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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从怀里拿出一块金色传信木牌,连同自己的符信一起递了过去,“拿着这份密件和我的符信,派出自己的亲信,日夜兼程赶赴河西卫府,将其交给右候卫将军冯帅或者武贲郎将王帅。”
苗雨的心顿时一阵猛跳。冯帅?王帅?河西诸鹰扬的统帅?这等人物高高在上,距离他太远了,遥不可及,今生或许都无缘相见,但谁能想到,这次竟然有机会接近他们,让自己的名字传进他们的耳中,存于他们的记忆中,这将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何种影响?一个曾经只有在梦中才想过的念头突然冲进了脑海。要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抓住,有机会结识西北狼已经难能可贵,而通过西北狼结识军中统帅、豪门权贵的机会更是罕见。这种机会在人生中或许只有一次,抓住了,就能一步跨入梦想中的天堂。
苗雨心念电转,霎那间掠过各种想法,而脸上始终是恭敬表情。小心翼翼地接过传信牌和符信,他小声问了一句,“是否要瞒过楼观道士?”
西行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微微一笑,“此战结束,我将在冯帅和王帅面前力陈将军之功,保证将军荣升到卫府任职。楼观道休想伤到你分毫。”
苗雨要的就是这个报酬,只要报酬足以打动他,那么理所当然博一把。人生能有几回博?跨过这一步,就是一个新天地,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苗雨深深一躬,轰然应诺。既是感谢西行的报酬,也是做出自己的承诺。
“此时此刻,不宜于楼观道发生冲突。”西行虚手相扶,继续说道,“以我的估猜,楼观道的谋划是联手突厥人把契苾歌愣诱骗到龙城,然后围而杀之,并嫁祸于突厥人,激化突厥人和铁勒人之间的矛盾,让双方的战争扩大化,继而实现摧毁铁勒大联盟和持续削弱突厥人的目的。突厥人则是将计就计,让铁勒人、吐谷浑人冲在最前面,与我中土激战,它则乘机经略葱岭南北,扩大实力,只待时机成熟,便与中土联手夹击铁勒人和吐谷浑,再图霸业。”
“楼观道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突厥人,所以必定留有后手。不出意外的话,这支护送粮草辎重而来的河西军队就是楼观道的后手,所以此刻千万不能与楼观道爆发冲突,假如楼观道提前告之护粮军队,让他们延缓行进速度,那龙城就未必保得住了。龙城一失,鄯善再陷,我等就算活着逃回敦煌,也必定背上所有罪责,喊冤都找不到地方。”
苗雨面露恍然之色,连连应是。
“第二件事,就是将军今夜必须打开龙城大门,让魔鬼城的老弱妇孺全部撤进城内。”
苗雨神色不变,双目炯炯地望着西行,等待他的解释。
“以目前我们的力量若想守住龙城,必须与魔鬼城相配合,以为犄角之势。将军与戍军在内,魔鬼城义士在外。敌虏若攻城,魔鬼城义士则攻敌之侧翼以为牵制,如此可延缓敌虏攻城速度,给河西大军来援赢得足够时间。”
苗雨明白了,对西行之策大为敬佩。所谓内外配合、协同作战不过是场面话,实际上就是以魔鬼城的老弱妇孺为人质,逼着魔鬼城的盗贼不得不与铁勒人死缠烂打,而魔鬼城人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铁勒人一来,战事一起,魔鬼城十有八九保不住,大小盗贼只有四散而逃。时值严冬,老弱妇孺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几率非常低,若想确保亲人家眷的生命,只有把他们送进龙城。
西行的到来让局势发生了变化,现在只要苗雨点头,那么龙城戍军和魔鬼城盗贼联手御敌的局面就形成了,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苗雨的反应非常快,当即冲着小魔头卢龙拱手为礼,感谢其襄助之情。
这一举动再次赢得了西行的好感,对苗雨颇为欣赏。如此机敏变通之人,在军中并不多见。鄯善鹰扬府让他来镇戍龙城,显然对其性格颇为了解,知道他在白龙堆能够活下去。
“第三件事。”西行伸出了三个指头,“魔鬼城的老弱妇孺撤进龙城之后,马上封死城门。”
苗雨有些奇怪。封死城门,岂不意味着城外友军的最后一条活路被彻底断绝?
“老君殿的人正在后撤,一旦他们进入龙城,必定把楼兰讯息十万火急送到敦煌,这将给我们的计策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假如河西援军迟迟不至,不但龙城肯定失守,鄯善也肯定失陷,鹰扬府的将士也将全军覆没。”西行厉声说道,“到那时,我们万死莫赎其罪。”
“末将坚决遵从将军之令。”苗雨轰然应诺。
第068章 太阳谷
阴沉沉的天,冷飕飕的风,莽莽黄沙席卷大地。
在一个形似孔雀的土台上,几骑一字并列,马上骑士戴着幂离,透过视孔遥看前方。前方都是连绵起伏的土台,形状各异,一望无际,如无数蛟龙起伏在沙海之中,蔚为壮观。
车队缓缓行进在丘壑之中,时隐时现,悦耳的驼铃之音随风飘荡,不时还有驼马的嘶鸣声清晰传来。
“楼观道的伏兵就在那里。”魏飞手指前方天际,大声说道,“契苾精骑突然出现,四面围杀,伏兵尽数被诛,无一逃脱。”
“至少有两百余具尸体,头颅都被剁下,堆在谷中道上。”楚岳语调森冷,透出一股浓烈杀气,“契苾人要为他们的杀戮付出代价。”
“追兵在哪?”傅端毅的声音从幂离中传出,有些嘶哑,尽显疲态。
“距离二十里。”布衣冷笑道,“契苾罗利儿加快了速度,显然已经与龟兹的宝山王和焉耆的三王子会合,要把我们尽快赶进陷阱。”
“可曾发现老君殿的人?可有寒笳羽衣的踪迹?”大概是精疲力竭的原因,苏合香的声音更显粗犷,乍听之下仿若男声。
“没有。”布衣停了片刻,安慰道,“阿苏无须忧虑,早在老君殿被毁之前,寒笳羽衣就已经发现契苾人倒戈一击了,虽然撤退途中与龟兹宝山王狭路相逢,但龟兹人和焉耆人不会痛下杀手,更不愿意在西土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彻底得罪中土,所以寒笳羽衣肯定能安然而遁,只不过她害怕遭到伏击,必然要避开大道,另选间路。”
“楼观道经此重创,不但声誉受损,实力更是骤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杂毛老道只能待在敦煌太平宫里调养伤口,再不敢横行西土了。”楚岳幸灾乐祸地说道,“猖狂,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这就是报应,哈哈……”
“伊吾道一战后,裴氏被赶出西土,而长孙氏新来乍到,楼观道自以为可以操控大局,趾高气扬。”傅端毅轻蔑冷笑,“如今可好,万般努力,尽数付诸东流。此次河西大军如果能及时支援而来,扭转了局面,也是白白便宜了长孙氏,与它楼观道却并无直接好处。”
“祸乱之源。”伽蓝忽然开口,鄙夷说道,“出家方外之士却纠缠于俗世之私利,为此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才有前朝两次覆灭之祸。前魏太武帝废佛灭道,前周武帝也是废佛灭道。本朝先帝和今上虽然崇尚佛道,但像楼观道这样胡作非为,必会给沙门道教带来血光之灾。”
“一帮蠢物,理他作甚?”江都候忿然叫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何杀过去?鹫兄先行赶赴魔鬼城,不知可曾寻到小魔头,否则今日我们可能丧命于此。”
“丧气!”布衣用力挥动马鞭打断了江都候的话,“休要胡言乱语,且听伽蓝的安排。”
“放心吧,鹫兄不会误事。”伽蓝说道,“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龙城,假若龙城失陷,丝路断绝,鄯善丢失,我们就算逃回敦煌又如何?我们若想去长安手刃仇敌,今日就必须扭转危局。”
众皆沉默。这话说得大了,自家的性命尚且不保,拿什么去力挽狂澜?
“文谦兄,熊霸,你们和不悔师兄,还有阿苏一起,带着车队先去魔鬼城。”伽蓝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敲击着鞍鞒,徐徐说道,“契苾人要的是我的头颅,而我的手中却拿着契苾葛和阿史那泥孰的人头。契苾歌愣和契苾罗利儿投鼠忌器,必不敢一网打尽。你们先走。”
傅端毅和江都候二话不说,拨马便走。
“伽蓝,保重!”苏合香这时也不敢要求留下了。
大队人马离去后,伽蓝没有了羁绊,与几个老狼兄弟突围的把握大大增加,兼之手中还有人质,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应该可以杀出一条血路逃到魔鬼城。
伽蓝冲着她挥挥马鞭,微微颔首,示意其无须担忧。
※※※
角号长鸣,在空旷而广袤的沙漠里阵阵回荡。
马车辚辚,沙尘滚滚,不悔和尚带着一众信徒,苏合香带着所属部从,傅端毅与江都候带着天马戍卒和河北刑徒,高速行进在太阳谷中。
转过一个陡峭横坡,视线霍然开朗,但眼前所见让众人骇然心惊,不悔和尚更是高诵佛号。
地上伏尸遍野,血迹斑斑,更为恐怖的是,一堆人头就堆在谷道中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的人目光都急急避开,转首四顾,寻找躲在暗处的敌人。
江都候冷笑,一掌拍在黑骝的背脊上,一人一马疾驰如飞,转眼便在数百步之外。江都候勒马停下,举弓射出鸣镝,凄厉的啸叫撕裂了寒风,直冲云霄。
傅端毅长刀挥动,杨渊和西门辰等天马戍卒一声怒吼,打马飞驰,数息之后便与江都候会合,结阵而守。
“走!”傅端毅蓦然回首,厉声狂吼,“急速,急速!”
※※※
伽蓝望着天上的鸣镝,举手轻摇。
阿史那泥孰眉头紧皱,稍加沉吟后,转身冲着护卫们做了个手势。
队列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带着一众家将亲卫策马而出。两人看到伽蓝和他的五个兄弟正在脱去幂离,披铠挂甲,其中那个熟悉的沈仕鹏还冲着他们微笑致礼,显然,一场血战即将开始。
李世民飞身下马,迅速走近伽蓝。
“龙城已经封死,我们只有去魔鬼城寻找一条活路。”伽蓝神情平静,语调平淡地说道,“途中我已经向你详细解说了西土局势,我这颗人头不管是老狼府还是楼观道,都欲取之而后快,所以我们即便顺利返回敦煌,我这条命也是危在旦夕。”
伽蓝望着李世民,眼神渐渐凌厉,“现在,可否给我一个答复?”
李世民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怒气。这是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现在自己除了给伽蓝一个肯定的答复外,没有其他选择,否则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伽蓝,某尚年少,又是唐国公的次子,某并没有你想像的实力。”李世民强自控制情绪,郑重其事地说道,“某能相助的,一定相助,绝不食言。这就是某能给你的答复。”
伽蓝摇头,“人的命运很难说。你不顾艰苦,从长安千里迢迢而来,这本身说明很多问题,比如潜力,比如性格。我认为性格决定命运,你的性格注定了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你我相遇即是有缘,现在假若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将来,我或许会给你千万倍的回报。”
这个承诺让李世民惊愣不已,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
伽蓝既然做出这等承诺,可见他势在必得,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但自己有能力斡旋于西北狼和楼观道之间,让两者暂时放下仇怨,化干戈为玉帛吗?从目前这个局面来看,不要说自己缺乏这个能力,即便自家大人在此,恐怕也不敢贸然答应,这不仅仅关系到伽蓝和老狼们的生存,还关系到楼观道在西北的利益,甚至还关系到了长安最高层面的权力斗争。
伽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