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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校尉大大丢脸,骂了句“没用的家伙”,看向庶子,说:“王志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儿,就是和咱过不去。”
庶子阴沉沉地说:“我也这么想。王志自从来到这儿,就一再要求,令行禁止,这我知道,而私调部队这种事也的确反常,他警惕也应该。可是,我还是觉得,事情突然,他不可能是因为和你作对,才做出的反应……”
邓校尉立刻转过头,问他的心腹:“你怎么不知道派个人给我说。”
那兄弟说:“我没来得及呀。”
庶子摆了摆手,说:“此事一发就不可停手,蹊跷归蹊跷,你还是立刻起草一份书文,就说两个江洋大盗跑了,要他同意动用二百人协助搜捕。如果他立刻签发,他就是真不知情,而咱们时间上也来得及,如果他不签发,或者不立即签发,可能就是要跟咱对着干,咱们要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以免他营救博格阿巴特。而我,也立刻派人去找副使,让副使向他施加压力。”
邓校尉要到笔墨,提笔写份书文,不等墨迹稍干,立刻盖上印,让手下送了出去。
片刻工夫,书文已批,手下送来消息,火烧眉毛地行动起来。
厢房中来回走动的邓校尉也放下心,回众人面前坐下,长吁一口气,说:“他是不知情。”
庶子正在看一张草草勾划的地图,此刻方抬起头,问问时辰,疑惑不解地说:“我们的人怎么还没消息送来?!博格阿巴特出城的时候,消息要传到邓校尉这儿,我们定下伏击的地点,再送过去,而他们又有那么长的路要赶,原本应该是最为仓促的一支不假,可这都快到傍晚了,还没送来消息,难道这会儿,他们还没到达这座土桥?!不会也被王志的人拦下了吧?!”他当机立断,说:“他们不派来消息,我就没法去跟王志摊牌,去,赶快派人打探,要是被王志的人识破,肯定闹误会,那就大事不妙。”
邓校尉连忙说:“不会,被拦截,他们也该送个信回来。”
厢房里的人越发焦虑,个个感觉时间难以打发。
邓校尉为了让他们安心,只好提前抛出法宝,大声说:“上歌舞,上歌舞。”
庶子把手按到他的手上,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另外补充说:“将军,你再派点人,把博格阿巴特的家眷给看严实,实在不行,就在他走了狗屎运,毫发无损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邓校尉苦笑说:“我哪儿还有人可派?!”
庶子说:“没留一点儿生力军,这样打仗可不行。这样吧,让你儿子动员、动员,不要什么好手,只要能拿兵器就行了,必要时屠杀他的家眷,起码也逼他一个无路可走。”
邓校尉皱了一下眉头,说:“其实还有一个人可用,就是上次和你交手的那个。近来,他一再和博格阿巴特攀交,这次,我把几个北乡的兵户都用上了,偏偏不敢用他,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冒一冒险,让他下手刺杀。”
庶子想了一会儿,说:“博格阿巴特才来多久,和他也不过萍水相逢,你却是他的主人,有句话说得好,那就是‘用人不疑’,如果你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办,反而让博格阿巴特没一点儿提防。”
邓校尉点了点头,看着翩翩而来的歌妓,走到一侧,抬手招来下人,让他们去找刘公明。
刘公明很快到了。
邓校尉上前,贴近耳语:“你来这么久,我从来也没为难过你吧,今儿我想让你给我办件事,去杀几个人,你告诉我肯还是不肯?!”
刘公明迟疑了一下,说:“恩公——”
他既想说自己从不滥杀无辜,不愿违犯朝廷律法,却说不出口,只好涩涩地询问:“什么人?!”
邓校尉一字一顿:“博格阿巴特,杀不了,就杀他的家眷。”
刘公明大吃一惊,问:“博格阿巴特?!”
邓校尉碰了碰他,试探说:“怎么,你不肯?!”
刘公明分明注意到,他的手移到剑柄,而隔了几道纤影的对面,那个京城武官的目光也透过缝隙,直刺自己,一时心念百转,不自觉地缓和:“我听说博格阿巴特是天下闻名的——枭雄,枭雄?和大人有仇么?!他现在在哪?!京城?!你是让我跟着那位大人去京城?!”
邓校尉自然想不到他是装傻,满意地说:“他就在我们雕阴,就是你这几天,老向我推荐的那个武人,你今天去他家里等他,如果他回得去,你就趁他不备,将他杀死,提头来见,要是失败了,你就和咱的人里应外合,把他的家眷杀光,行吗?!事成之后,我把你推荐到王府门下,到时凭你的武艺和才干,自然平步青云。”
刘公明并不蠢,心说:“也许,你杀我灭口呢。”
他极为无奈,他能说什么,他分明地感到千万只马蹄不停击打自己的脑浆,自己的脑袋中波澜翻滚,自己身上冷汗倒流,他在心底苦笑:“我不得已犯了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立下军功,将功抵罪么?!什么平步青云,胜我清清白白地活着吗?!博格阿巴特,我接触了,认识了,确实是一条大仁大义,视钱财如粪土的好汉,他相信我,连你要杀他的话都不背着我,确实把我当成朋友,我,要是为了可能只是骗我下手在的荣华富贵暗杀人家,甚至连妇孺也不放过,世上的人怎么看我,岂不个个骂我不仁不义?!这种千夫所指的事情,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浑身都在战栗,浑身都在发抖,越发感到自己为别人的卑劣而不齿,不禁勃发一股胆气,涨脑脑地说:“恩公,我……”
邓校尉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确定自己面临着生死抉择,正要黯淡轻笑,赤赤条条地活一回,突然之间,被数十歌舞妓的尖叫打乱心神,一抬头,只见那些女子如鸟兽散,尖叫着逃往两旁,屋子中间,多出几个血淋淋地人来,有的已经跪不住,在地板上翻滚,滚了一地的血。
邓校尉也一下放过他,大声问:“你们?!”
带他们来的一名官兵说:“他们不知是兵是匪,伤成这样,却要见校尉相公,我们长官让我们带过来,让大人认一认。”
庶子傻呆呆地站起来,一手按着桌子,到这会儿,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铁青地站着。邓校尉看看不是自己的人,立刻看向他,他这才说:“这几个人,我不——”他自然是想说自己不认识,可是,这都是他出发前,亲手挑选的军人呀,一个一个,都是帝国的菁华,自己以帝国的生存和名义征召的忠勇死士,这个时候跪在自己的面前,浑身鲜血淋漓,满头黄豆大小的汗粒,却不发一声,等着自己翻脸出卖。
他发觉自己实在做不出来,只好颓然承认:“我的人,是我的人,别的呢?!”
为首的人说:“大人,我们被边防军偷袭,无法澄清,其余的,有的战死,有的做了俘虏。”
庶子掂起袖子,一阵狂笑,大吼道:“赶快让人救治,赶快。”
外面传来“哗啦啦”的盔甲兵械撞击声,有人进来向邓校尉通报:“启禀大人,我们追查到在草料场放火的奸细,立刻将他们包围起来,除了几个露网之鱼,其余的一网打尽,我们十几个人追击残敌到城下,听说他们被送来到校尉大人这里,来向大人要人,大人要是有什么话,请与王将军,与我们陈校尉讲,不要与小的们为难。”
邓校尉一阵头晕目眩,感到天地都在旋转,心里狂呼:“王志要是落井下石,我是怎么都洗不清的呀。”
庶子却果断地承担下来,拿出一块令牌,说:“他们是我的人,和邓校尉无关。”
邓校尉真想磕个头,谢谢他,心说:“不愧是京城来的,这个时候也不怕。”
庶子从张皇的贵族身边走过,来到邓校尉身边,在耳边说:“罪,我一个人担下来,将军,能不能杀死这个祸根,全看你一人了。”
他抬头看了一遭,神情悲怆地嚼了嚼下巴,小声说:“博格阿巴特要是回来,你仍可以抓他,他是个流犯,突然不见了人影,你就可以抓他,抓住他,顶住压力,弄死他,为兄在这儿替那些忠臣义士们拜托你,你向我承诺。”
刘公明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问:“博格阿巴特到底犯了什么罪?!”
已经有人在救治伤者了。
庶子收回充满感情的视线,微微笑笑,回过头来,幽幽地看向刘公明,说:“太祖时,流寇叶建德心怀仁义,礼贤下士,战场上俘获太祖叔父及家眷,放归朝廷,言辞恭谨,有何罪?!太祖兴兵讨伐,俘获他回庆德,却想都没想,就把他杀了。
“博格阿巴特所求甚大,乃宗庙国器,即便没罪,反有大德大贤,也该死,更该死。你明白了?!”
他静静地等待邓校尉的许诺,放在剑柄的手青筋突兀,颤抖连连。
外面挤进来个人,站在那儿,年纪轻轻,却穿了件老灰色猴袄,他反驳说:“博格阿巴特已经是陛下的臣子,叶建德却是与太祖爷争夺天下的人,怎可相提并论?!你为什么说博格阿巴特,志在宗庙呢?!博格阿巴特在塞外长大,性格确实有点桀骜,可他心里所想的,也不过是为他的父亲昭雪而已,再大一点,也不过是袭爵,做官,最大一回,也就是拿到他父亲本该留给他的家业,你怎么空口无凭,造谣生事呢?!如果朝廷上下都不信任一个人,动不动就觉得他要造反,动不动,就想用利刃将他的脑袋切下,岂不是让他为了活命,不得不造反?!换个角度说,倘若朝廷听你的,动不动就怕大臣谋取祖庙礼器,因而随意诛杀,国家岂不是大乱。”
刘公明朝他看过去,眼睛猛地一亮,连忙又朝庶子看去。
庶子却不认得,只是说:“这位兄弟说的并不是没道理,可这博格阿巴特不同,他现在没有反迹,也许我不该这么早断言,可是……”
他挥一挥手,打发满屋子的兵兵人人,说:“你们都走吧,我在这儿等王志。”
邓校尉叹息一声,打发众人离开,那挤进来的少年却不甘心,从容地说:“你不推卸罪责,而且果断地承担起来,很了不起,也许真是个忠义之士。可是,你怎么向你的上头交代,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打算打发我们就此离开,然后三拜九叩,而后伏剑自刎吧?!不要去做傻事,为国家,为朝廷留条性命,这也是人臣之道,朝廷正是用人之计,对这样私下寻仇的事情,一定不多追究,网开一面也不一定。哦,对了,你也长于兵法吧,不如到王大人军前来效力?!”
庶子有点震惊,却说:“不劳费心。”
那少年笑笑,留下一句“三思而行,也许你死了,别人反而洗脱不了干系”,又向外挤,士兵们都惊奇所言,看着他,给他让路,邓校尉也连忙回头,请求庶子:“大人,您千万不能自寻短见呀。”
这好像应了那少年最后的话,是因为“也许你死了,别人反而洗脱不了干系”才请求的,刘公明一阵轻蔑,扭头看了一看,挤着向外追人,到了外面,却已不见那人的去向,他只好四下寻找,将满腹的疑问问出来,却碰到了邓艾。
邓艾焦急地问:“我爹呢?!我爹呢?王志抓了好多人,押着回城,全是咱的人,我爹派出去的,可怎么办呀?!”
刘公明对他并无成见,说:“你爹那儿也有麻烦,你别去烦他了。”
邓艾叹了口气,招手让他跟上,两人急切奔走,片刻之后,便能透过一杆斜竖的长枪,看到不少的人,其中就有喜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