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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美国战斗机的拦截很有组织,高射炮火打得又紧密又有章法。他从耳机里听出日本的空中协调员立花正男中佐的声音。每当立花组织一批飞机从某个方位向敌舰袭击,美机也随之而去,仿佛立花中佐也在指挥美机似的。
一切都明白了。
美国人破译了立花的密语,全部情况一目了然。狡猾可恶的美国佬!采用的是贼摸鼠窃的方法,不敢象武士一样光明正大。也许,击落山本大将座机;也许,中途岛海战的惨败,都同出这一辙!
他立刻向立花中佐报告。他建议所有飞机各自为战,“用撞击的办法也要击毁敌人母舰”。
日本飞机的大编队开始解散,象一群四散的惊牛。它们从平面和垂直空间向各个方向乱飞,采用单机、双机和小编队,打乱了美机的战术。“恶妇”机和F4U“海盗”机企图把它们赶回到大编队中,仿佛一群牧羊犬。这种战术和反战术,很象采用“狼群”方法围歼庞大护航队的潜艇海战。
杉 本的飞机被面架“恶妇”机追逐着,一串串火红的机关炮弹从座舱上飞过。他的机枪手用机枪反击,尽可能地干扰敌机的射击轴线。杉本回过头,看到“恶妇”机上 漆的蓝魔鬼——撒拉丁天使,又是可恶的433中队,这回轮到他们报仇了。他回想起圣克鲁斯海战中他击落的那个孩子脸的“蓝魔”中队飞行员。
九 七式轰炸机抖动了一下,恐怕是被击中了。杉本一回头,看到担任机枪射手的无线电员—-他并不认识,他是临时才用这架轰炸机的——半个身于全被打烂了,后座 舱盖连同机枪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咬咬牙,把飞机降到海面高度,立刻又遭到几艘水面舰艇的射击。他的生命就在天上的死亡之网和海面上的死亡之网中间,稍 有差迟,就一命归阴。
他又拉起了飞机,钻入一片云中。他想到海面上对空射击最密集的射束源,那里一定是美军的航空母舰。他垂直俯冲下去,象铅坠似地钻出云层,直扑海面。果然,那里有一艘航空母舰。
他直到贴近海平面了才改平,机翼几乎掠着浪花,距那艘航空母舰侧舷仅仅三百码。他看清了它的舰名和海军编号——“黄蜂”号。它就是新的“黄蜂”号,老“黄蜂”号早在瓜岛战役中被日本潜艇“伊—19”号击沉了。
“ 黄蜂”号的侧影迅速变大,杉本看清了岛形建筑周围惊慌的人群。他把死亡带给他们,他们本也是一群播种死亡的屠手,秒钟前,还用他们的飞机和高射炮象打鸟似 的杀死一批批日本年轻军人。杉本看到一位缀着金丝肩章的军官,衣服穿得好整齐,仿佛去参加一场舞会,正在塔台的大玻璃窗中张开双臂。他的脸本来就白,现在 却发灰了。
他在距“黄蜂”号五十米处投下重磅炸弹。炸弹象打水漂石子一样从海面上反弹起来,从侧面击中“黄蜂”号的舰身,一下子就钻到舰腹中去了。
杉本拉起了飞机,听到“黄蜂”号里发生的爆炸。他回过头,“黄蜂”号的甲板在燃烧,火光是蓝色的。原来,他要的“结实的家伙”是一颗白磷燃烧弹。
九七式飞机刚刚贴着“黄蜂”号的飞行甲板飞过,机翼砍断了一根通讯天线。杉本瑞泽再也顾不上美国舰队了。他运气算好,找到一片浓云。他从罗经上辨出了关岛的方向,径直朝奥娄特机场飞去。
关岛被灰云笼罩着。风把云层时时撕裂,在一刹那间,杉本看到了关岛。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以后的日本所有地图上,都已经把它改成了“大宫岛”。
从 空中看去,关岛的形状像一只缺底少帮的俄罗斯破毡鞋。青翠的阿路托姆山耸立在岛中央,约三百米高。靴口是里提纳安角和帕提角,靴底是阿普腊港。靴尖上有一 座比阿路托姆山还高的兰兰山。关岛有三个机场:奥娄特机场.德德多机场和提延机场。提延的跑道太短,杉本选个了奥娄特。杉本早就听说:关岛有各种名酒:西 洋酒和日本酒。因为它早已被建成太平洋上最大的后勤基地,岛上的供应是前线岛屿中最好的。在原美国总督府所在地阿格拉镇上,还有一家挺不错的妓院。这种享 受对前线苦战的官兵实在是极大的诱惑。
想到妓院,杉本又想起了金田美奈子。她现在怎样了?在战争的磨盘里,士兵的生命是多么微渺。战争过后,活着的人会在靖国神社里给他烧注香,其他的人早把他忘掉了。然而女人们总是存在的吧,她们总归能活下去。也许因为她们的平庸,她们才善于熬过痛苦,比男人长寿……
他 降到五百米高度。关岛上到处是烟云和火光。三个机场上都腾起巨大的烟柱。原来,美军安斯沃斯少将的舰队日日夜夜炮击着关岛。美国海军航空兵的各种轰炸机也 轰炸着三个机场上的飞机和跑道。杉本降到了一百五十米的高度,才看清奥娄特机场上弹坑如麻,其中有些是五百公斤半穿甲弹掘出的深坑。弹坑张着虎口,准备把 累遭磨难的杉木吞下去。
杉本同奥娄特机场的塔台指挥员板田少佐取得了联系‘被允许降落。在主跑道旁边,有一块平坦的田野,杉本选中了这块“干净”的地方。
他从阿利凡山西麓斜飞,.在苏迈镇上空转了75度航向,正对着奥娄特半岛。油已经烧光了。衰竭的中岛引擎发出辟辟啪啪的响声。在五十米的高度上,杉本几乎是本能地回了一下头;
三 十多架蓝色的美军“恶妇”机和“海盗”机压在二千米的高度上,在空中盘旋,其中二架一见杉本着陆,就象鹰隼般地从空中扑下来。奥娄特机场周围的高射炮立即 开火,迎头拦击美机。这批美机是从第52航空母舰分队的“散加芒”、“苏万尼”、 “珊瑚海”、“科雷吉多尔”号护航航空母舰上起飞的,由拉格兹德尔海军少将指挥,一直压在关岛上空。它们不仅随时打掉从关岛起飞的日机,保护米切尔的58 舰队,而且封锁机场,把小泽的飞机也收拾干净。丰田和小泽精心策划的“穿梭”轰炸,在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彻底失败了。
着陆不顺利。飞机发疯地颠簸跳跃,九七式轰炸机的半个机翼折断了,起落架也不知飞到哪里去,最后机腹插入泥土中。值得庆幸前是:飞机没有烧起来,大约它一滴油也没有了。
杉本被倾斜、震动、撞击弄得麻木了。他仰在座椅上,咒骂着,几乎连舱盖也打不开了。一个地勤人员仿佛从地缝中钻出来,跳上他的飞机,帮他打开了座舱盖。他向杉本伸出一个大拇指,说了些什么,杉本没听清,机场周围的高射炮声响成一片,他只能看见那机械师的嘴在动。
机械师把他从座舱中扶下来,他双褪发软,由机械师搀扶着,走过了机场。杉本见到已经有四架美国飞机被高射炮打落了。关岛的日军高射炮奇准,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还从未有过,难怪那些“蓝飞机”躲在中高空的云层里!
杉本被扶进一个防空洞。这时,他才听清机械师的话:“少佐,您可真行!您叫什么名字?今天一整天,我们这个机场上来的舰载机全毁了,不是叫美国鬼子打下来,就是在跑道上失事了。怎么样?先喝杯酒吧,要白兰地还是日本酒?”
“白兰地。”杉本有气无力地说。他总算是信了关岛藏有好酒的传说。
杉本一口气喝了半瓶酒,周身热了起来。杉本的精力全部耗尽了,白兰地松弛了他的神经,侧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一个人把他抹起来,对他说:“杉本瑞泽少佐,第三十一军军长小畑中将要来见您。”
8
斋藤少将疲惫,沮丧,脸色青黑。连日的苦战把他折磨得落了形。他年事已高,早该退役,军部里的熟人们把他安排在后方的马里亚纳群岛,已经算是尽人情照顾他了。
他不适宜在前线作战,冲锋陷阵对他这个日俄战争时代的老兵来讲,应该是年轻人的事啦。
现在,塞班却整个陷在战争的搅肉机中,他已经感到那机器的牙齿,正在一下下把他的老骨头磨成碎粉。
就 他这个岁数和他这个职位来讲,他指挥的塞班防御战打得满够意思了。他只是第四十三师团的师长,一位前线的将军。岛上三万名各种番号的陆海军部队和后勤部队 都归小畑中将管。三十一军军长小畑,还兼任了中太平洋战区司令。小畑中将上面还有南云忠一中将。南云虽然在珍珠港和印度洋屡建战功,圣克鲁斯一役也并未败 阵,不但没升为大将,还被贬黜到塞班来当个地区舰队司令,而且手下连条重巡洋舰也没有。塞班岛上还有第三位中将、中太平洋潜艇部队司令高地。由于小畑视察 帛琉防务,正遇上美军围攻塞班,不得不滞留在关岛上。南云和高地都是海军人员,他这位五十九岁的老头子只好挑起重担。
他已经坚持打了二十天了。
这 是一场多么众寡悬殊的战斗哇!他顶住了斯普鲁恩斯上将的第五舰队,顶住了特纳中将的美国联合远征军,顶住了霍兰德·史密斯中将的第五两栖军。敌人有森林般 的舰艇,乌云般的飞机,从未见过的齐全的登陆装备:火箭艇、蛙人水下爆破队、指挥舰、两栖坦克、谢尔曼战车、喷火坦克和步兵火箭筒。舰炮随叫随到,飞机日 夜狂袭,见人就打,塞班早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他 没有援兵。小泽的舰队也被米切尔中将顶回去了,听说还损失了四艘航空母舰。他的官兵无法休息,轮换,苦战连绵,人人耳朵发聋,手脚发软,全身都被硝烟熏 黑,衣脸凝着血痂—-敌人的或自己的,士兵憔悴不堪,军官状同梦游,医院早就“堆”满了伤病兵。没受伤的也有不少患了战争歇斯底里症。斋藤的士兵几乎吃不 上饭,喝不上水,睡不上觉,弹药也所剩无几。如果要问此刻他们的愿望,恐怕是吃顿好饭,喝瓶好酒,然后两腿一伸睡过去。他们已经不想再打了。
塞班战役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美 军两个陆战师在“卡钳”钳顶的西南海岸平行登陆。刚好在两师之间结合部的地方,有一个恰兰卡诺阿村,村的背后是苏苏珀湖——一个浅水的清澈小湖。日军利用 恰兰卡诺阿的既设阵地顶住了美军狂潮般的进攻,并且分割了“海魔”师和陆战四师。美军囿于拥挤的滩头,被塞班制高点塔波裘山和两个“钳爪”——纳富坦角与 卡格曼半岛上的大口径炮和迫击炮大量杀伤。整个战役,历时达一周。
美 军用舰炮和空中攻击,加上刚上滩头的陆炮“软化”了日军炮兵,终于攻占了塞班的整个南半部。这时候,霍兰德·史密斯中将投入了战略项备队——步兵二十七 师,夹在“海魔”和陆战四师中间,沿岛的横截面一线向北平推。在塔波裘山、提波帕勒山、“死亡沟”和“紫心山脊”这一系列横亘全岛的险峰恶谷之间,美军遇 到了顽强的阻击。西岸的“海魔”和东岸的陆战四师都是精锐的老兵,奋不顾身地夺路而进。由于陆军的战术是先飞机,后大炮,再冲锋,一旦遇阻,就等炮兵把敌 人据点打掉再说,因而进展缓慢。形成了一个大U形战线。霍兰德本来在马金岛战役中对二十七师师长拉尔夫·史密斯少将就啧有怨言,他认为拉尔夫指挥太差。这 次在塞班,他的老毛病又重犯了。霍兰德断然在阵前撤换了拉尔夫·史密斯少将,启用贾尔曼少将当师长,爆发了陆军和陆战队在大战期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幸 而,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