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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泥孰落地。长刀席卷而至。“当”。阿史那泥孰就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路翻滚着,重重栽落于地。
一队黑突厥卫士呼啸而出。
长刀止,风云息。
烈火骤然刹住身形,直立而起,激烈嘶鸣。
伽蓝飞身下马,倒提长刀,傲然而立。
阿史那泥孰翻身跃起,掀掉兜鍪,露出狞狰面目,眼里怒火滔天,杀气喷涌,战意盎然。
※※※
黑突厥卫士看到莫贺设重新站起,当即勒马停下,但也不再撤回。
阿史那泥孰的实力明显差了一筹,他的自信来源于周围僚属的阿谀和奉承,一个统领右厢弩失毕五姓黑突厥的大首领有多少出生入死的搏杀经验?年少轻狂的代价是可怕的。右厢弩失毕五姓刚刚失去老莫贺设,如果再失去小莫贺设,那对弩失毕五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所以黑突厥卫士们虽然无力劝阻莫贺设,但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下莫贺设。
金狼头是大隋的叛逆,是西土诸虏的敌人,此时此刻,在这块比武场上,他孤立无援,杀了便就杀了,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不过为了维护莫贺设的脸面,这场对决还要继续下去。
黑突厥卫士们举起了弓弩,虎视眈眈地盯着金狼头。
李世民义愤填膺,情急之下冲着长孙恒安叫道,“二哥,他是我大隋的叛逆,身上流的是我中土人的血液,即便要杀他,也该由我大隋人出手,死在我大隋人的刀下,还轮不到胡虏越俎代庖。”
长孙恒安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听到李世民的叫声,举起手中马鞭摇了摇,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哥,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李世民看到长孙恒安的冷漠态度,怒火顿时上涌,忍不住厉声喊道,“大隋卫士就在辕门之外,他们都在看着你。倘若今日金狼头死在这里,他们的心也就寒了,老狼府的颜面和威信也就荡然无存。”
长孙恒安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李世民气得大吼一声,一脚踹上马腹,战马痛嘶,撒蹄狂奔,如利箭一般射向伽蓝。
“二郎!”长孙无忌急切劝阻,但李世民已经打马冲出,几个家将侍卫扈从左右,如风卷去。长孙无忌无奈,只好拍马追上。
“无知小儿。”长孙恒安目露鄙夷之色,不屑地撇撇嘴,轻蔑说道。
“年少轻狂,人之常情。”鄯善郡丞抚须笑道,“明公苛责了。”
“这不是轻狂,这是狂妄。”长孙恒安冷笑道,“竖子纨绔,不知天高地厚。”
※※※
李世民策马冲出,当即吸引了满场目光。
大叶护的脸色骤然阴沉。
长孙恒安打算干什么?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敢在这个时候下黑手,是不是太过张狂了?
大叶护毫不犹豫,当即向左右挥了一下马鞭。卫士们心领神会,各自戒备。
李世民飞一般赶到伽蓝身边,拱手为礼,“陇西李世民,为将军压阵!”
伽蓝戴着护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眼神里看得出来,很漠然,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他冲着李世民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目望向阿史那泥孰,手上的刀缓缓举起。
阿史那泥孰的铁槊已经弯曲,不得以再换长槊。新槊刚一到手,鼓号震天而响,突厥人齐声呐喊,以振声威。阿史那泥孰气势再壮,一声雷吼,槊指伽蓝,飞扑而上。
伽蓝不动,如石雕一般,任由长发飞舞,任由震耳轰鸣铺天盖地而来。
近在咫尺。
鼓号骤止,喊声骤停。
伽蓝蓦然抬头,目射森冷寒芒,长刀裂空而起,雷霆劈下,“当”,金铁交鸣,“当当当”刀槊连续相击,如密集雨点一般,猛烈敲击着众人的心弦。
“杀!”阿史那泥孰如暴怒狂狮,手中长槊更如狂风暴雨一般疯狂攻击。
“杀!”阿史那泥孰一槊刺入伽蓝的腰肋。
伽蓝急退,长刀拖地,带起漫天泥草。铁槊如厉啸蛟龙,奋起直追,猩红的矟毦如吞吐蛇信,一次次射向伽蓝的胸腹。
鲜血渗出,染红了黄色戎袍。
“杀!杀!杀!”阿史那泥孰越战越勇,气势如虹,杀气四溢。
黑突厥卫士催马相随。
李世民一声怒叱,拉开了五尺巨阙长弓。长孙无忌和十几名扈从侍卫弓弩齐出,对准了黑突厥卫士,阻止他们继续进逼。
伽蓝退过了赤金色的大隋战旗,再退十步。
突然,厉啸冲天而起,长刀如惊虹贯日,咆哮而出,“杀!”雷霆一刀。
“当……”阿史那泥孰无法抵御这惊天一击,一步后退。
“当……”长刀掠空而过,带起惊天风雷,又是雷霆一刀。阿史那泥孰再退一步。
“当……”长刀纵横捭阖,上下飞舞,带起片片残影,电闪过后便是一声惊天雷鸣。
阿史那泥孰咬牙切齿,拼死反击,但长刀太快了,太重了,他只能举槊相阻。
“当……”火星四射,铁槊颤抖,阿史那泥孰连退三步,虎口震裂,一口鲜血涌出,血流如注。
“当……”长刀如虎啸,如龙吟,如雷吼,如嗜血猛兽破空而出,一击而下。
铁槊悲鸣,砰然断裂。阿史那泥孰凄厉怒嚎,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
大叶护举起了手。
战马厉嘶,蓝突厥卫士呼啸射出。
黑突厥人齐声怒叱,打马飞奔。
“射!”李世民一声怒吼,巨阙厉号,长箭射出,撕裂了空气,发出惊心动魄的啸叫。
“射射射!”长孙无忌和扈从侍卫们顾不上许多了,先阻止一下黑突厥人,免得他们一拥而上,连调转马头的时间都没有。
长孙恒安举起了手,向掌旗兵轻轻挥动。令旗高举,迎风狂舞。
江成之抬头望着令旗,颇感惊讶,“比完了?这么快?”旋即感叹道,“旅帅的刀越来越快,当今天下,谁能挡其锋锐?”
“呜呜呜……”号角吹响,江成之一马当先,冲进辕门。
马军第一旅的将士们紧随其后,呼啸而进,一时间蹄声如雷,杀声震天。
※※※
伽蓝飞身扑上,长刀雷霆劈下。
阿史那泥孰横刀出鞘,竭尽全力阻御。
“当”,横刀不堪一击,凌空而飞。
长刀却逆势而起,刀随人动,人随风动,伽蓝就如胡杨林中金黄色的落叶,在风中飘舞,旋转,长发如丝,长刀如虹,带起无尽的萧瑟和绵绵寒意,画出惊心动魄的一抹杀气。
“当……”长刀剁进了重铠,仿若偃月击中朱球,阿史那泥孰发出惊天惨嚎,腾空飞起,如飞舞的落叶,带着片片猩红的血花,坠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
“莫贺设……”
黑突厥人惊骇欲绝,悲声惨呼。
“杀了他,杀了金狼头……”蓝突厥卫士睚眦欲裂,杀声震天。
“射马,射马……”李世民怒不可遏,手中巨阙厉啸,长箭如飞,拼死阻止突厥人。
“将军,走,快走!”长孙无忌举起长弓,狠狠抽打在烈火的后臀上,冲着伽蓝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
伽蓝倒提长刀,站在赤金色的大隋战旗下,抬头望向李世民,望向长孙无忌,微微躬身,以表谢意。
转身。
江成之和马军第一旅的将士们飞马而至,弓弩齐举。
长孙恒安用力一挥手,令旗再举。
“杀!”江成之厉声怒吼。
箭矢如雨。
第051章 你是谁?
苍穹晦暗,云层灰霾,寒风呼啸,赤金色的沙漠在风中泣号,金黄色的胡杨林在风中颤栗,落叶缤纷而下,随风而舞,唱响深秋的悲凄挽歌。
李世民站在林中,任由落叶飘洒,任由长发飞拂,英俊而刚毅的面庞上露出忧郁之色,眼神中更带着几分焦虑和期待。
金狼头死了,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死在大隋卫士的弓弩之下,万箭穿心,血流满地。
阿史那泥孰身负重伤,他没有死,正因为他活着,所以突厥人才放过了金狼头的尸体,也正因为他败了,所以突厥人才未能夺走狼头护具,任由它戴在金狼头的脸上,随着金狼头一起成为永久的无法抹去的痛苦记忆。
军令如山,国法无情。金狼头的袍泽兄弟们亲手杀了他,亲手埋葬了他,亲手终结了一个大隋戍卒的传奇。
三天后的今天,当自己和长孙无忌一起离开冬窝子,打算返转敦煌的时候,在沙漠的边缘,在这片美丽的胡杨林里,再次遇到了寒笳羽衣,而寒笳羽衣一语惊人。
“羽衣在等伽蓝道兄。”
敦煌没有死?这怎么可能?某亲眼目睹,某亲眼看到敦煌万箭穿心而死,某亲眼看到敦煌倒在血泊中,看到那面赤金色的战旗覆盖在他的身上被鲜红的血液所浸透,某亲眼看到马军第一旅的将士们抬着他的尸体走向了茫茫沙漠,看到鲜血一路滴洒。
他还活着?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寒笳羽衣骑着小黑驴,缓缓走出胡杨林,伫立于呼啸风中,吹响了胡笳,优美而悽伤的精绝之音在风中翩翩起舞,在落叶中画下梦幻般的绚丽色彩,如梦如幻。
是某在梦中,还是羽衣沉迷于幻镜?
※※※
“叮当,叮当……”风中传来悠扬而清脆的驼铃声。
李世民霍然抬头,目光穿过缤纷落叶,望向遥远的天际。
长孙无忌和一群家将侍卫们也齐齐抬头遥看那被灰霾所笼罩的大地尽头。
渐渐的,一匹驼走出天际,映入众人的眼帘,紧接着,一匹火红的马也慢慢出现,给灰霾的天际带来一点亮色。
李世民的心剧烈跳动,他甚至能听到心脏跳动的“砰砰”声,这一刻的心情更是复杂,他感觉荒谬,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被愚弄了,这三天来的愤懑和忧伤仿佛都变成了对自己无知的嘲讽。他真的还活着?三天前的那一幕是个弥天骗局?那谁是骗局背后的人,谁又是被骗的人?金狼头在这个骗局中又是何等身份?
驼铃声越来越清晰,驼也越走越近,渐渐的,可以看到高踞于驼背上的雪白大獒。
紫骅骝也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马背上的人,那个人戴着幂离,罩住了全身。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飞马冲出去探究真相的冲动。
长孙无忌和一群家将侍卫们神情严峻,内心更是惶恐不安。三天前的一幕幕从眼前清晰掠过,谁能料到,一个死了的人竟然复活了,这其中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发现了这个秘密,被楼观道拖进了一场未知的诡异的迷局里,又将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噩运?
※※※
风在呼啸,落叶在飞舞,精绝之音在吟唱,驼铃之声悠扬传来,清脆悦耳,伴随着沉稳的驼马蹄声,仿若从地狱里传来的招魂亡音,把森冷而肃杀的寒意一点点扩散开来,逐渐弥漫到整个天际。
戴着幂离的人就是那个来自地狱的亡灵,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令人恐惧的邪恶煞气,这股煞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冷,越来越让人胆寒,似乎在他背后正走来一支浩浩荡荡的亡灵大军。
李世民握紧了刀柄,长孙无忌和一群家将侍卫们拿起了弓弩,试图以此来抵御那随风而来的从四面八方扑面而至的惊悚和恐惧。
一人、一马、一驼、一獒,慢慢走近,距离寒笳羽衣十步而止。
笳音止,寒笳羽衣飘然下驴,微微躬身,“道兄安好?”
戴着幂离的人纹丝不动,也不说话,但那股冷冽的杀气却是越来越浓,犹如狂风暴雨一般铺天盖地呼啸而来,让人窒息,让人心怯。
良久,寒笳羽衣那仿若幽谷空灵般的声音再度从帷帽下传出,“道兄往何处去?”
暴雪陡然睁大眼睛,张嘴发出一声震天雷吼。
小黑驴惊恐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