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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雄做为东北道的最高军政统帅,在决战后所面临的是东北道镇戍形势因为五大主力军团的惨重损失而陷入的严重危机,为此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留下伽蓝。
决战之后的伽蓝,在帝国军方已经成为新生代的鼎柱,而在大漠诸虏的眼里,他已成为中土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可以这样说,只要伽蓝镇戍中土边陲,大漠诸虏乃至远东诸虏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入侵中土。
决战之后的北疆,薛世雄、李景和杨恭仁都绝无可能离开,帝国在没有足够镇戍军的情况下,只能依靠这些战将们的赫赫威名来威慑北方诸虏。同样,在代北,王仁恭也无法离开。不过,代北军乃至太原镇戍军,都在这场决战中损失惨重,尤其代北军,因为王仁恭和王智辨为了将功折罪,始终指挥代北军冲在最前面,其损失极其惊人,基本上算是损失殆尽。假若代北没有镇戍军,那对帝国和中土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从薛世雄的立场来说,即便不能把伽蓝留在东北道,也要把他留在代北,从而使得整个大北疆能够赢得一段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宝贵时间。
若要把伽蓝留在代北,杨义臣的举荐就非常重要。做为代北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杨义臣在代北可谓一言九鼎,势力极大。由他举荐伽蓝镇戍代北,皇帝和中枢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伽蓝的安置问题。
杨义臣暗自苦笑。从北疆镇戍的立场来说,薛世雄的想法没有错,毕竟都是为了帝国和中土的安危,要人尽其才、人尽其用,但从东都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激烈矛盾来说,薛世雄的想法就大错特错了。保守派势力肯定不希望在国内的戡乱平叛战场上看到伽蓝这个恶魔,而皇帝和中枢为了对付朝堂上的保守势力,肯定要把伽蓝放到戡乱平叛战场上,甚至直接放到京畿河南,由其负责大京畿安全,并对四方叛乱进行血腥镇压。杨义臣可以举荐伽蓝镇戍代北,但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伽蓝必然会离开北疆。
杨义臣回书薛世雄,表达了感谢之意,字里行间一再提到了决战后的东都政治局势。在他看来,伽蓝留在北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皇帝和中枢肯定要利用这次机会,把伽蓝调回国内戡乱平叛战场,甚至委其以负责京畿安全之重任。
薛世雄接到杨义臣的回书,马上请来了杨恭仁。两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第三次东征期间,伽蓝向两人所提的以东北道为根基发展实力,以便在帝国陷入危难之刻力挽狂澜的建议。从目前国内外局势来看,帝国陷入危难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第三次东征的胜利,此次南北决战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东北道的军队对皇帝和中枢的忠诚,但决战之后,这些忠诚于皇帝和中枢的军队所剩无几,已经不能给皇帝和中枢以强有力的支持。而在此次决战,两京卫府军以及各地方诸鹰扬,对皇帝和中枢的支持却十分有限,这在暴露了东都内部激烈矛盾的同时,也说明皇帝和中枢权威的正在急骤衰落。
政治改革需要军队为后盾,需要军队的支持,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然而,皇帝和中枢却正在失去军队的支持,由此不难推测到帝国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九月二十五日,左右翊卫、骁果军、代北军、太原军、东都援军在金沙滩南部五十里外,继续向北虏展开攻击。
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指挥军队拼死阻击。
同日,在金沙滩战场上,杨义臣指挥西京援军向北虏展开攻击。
俟利发康鞘利率部阻击,双方激烈厮杀。
同日,在黄花堆战场上,杨恭仁指挥辽东军一部,李景指挥北平军,亦向北虏展开攻击。
同日,鹅毛口要隘,并鹅毛水一线,双方将士依旧在浴血奋战。
同日,始毕可汗率行帐官员、数万牙帐主力,由间道赶赴武州塞。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撤走所有军队,为了提高撤退速度,他们不得不丢弃所有辎重、牛羊等牲畜,甚至不得不忍痛丢弃大量战马。
九月二十六日凌晨,莫贺咄设指挥军队后撤三十里,距离金沙滩近在咫尺。
这天清晨,帝国军队在皇帝的亲自督战下,衔尾追杀,双方继续厮杀。
同日凌晨,黄花堆战场上的北虏军队撤进了金沙滩。
杨恭仁、李景挥师追击,与杨义臣会合于金沙滩。
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三人指挥大军,向坚守金沙滩的北虏展开了猛烈攻击。
这一天,战场上的帝国将士都知道这场决战已接近尾声,只是大部分将士都没有想到,决战会以北虏的逃离而结束,虽然他们创造了历史,建下了赫赫战绩,但功亏一篑的遗憾却难以释去。
九月二十七日凌晨,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率军撤离鹅毛口,急速北上云内城。
九月二十七日,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撤进金沙滩,与康鞘利回合,两支军队死守撤退通道。
帝国皇帝挥师杀进金沙滩,与杨义臣的西京援军、李景的北平军和杨恭仁的军队回合,十几万大军如咆哮狂澜,向北虏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一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第348章 我们回家去
九月二十七日,黄昏时分,决战结束。
虽然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还在率军死守撤离通道,但帝国大军所要攻击的也就这一股北虏,余者要么逃亡而走,要么伏尸荒野,而战马、牛羊等各种战利品却堆满了战场,精疲力竭但士气高涨的帝国将士们当然知道决战已经结束,他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接下来便是瓜分战利品,凯旋而归了。
当夜,皇帝诏令,考虑到燕赵叛贼正在攻打太原、雁门,后方形势危急,故鼓励东京、西京、河东及太原诸军将士再接再励,挟败北虏之余威,南下杀贼,确保山西之稳定。
皇帝又诏令代北军统帅、马邑太守王仁恭,并武贲郎将王智辨,率代北军将士乘胜追击,北上杀敌,乘着北虏兵败如山倒的大好时机,迅速收复长城一线,肃清阴山南麓之残敌,重建北疆镇戍防线,确保北疆之安全。
皇帝的第三道诏令是给东北道诸军团统帅,告诉他们决战已经结束,感谢东北道的将士们守住了白狼塞,胜利完成了南北决战。东北道将士尤其辽东、辽西军团返程遥远,考虑到季节、气候等原因,皇帝命令他们稍事休整后,便马上离开代北,日夜兼程返回各自的镇戍区。
九月二十七日夜,帝国大军击败了北虏防最后一道防线,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率残军仓皇而逃。
决战胜利了,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是自中土统一以来,帝国在对外战争中所取得的最大胜利,它对南北局势及其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对中土局势以及愈演愈烈的帝国危机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皇帝下达了第四道诏令。
这是一道嘉赏令,皇帝兑现了自己在雁门战场、在白狼塞决战战场上向帝国将士们做出的承诺。凡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将士,依据其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授予散官职位。
凡旅帅及旅帅以下级军官、士卒,散官职位最低者为从九品的立信尉,最高者为正六品的奋武尉。
凡校尉及校尉以上级军官,亦依据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其散官职位最低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最高为正二品的左光禄大夫。
凡阵亡将士,优厚抚恤,荫泽其后人。
凡参加南北决战的民夫,均免征三年的赋税和徭役,伤残者,奖赏加倍。凡在决战中阵亡的民夫,优厚抚恤,并惠及后人。
依照皇帝的这道诏令,只要你参加了这场南北决战,普通士卒最少也能获得从九品的散官职位,而当官的,品秩至少能升一级。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虽然散官有官名而无职事,但它是用来表明官员品秩等级的,而品秩等级决定了你在官场上的地位、身份和待遇,决定你一辈子的成就。相比起来,职事官,也就是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僚,你在位的时候可以享受它带来的权力和财富,但一旦你不在位了,那就啥也不是。
皇帝的赏赐,赢得了所有参战军民的欢呼,他的权威在南北决战之后,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伽蓝在白狼隘口接到了皇帝的密诏。
皇帝在诏书中难掩胜利之后的喜悦心情,对伽蓝大加褒赏,同时也隐晦的对伽蓝独自承担未能全歼北虏之责表达了谢意。
他必须感谢伽蓝,决战最后时期,如果再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局,而这一结果必将给南北局势带来灾难性的打击,但皇帝为了帝国的尊严,为了自己和中央的权威,为了迎合帝国军民血腥杀虏报仇雪恨的心理,他不能议和,更不能拱手放走北虏。在这种不利局面下,伽蓝的“疏忽”给了北虏一条逃生之路,同时也拯救了帝国皇帝,拯救了帝国军队,拯救了南北局势,顺利完成了皇帝和中枢所制定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
只是,伽蓝的这一“疏忽”,不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将给对手以攻击的借口,而皇帝和中枢又不能以此为由来惩罚伽蓝,来伤害帝国将士们的心,所以这必将给皇帝和中枢带来一些麻烦。好在伽蓝深明大义,政治智慧也很高,毅然独自承担了责任。
既然承担了责任,就要受到惩罚,虽然伽蓝是赢得这场南北决战的第一功臣,但皇帝和中枢必须奖惩分明,以维护中央的权威,所以,伽蓝只能功过相抵,只能离开北疆。
皇帝在诏书中给了伽蓝三个选择:首选是离开军队,到中央府署任职,暂隐锋芒,只待时机成熟,再到卫府出任统帅;其次是留在军队,在京畿的某个卫府中担任虎贲郎将,暂为蛰伏,只待时机成熟,便再度出任统帅,率军戡乱平叛;其三亦是留在军队,但既然不能留在北疆,便去西疆,重回西土镇戍。
皇帝给伽蓝的三个选择,内中大有深意,远非诏书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薛世雄、杨恭仁在看完这份密诏后,亦是相视无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伽蓝这种骄悍跋扈却又无法无天、偏偏又才智超绝的年轻将领,在南北决战中一战成名后,必将万众瞩目,同时亦会遭到朝堂各方势力的忌惮,而皇帝尤感不安。皇帝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担心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这把锋利的刀,刀能伤人,亦能伤己,尤其像伽蓝这种桀骜不驯的嗜杀之刀,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皇帝的大计是深化改革,是加快中央集权的步伐,为此他需要进一步遏制和打击朝堂上的保守派,但一味的遏制和打击必将激化双方之间的矛盾,会引发更大更激烈的冲突,所以,皇帝还需要想方设法进行妥协和忍让,以求缓和矛盾、缓解冲突,确保政局的稳定。若想保证改革的推进,必须要一个稳定的政局。
伽蓝是皇帝的战刀,是皇帝武力慑服对手的利器,但利器拿在手上太危险,可能会杀戮过度,也可能会伤害自己,所以必须深藏于刀匣里,这样才能真正起到威慑作用。
不能说皇帝是卸磨杀驴,更不能说皇帝是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一种必要的政治手段,无可指责。
薛世雄和杨恭仁不敢胡乱给伽蓝出主意,因为他们也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不知道皇帝把伽蓝赶出军队,是想雪藏伽蓝,还是想向朝堂上的反对派们放出妥协信号。
伽蓝很平静,似乎已经做出决策。
杨恭仁问,“伽蓝,你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