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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乡绅一眼认出那是自己钱袋,装的是众人凑来的内容,便指了它给韩复说:“对。这就是我送给李大人的。”他走过去,掂在手里捏捏,又说:“里面少了许多!”
韩复实在不知道自己审了个什么案,头皮发麻地往李进喜身上推:“原来竟有这样的事!”他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到是吕经,连忙站起来行礼。吕经带足了怜惜之色,温和地提醒他说:“都乱成这样了。你还不退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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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后,李进喜的腿脚铅一样沉重,需要自己拖了才能走。他每走两步就叹上一口气,而后会有气无力地看着天空,自怨地“啊”地一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取灭亡,更不明白自己在审案钱为什么那么得意。
此时,他回头想想,一个劲地琢磨自问:为什么韩复的两句话都能哄住我,我又不能确定吕县长害过我,为什么就被他说动了呢?
他也从觉得到肯定,吕经觉得自己不老实了,料到了,插手了,这次让自己受万嘴咬身,身败名裂,被人从县尉职务上推下来,而后会被这个可怕到极点的人治到死为止。想到死。他蓦然止住自己躲回家里地念头,停住艰难的脚步回头望。
是的,家是庇护不了自己的,不管自己嫁到郡里的风骚妹妹惹上多少达贵,只要吕经一放手,翻翻自己地旧案、旧帐,就够夷尽三族,永世不得超生的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心里只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求求吕经的原谅,便拿出不当自己是人的想法,发誓说:“这次他原谅我,我若再起背叛之心,人神共诛!”他把眼角急出来的眼泪攒一下,拍拍自己的衣裳,挺头晃晃自己地脖子,这就转了身。
吕经似乎知道他要来找自己一样,在县衙打盹,一睁眼看到他朝自己下跪,苦笑说:“我早就原谅你了。但我,这回是真帮不了你!”李进喜爬到吕经地腿下,一捏就是一把眼泪,一扭屁股就是用力抽自己巴掌。他痛哭流涕地说:“您还是不肯原谅我呀!是的,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吕经无奈地说:“先别哭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帮不了呢。为什么不会再帮你?”
李进喜抬起头。露出一双兔眼。吕经收了收被他扯住地衣裳,温和地说:“你为人脾性烈而胆气小,轻浮无信,也许你自己觉得那是你的心计和面子上,那你就毁在你的心计和面子上。
“你五大三粗,却长了一付让人愿意亲近的面孔,加之你话里地趣闻多,说得流畅有色,一开始和你交往的人都觉得你这个人没有威风,爽直活跃。但和你相处之后。
他们立刻就明白,你过于喜爱自我表现。木讷的人你侮辱,敏锐地人也侮辱,不如你的人,你侮辱,比你高明的人,你也侮辱。
“你性格贪婪自私。老觉得别人欠你的,动不动让你那些没钱的手下请你吃饭,而你又不还请,害得别人因为要请你吃顿饭,打上几顿饥荒。你性格霸道,但没有能力,老是抢来功劳和利益……
“最过分的还是你的轻浮和脾气,不识时务。在流寇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要投降流寇,在人心思安地时候,干什么不该干的事照样理直气壮。你想想。照以前,你地手下敢出面告你?一个保长敢当众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向他索要钱财?即使你当中杀几个人,谁干涉你,谁能怎么着,即使重归于安。别人也难以翻案,对不对?
“可你从来也没留意政局的变化,可叹,可悲呀!世道过乱,或世道太平,你还是比较合适做县尉的。世道纷乱。县尉握着名义和实际上的兵权。稍微做得过分一点,总比一个野心大。喜杀人的县尉好,让人放心。尤其是你没有了威信之后,从来没做过于出格地事。
“所以,那时候,我肯护你,愿意护你,也护得了你。可现在,我能堵住悠悠众口吗?我看,你还是主动卸职吧,我尽量保全你,把你的户籍迁出去也无妨……怎么样?上面的任命是拿不准,靠不住的,而职务上的人是可以向有才有德的人推让。既然你治不住土匪,就推荐一个你我看好的人,为县里做做贡献,成人之美吧?”
李进喜惘然若失地问他:“大人让我推荐谁?你的义子博格吗?”
吕经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你不要妒嫉他,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制住我们县的土匪。
“团练,匪类,播种三者相辅相成。只有地方平靖,各寨各户才肯解除自保的现状;把团练集中起来训练,才能抵御游牧人地骚扰;也只有抵御住游牧人,平靖地方,百姓才不会再相互挣抢庄稼。这时,我库里有种子,有安顿无家之人的口粮,又有博格的马和耕牛,岂不是为前两者提供了长远的保障。”
李进喜惊呼:“为什么只有他能?他比我更蛮横、更霸道!”
吕经笑道:“他霸道吗?即使是霸道,那也是一种很自然的理直气壮,而你地,却是贪婪和占有,怎可同日而语。周行文亲口告诉我,周屯就是被博格打下来的,经营得那么好,却被兵不血刃拿掉了。当然,我用他还有最要紧的理由!”
李进喜抽着鼻子,仇视地说:“他是你干儿子,侄子!这就是理由!”
吕经摇了摇头,微笑说:“不,是部曲和战马!几百来匹战马,你们谁有?没有马匹,你们怎么应付土匪的一扰二跑三胡闹。请你相信我的眼光吧,大天二,徐青皮这些让你寝食难安的匪首,很快就会授首。而那些本来是本县、外县地良民们会因此听说‘新王要大赦天下,一脑地排着队伍,请食请降。”
“原来你看上地是他的马呀。”李进喜喃喃地说。
吕经得意地笑起来,说:“最先看上地还有他的牛。几百匹马,几十头那么大的青牛,一旦开足劲为县里春耕,能破土多少?可后来也看中了他的人。我只有吕宫一个儿子,把儿子和家人托付给一个赤诚交好的年轻人,最少也会得到一些照应!”接着,他严厉地说:“记着,春耕不等人,你明天就把职务交给他,如果还没有心理准备,可以先不辞职。回去养几天身体。唉!看看,脸也被周行文打伤了,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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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经打发李进喜后,又请飞鸟到家里吃饭,还让吕宫的母亲挑了只个大体重的鸡杀,在锅里焖成黑色。午后的太阳照射爷仨围着的桌子上,把桌上地食物燃亮。吕宫立刻就自卑地低下头,心想:只有一只鸡,还烧了身这衣裳,博格不说我们家小气吗?他老子吕经却自然多了。把盏写了一小盅酒,温和地说:“博根(格儿)。在外都吃肉吧?尝尝,能吃惯咱家的饭不?你婶母是个乡下人,再好的东西也烧成这样,填填肚子吧!”
飞鸟说尝就尝,挑出大麦面煮出来的暗黄透明的凉面条,明知故问地说:“这是青稞做的吧。能做出这个样来?”
吕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快尝尝!”
飞鸟伸脖子吸下去。发觉绵里有筋、滑不留秋,立刻赞不绝口地吞咽,含含糊糊地说:“好吃!”吕经一看,碗里的面已去了一小半。他本来想给飞鸟说县里的事的,再看飞鸟目不斜视,只顾猛吃猛喝,只好笑眯眯地看着,一直看到飞鸟怕吃光他们的饭,食尽第三碗说饱了,才站起来去端热热地面汤:“还不到吃凉面的时候。怕是会肚子疼!”
回来时,他就有预谋地说:“博格儿。春耕了,县里缺牲口,能把你家地牛马拉出来耕地不?”
飞鸟点了点头。吕经在他面前算账说:“一头牛一天能耕好地三四亩地,赖地两亩。马没有牛的力气,也没有牛好役使,勉强折半,这样一天下来,最起码也可以耕出三四百亩地。我每耕播一百亩地给你两亩,你看行不行?”
吕宫连忙朝父亲看去。看看父亲的奸诈在不在脸上写着。心想:不给你耕,你不也得给人一二百亩地?飞鸟想想。回答说:“还得给牛和马供饲料。这里草不好,得按年供杂粮,秸秆。”
吕经笑道:“这样吧。给你一亩半,县里现在就给你杂粮和秸秆,今天晚上就先送三四车的料,两车粮食。你加上鲜盐巴,给它们、给人一起追膘。我发明了一种排犁,倘若在平坦的沃野,一遍翻过去就是一亩半亩地,一天三四百亩只是保守的估计,绝亏不了自己人。”
飞鸟掰着手指头,傻乎乎地问:“一亩地一年收多少粮食?用你地排犁,一天让牛马走上一千趟,追上好料,应该可以的,就能耕出千亩良田。我们就有了十五亩地,耕个十天,就是一百五十亩,耕上一百天,就是一千五百亩!这么好的事!朝廷会不会不愿意?”
吕宫怪他笨到家了,连忙说:“你以为一年到头都耕地呀?雨前就得去耕,雨后又耕又播,县里多出上万亩良田,你家顶多得一二百亩地!”
吕经朝儿子瞪一眼,又笑着说:“一二百亩地?一亩地两年三熟,一季可以收到一百五十斤,一年能得多少?几万斤粮食啊!够你的人吃不?等来年再耕,我给你一百亩一亩地,你又能有百十亩地了。”
飞鸟顶不住诱惑了,老老实实地说:“他们还可以自己养牲口,应该够吃吧?!”
吕经又说:“县里给你这么多的好处,也不能白给。你也得让我方便给,你要立刻把土匪给我治下去,方便全县百姓一起出来耕种,放心耕种。我把种子准备好了,倒时只发到地里,人都不许吃一粒,更不要土匪来捣乱,鞑子来骚扰!”继而,他补充说:“前期会难一些,可一但你能逮住几个还想大肆造反的头目,正法了,我就把自保团练拉到一起让周行文编制成伍,那时,即使来上千鞑子也不怕。”
飞鸟心里热火朝天,拍着胸口保证说:“您就放心!给我十天功夫,我就像北风扫落叶一样,把他们杀得干干静静,一个不留!”
吕经点点头,改了口气,温和地说:“博格儿。
你暂代县尉,随时可以征要团练、人丁。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呀,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话么?事成之后,你和吕经可以披红挂彩地去京城,入太学学习政务,如果成绩好,还能被国王召见!”
飞鸟又感动又上劲,大叫:“多谢叔父大人栽培。”
吕经手里没有地图,只好拿出一张鱼鳞乡里图给他看,指了几个土匪盘踞的地方和外县土匪常来扫荡了地方。飞鸟看了一阵,一移目光看到他家正堂的供桌上没有供奉祖先,而是放着一个奇怪地人,等他交待完后,偷偷问吕宫:“这是谁?”
吕宫连忙把手比划到嘴巴上,“嘘”了一声,直到看到父亲迈脚出门,留下哥俩,这才说:“这是一个叫墨的人,比父亲还土,吃饭‘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吃的是‘藜善之羹’,穿的是‘短褐之衣’,足登‘跋跷’。他家里世代都种地,做不入流的小官,也和格子一样收了许多徒弟。咱们拜拜他吧?”飞鸟肃然起敬,立刻和吕宫一起伏到地上叩拜,起来时方说:“怪不得你父亲还能发明成排地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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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喜回家就卧了床。
在他不病也得病,没病也浑身是病,连夜睡不着觉,睁着两眼恨了这个恨那个,琢磨了这样心思,琢磨那样心思的时候。探望他的韩复回到家里,见到几位远来的贵客。
韩复略一迟疑,便喜出望外地给为首的公子拱手,呼道:“近来消瘦了许多,想必是公务劳烦,我差点都认不出来。”来人拱手回礼,开门见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