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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都接到军舰的甲板上,油泵和水泵嗡嗡响,起重机的摇臂和吊钩晃来晃去。虽然天黑,然而在灯光的背景上,俺已经辨认出一艘‘大和’级战列舰、两艘旧式的 ‘金刚’级战列舰、四艘重巡洋舰和二十一艘驱逐舰,整个日本联合舰队的精华有半数都在这里了。尤其令人吃惊的是:港口里竟有二艘航空母舰!我从背影上认出 它们可能是‘千岁’级航空母舰‘千岁’号和‘千代田’号,另一艘是‘瑞鹤’级航空母舰。林加锚地变成了日本的珍珠港!俺敢打赌,从来没有哪一位美国潜艇艇 长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发现这么多的日本大型水面舰艇。俺象中了头彩的赌徒,迷迷糊糊,不能自已。“俺真他妈想潜近那艘‘大和’级战列舰,假定它是日本联合 舰队的旗舰‘大和’号。那就面临着人生最大的诱惑,俺可以逼近到二百码的距离上射出全部三枚鱼雷,击沉‘大和’号。这样,俺立刻就会成为美国海军历史上最 伟大的英雄,连保尔·琼斯也会羡慕不已。俺将拿到让所有舰长眼红的巨奖。德国艇长根特·普里恩上尉驶驾U—47潜艇在斯卡帕湾击沉了英国‘皇家橡树’号战 列舰。‘皇家橡树’号算什么?它才两万七千吨,而‘大和’舰有六万四千吨!俺默默地念叨着:‘上帝,饶恕你的仆人吧。’俺叫来加里森中尉,拍拍他的肩肪, 把潜望镜位置让给他,并且指了指目镜。他看了足有一分钟,几乎象是中了魔,喃喃地说:‘我这一辈子加上我儿子凯里那辈子也别想再得到这个机会了。’他眼泪 流下来,握住俺的手:‘巴奈特,干吧!就算咱们这五十三个人都死在林加岛也值了,尼米兹上将会在阿灵顿公墓给咱们立一块方尖碑的!”
“ 俺把双手插到头发里,拼命抓,俺的头皮都发麻了,还是下不了决心。俺的任务是向洛克伍德中将报告日本联合舰队的位置,显然,在俺们即将发起的进攻马里亚纳 群岛战役中,日本联合舰队是最重要的因素。无论‘剑鱼’号能否击沉‘大和’舰,只要它一动就会暴露,一旦暴露,俺们根本无法发报,那么一切全完了。不但马 里亚纳之战要死很多很多咱们的人,而且弄得不好,整个战役将会失败,战争也会因之而推迟,俺就成了历史的罪人。许多伟大战役的成败握在几个小人物手里。在 滑铁卢,如果拿破仑派出的传令兵能找到追击布吕歇尔的内伊元帅,欧洲的历史也许要重写了。
“俺象一个回教徒一样,扯着自己的胡子,撕着俺那件被汗渍结成硬板的短袖无领衫。艾伦,约瑟夫,如果你们二位处在俺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你们会怎么办?
“俺一下子合上搜索潜望镜的十字手柄,放下潜望镜,只轻轻说了一句:‘下潜!’就哭了。在潜艇上,连哭也不能象个男子汉一样,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咽。‘剑鱼’号终于躺在林加岛锚地的烂泥里。俺心里只想着一句话:
“如果俺把鱼雷发射出去,全体盟军都会冲着俺的脸唾上一口:这事儿准他妈是南方人干的,这种任务根本就不能交给他干!”
麦克米伦刚说完,李和麦克罗伊就拥抱了他:“好样儿的,巴奈特,所有的南方人、所有的美国人都会感谢你的。”
李深受感动:“巴奈特,我的连队就要在塞班岛登陆,谁都知道准有一场苦仗。无论如何,你为我们帮了大忙。”
一 直慷慨陈词的巴奈特·麦克米伦上尉反而腼腆起来,他看看他的两位好朋友:“艾伦,其实换上你们也会问样做的。俺只是可惜这次机会,它会给我带来一枚国会荣 誉勋章。说心里话,‘剑鱼’号战斗巡逻四次了,只击沉过一艘两千吨的货轮和一艘五百吨的小船。每次回珍珠港,听到特里拜尔中校的SS—279潜艇、奥·卡 恩中校的SS-238潜艇取得的战绩,俺实在伤心。潜艇这玩艺儿,两层铁皮,中间夹着管子,几个压水槽加上柴油机和一大堆蓄电池,终日不见阳光,活动的地 方只有屁股大,稍不小心,连骨头也找不见。你说俺图什么?不就是图对着敌舰来他一下子?艾伦,你说,把一桌十二道法国大菜的晚餐摆在一个饿鬼面前,把一个 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裸体躺在一个色鬼怀里,俺当时的心情就同他们一样。上帝还让‘大和’舰多活几天,凡人也没办法。”
“后来呢?”麦克罗伊少校很感兴趣。
“ 后米的事真成了麻烦。林加港进去容易出来难。那条大油船一立在岸边卸油,一时似乎也不打算出去。进港的时候俺从声纳的读数发现海湾有防潜网。白夫,港口小 艇很多,根本无法逃走。俺们就在海底躺了两天,那滋味可真够受。不能动弹,无法做饭,啃点儿饼干喝点儿发臭的水,连咳嗽都得捂住嘴。空气越来越浑浊,臭得 许多人都呕吐了。因为不知道还得蹲几天,俺下令必须节约二氧化碳吸收罐。由于缺氧,人们只好躺在床上,肺憋得难受,象干泥塘中将死的鱼。在所有的死法中, 慢性缺氧而死一定是最难受的一种;俺的手几乎要扯烂自己的肺。
“ 上帝是美国人。俺命不该死在林加湾的烂泥里。第三天,整个军港骚动起来,上百台引擎在吼叫,小汽艇在俺们头上开来开去,听声音象是一次军事行动。潜艇是个 瞎子,全靠听声音来进行判断。幸亏俺们没动弹,否则电动机一开就什么也听不清了。“俺看看表,大约是当地时间上午八时。俺开始想象:军港吹起了号,‘大和 ’舰上升起了丰田副武的海军大将旗,他正在检阅水兵,然后训话……噢,俺听到了哗哗的锚链声。上帝,比听费城交响乐队的演奏还兴奋。这支舰队终于开拔了。 俺下令上浮到三十英尺处。俺不敢伸出潜望镜,完全凭着计算和感觉,俺跟着日本舰队,也不知贴在哪条军舰底下,溜出了林加岛。俺把‘剑鱼’号沉到一块礁石旁 边,一直等到天黑。午夜,‘剑鱼’号上浮到海面,立刻向珍珠港发了电报。现在,俺们是自由的了。俺下令打开了所有的香槟酒。俺甚至想找个辟静的南海小岛去 跳上一夜舞,然后睡他妈三个星期。可是紧张过去之后,人完全虚脱了。”
麦克罗伊不禁脱口而出:“真精彩!巴奈特,我说洛克伍德将军为什么对你这么热呼,敢情你赢了大东道。全太平洋舰队的舰长会嫉妒你,我真看不出你这小子的运气会这么好,‘剑鱼’号可算抢了头功。”
麦克米伦做了个鬼脸:“好戏还在后头呢!林加港奇遇只是开头。天知道这趟巡逻中鬼使神差的怪事怎么全叫俺给遇上啦。”
麦克米伦象是讲述天方夜谭故事似的继续说下去。酒早喝干了,罐头食品也吃得差不多了。麦克罗伊抽个空溜出去,又弄了三客火腿蛋和卷心菜沙拉,给讲故事的大师助兴。
“电报发走以后,‘剑鱼’号就自由了。俺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返航和领奖章。
“返航并非易事。俺们的几组蓄电池在深水炸弹攻击中被震坏了,艇身也漏水,水泵又耗去了不少电能。一句话,俺们的燃料根本不够开回珍珠港,甚至连夸贾林也达不到。管他呢,反正该办的事俺们全办了。俺真后悔没听加里森中尉的话带上一片帆。
“俺们沿着中国南海北上。礁石如麻,没有一张准确的海图,那些珊瑚礁丛一年和一年不一样。俺们非常愉快,大家都哼起了家乡小调,每个人都愿意多值一会儿班。俺的部下从未这样听使唤过。
“俺们的油不够,只能走直线。因为接近繁忙的航线,危险性挺大。可是谁都满不在乎。
“第五天上,大约在斯普特拉利群岛(即南沙群岛)北部海区,正逢加里森值班。俺同轮机长沃克和航海长弗罗斯特中尉一起赌个小输赢。突然问,加里森跑来对俺说:“一条船!”
“一条船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俺甚至不想去下手里的牌。加里森却说:“船长,您来看看。”
我走到潜望镜边,调好了焦距,果然是一条船:很高的干舷;开满了舷窗,是一条万吨级的大邮轮。它的航速很快,就在俺们右舷170度的地方,航向和俺们平行,如果俺们不动手,它不久就会跑掉。
“如果它是一艘运兵船呢?打掉一艘运兵船等于击沉五艘货轮,一想到这种前景,俺心里直痒痒。‘剑鱼’号完成了任务,俺们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他们还有三条鱼雷,没有必要再把它们带回夸贾林。
“可要是一艘运输平民的客轮呢?艾伦,俺可是个门诺会教友,俺虽然杀日本兵会不眨眼,可实在对平民下不了手。我那亚拉巴马州的家里有三个孩子,向女人和孩子们开枪也不是咱们的传统。
“ 跑上一万海里空手而归!,俺们谁也不甘心。毕竟,潜艇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打沉舰船的。尼米兹将军早就宣布了‘无限制潜艇战’,许多美国艇长都打沉过客轮。至 于邓尼兹的艇长们就更不用说了。‘露西塔尼亚’号大邮轮和它的两千乘客,德国潜艇连招呼也不打就把它给击沉了。俺打沉它在法律上和道德上并无障碍。
“俺正犹豫期问,海天线上又出现了两艘军舰的桅杆。一会儿,两艘日本护卫舰以三十节的航速赶上来。俺推测它们也许是去攻击另一艘企图袭击邮轮的美国潜艇的。据俺所知:‘海狮’号潜艇也在南海活动。俺不能再犹豫了,这艘邮轮准是一条‘重要的大鱼’。
“ 俺升起攻击潜望镜,报出了一连串数据,加里森飞快地计算着射击三角。邮轮的航线是Z字形,他妈的还挺小心。俺根据船桅高度测出邮轮的距离,然后推出了它的 航速。俺报出了邮轮和‘剑鱼’号的航速,加里森算出了攻击角。俺下令打开鱼雷舱盖。‘定深七米五,一号、二号发射管,准备——放!’俺在胸前划了十字,这 是战争,主会宽恕俺。
“距离只有一千五百码,半分钟后,俺们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俺下令往东开,十分钟后,‘剑鱼’号停在十五英尺的深度上。俺升起潜望镜,那艘船正在熊熊烧燃。两艘驱逐舰正在救人。本来,俺们可以一定了事,鬼知道俺犯了什么憨劲儿,硬是不走了,停在那里看热闹。
“驱逐舰大约用了四十分钟救人。没等救完就匆匆向西开走了。它们一定是回金兰湾。‘剑鱼’号的位置在俺们来时挨淡水炸弹的海区附近。
“俺下令转舵180度。海面上还有许多遇难的人。俺的想法很简单:.俺只想看清楚落水的是些什么人。因为俺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日本驱逐舰并不很认真地救那些落水者,它们匆匆走个过场,如果是他们的士兵,就决不会是这个样子。
“俺把‘剑鱼’号开到沉船的附近,许多人还在海面上挣扎呼号,景象非常凄惨。俺们采用潜望镜深度航行,直到看清了一张人脸。
“看在上帝份儿上!俺几乎叫出来,你们猜,他是谁?”
“决说吧,别卖关子了。”艾伦’李听到兴头上,雪茄烟有好长的一截烧成了烟灰,都忘了弹掉。
“他是个美国佬!”
“美国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连麦克罗伊也沉不住气儿了。
“对,是美国战俘。”麦克米伦热烈地说。“俺他妈豁出去了。俺下令吹掉四个压水舱的海水,‘剑鱼’号在一片翻腾的泡沫中像软木塞一样跃出水面。俺打开了舰桥上的水密门,举起了 一面美国旗,大声喊:‘海军来救你们啦!’
“当时的场面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