的杀的”,可真是惊到他了。
韦行一拍案子,韩青抬手阻止,韦行把他下半截怒吼咽回去,摸刀的手,也停下。
韩青道:“能把经过,跟我说说吗?”
黑狼缓缓道:“我刺死黑骜,师父用剑鞘击碎了我的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