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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8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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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地被剥夺了颜色,孩子们除了喜,他们还着迷吆。

这天,春更暖了,桃瓣也纷纷扬扬,落得更厉害,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跑在还有点儿纤细的桃林边,看到了带了个家人,从镇子外面急急忙忙地往回赶的李成昌,连忙围了上去,“吱喳”说话。

平日这位长辈太慈爱了,很多孩子都认为,只有他才把自己这样的小人放在心上,肯看自己玩闹,可今天他却挥着手,看也没大伙几眼就走过去了,带小帽的管家一个劲吆喝:“都走开,都走开,唉呀,你们这些孩子,都别碍事。”

孩子们都没敢追,他们大多都已经懂了事,战争不光磨练了成年人,还会让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大家一致看像李思广的儿子李邛,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爷爷最亲的孙子,小家伙眨了眨眼睛,扭过头,一个人追了过去,跑跑,停下来,捧着自己的肚皮,上气不接下气,却又用尽全身力气,撕裂肺腑地喊叫:“爷爷,又要打大仗了么?”

他的爷爷很快走得不见了,李邛得回去给自己的伙伴们作交待,很快站到大家面前。孩子们也不得不严肃地商议一阵,最后,一个幼童叹气了,给李邛说:“要是打仗,把咱们全族的地都抢回来,非得你姑父回来不可,你怎么不跟你爷爷说呀。”

李邛发了下疑问,问:“我姑父,我哪个姑父?”

他很快明白了是哪一个,撇着嘴巴说:“我爷爷恨他,从不让人提他名,谁只要一提,他就让谁住口。我听我娘说,因为我姑父没有照顾好我姑姑,他生气,我思晴姑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大点的孩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其中一个想了一会儿,说:“邛邛,我听我爹说,他偷偷说的,你别告诉你爷爷,你姑父去草原了,做了大王。”他煞有介事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就是不知道你爷爷知道不知道?!”

一群孩子连忙补充,无非是分辨李邛的姑父现在会有多少兵。李邛着急了半天,推了好几个人的胳膊,才来得及回答说:“他肯定不知道,他不让人说我姑父名儿,谁敢去跟他说呢,都不敢跟他说,他怎么知道呢?”

刚刚问话的大孩子很有城府地说:“没错。邛邛,要不?我们一起去跟他说?”他又说:“这关系着家族兴衰,战场胜负,为将者,不,为爷爷者,不可以不察,我们得去给他提个醒,大家都去,他生气,也不会只生哪一个人的气。”

李邛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抓着后脑勺说:“可姑姑是我爹爹的妹妹,我爷爷的女儿,我姑姑才亲,姑父与我爷爷也不亲……”

大孩子揉了一下李邛的脑门,又提升了一个高度,严肃地说:“这是国家大事,怎么可以牵扯儿女私情呢?!”

李邛点了点头,大概觉得爷爷就不知道这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低下头,抓着耳门;开始跟他们一起往家走。

沿着一条爬坡土埂,他们很快走到寨基上,从门洞进去,进去之后,有的开始跑,有的开始背着身走,有的开始交谈,是一口气去到的李邛爷爷家,那儿也种着桃树,桃花挂满枝头,老远就在孩子们的眼前闪。

第三部 苍狼大地 第一卷 第二节

孩子们只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虚惊了一场,不是去打什么大仗,而是李邛的小叔回来了,想也是惹了祸,正和自己的小厮一起在桃树底下跪着呢。

桃树下跪的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厮,少年就是李家的老幺李思浑,虽然身高体大,却刚满十六岁,在他们旁边的一侧,站着两名相貌老实的百姓和一个扎着文士巾的少年。

孩子们看到时,李成昌也不过刚刚到,刚一扎下脚,就在左顾右盼。李成昌前天在屯所那儿就接到了官家的信儿,说是自己前些日进关的儿子杀了人,表面上虽然摆了一副你们肯定是弄错了的模样,心里其实着急,连夜派人去了解情况,那边情况还没弄清楚,这边,也就是在今天,大理寺的文书下来了。

现在关外政体简单,情形复杂,缉拿捕盗不是靠司牧一方的衙门,也不是提片单刀的普通捕快,而是直属西陇地方军事系统的掌盗司,里头的人往往都是一些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的军人,人们叫他们马快。

这些马快办案,手里提着画像在三教九流中辨认,一旦辨认出来,往往直接毙人性命,提着人头交差。

几十里外镇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马快衙门,说是衙门,其实也就是联络点,负责传递刑部,大理寺,军部公文,同时也在马快们交来人头衣物时,为在案人犯验明正身。

这两天,李成昌一直在那儿守着,利用关系,知道公文到了,也利用关系,设法让里头的小吏暂时把公文压上一两日,等着自己派去中州的家人弄清楚情况,说实话,有时,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关内落网,因为这关外办案,就是人头对图像,什么青红皂白,全然不会理会,眼看马快们提着人头进出,让联络点的小吏验明正身,发授赏钱,做父亲的,反倒就怕儿子跑回来。

他也是刚出联络点儿,家里人就去找他了,这个关头,他的小儿子还真的跑回来了,也是被陇上的旧人给秘密送了回来。

这一刻,儿子的画像,案情,赏钱都在联络点等马快,他的心也就咯噔、咯噔跳着,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一到,就看到了李思浑。

他到了,他的正妻和一个妾一起,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那妾年岁也不小了,头发花白,跑得比李成昌的妻子更急,老远嚎了一句:“浑儿。”

李成昌回头看了一眼,压着性子询问情况,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李思浑的亲事有关。他亲生母亲是李成昌的正妻,因为十八年前,这个刚到来的小妾怀孕时帮李成昌的正妻在野猪嘴下逃生,在与野猪搏斗时流产,从此再也没有怀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于是,李成昌的正妻有了最小的李思浑,觉得当时如果不是这个姐妹拉自己一把,那一胎也许就怀上了个男孩儿,干脆把小儿子给了对方。当时,这个妾是感动得流泪,无以言表,可十六年后,论到嫡庶,这个养母却又后悔了,她把李思浑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宁愿自己委屈不愿意儿子委屈,考虑到自己儿子的前程,又突然不再承认李思浑是她亲生的。

当然,这不是个大事儿,李成昌女儿多,儿子少,嫡庶之分也没什么天壤之别,可小事总是有的,比方说定亲,嫡子定亲,当然要求门当户对。

于是,一妻一妾都在闹,李成昌没了法,托人去关内定一门亲。

很快,媒人回来,说有个叫王冉的老牌贵族刚刚袭了关内侯,家世也清白,只有个点小小的要求,就是想借李家的势力,用官府对高爵的一次性补贴,在关外谋一块田产经营。

关内侯,关内大阀或许看不上,可是到了关外,这边就只觉得高攀了,也没什么说的,就定了。

定了之后,今年春上,李成昌就让自家小儿子带上礼物去走动。

李思浑喝着关外的风,家世尚武,读书不好也有名师浇灌,十六岁就超过了五尺,仪表不凡,自己也有点自恃,就带着一股傲气,骑着马去了,到了之后,一开始就被未婚妻迷住了,岳父觉得两人反正要成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一男一女和这个少女的窦姓表哥到处游玩。

这些年来,李思浑也在自己家里憋坏了,这一玩,就玩长了,超过他父亲给他的时限,但正是因为时间长了,他发觉这王姓少女和她表哥有点暧昧,按说这个时候,他可以回来给父亲说,悔婚,可那王姓少女早知肉味,又逐渐把对表哥的心移到这个关外来的,高大俊朗,武艺超群的未婚夫身上,也就一心对他狠施手段,而在设法摆脱她表哥的时候,把什么都推给她表哥。

直到有一天,她表哥感觉出这见异思迁的表妹在冷落自己,反过来强迫王姓少女,正好被李思浑撞上好事,当时双双衣衫尽除,李思浑一眼瞧去,热血直上脑门,上去就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通奸是死罪,被人家未婚妻撞见打死,真报官也无过错,那时,他窦家就是势再大,案子一定性,无论公了私了,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报复。

可问题是李思浑的心思就在未婚妻身上,一时鬼迷心窍,让自己未婚妻穿上了衣裳回家,随后按未婚妻的意思给她这表哥也穿上衣裳,然后给岳父说,这姓窦的想强暴自己的表妹,被自己打死了。

他岳父立刻翻脸了。

他惹一个关外的李阀,比惹身边的窦氏要好,何况这里头还有女儿的家丑在里头。

当时,一群家丁就去围拿李思浑,好在李思浑一身武艺,见势不妙,打翻几个人,跑到了武县。

武县当地做生意的很多都是陇上人,按照某些陇西人的说法,武县到长月,那都是我们西陇人的天下,当年我们水磨司长官在这儿打败上万人的时候,这就注定了,谁也别想和我们抢地盘。

现在他们的水磨司长官家小舅子打死个人,说什么也要救。

所以落难之际,李思浑一说自己是陇西老李氏,人们就立刻把他藏了起来,并通过一个隐蔽的渠道,把人给偷偷送了回来。

这些设法送孩子到家的西陇人的看法简单,也就是西陇乱着,李家有钱有势,有马有刀,送回去,往家里一藏,谁也抓不着。

可实际上,在关内被抓到,还能打打官司,到关外,被马快瞄上,人家一要就是人头。

双方在李思浑养母的哀号中交换了一下意见,来人便说:“再怎么说,老爷您也是我们家旧主的外父,我们老长官打死一群,小舅子打死一个,小事,都是小事儿,老太爷,您就放心把小少爷藏着,藏上一两年,也就过去了。”

李成昌什么话也没说。

按说藏,他可以藏,马快再凶狠,作为这么大的一个李阀,也不是应付不住。

可关键不在这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可这李思浑还死不悔改,一路上记着那少女对自己的挑逗,到处跟人说,这只是个误会,真的是女方的表哥对女方图谋不轨。他的口径和送他回来的人不一样,到了李成昌面前还咬着牙,虽然李成昌觉得有隐情,可他坚持自己的看法,李成昌除了觉得自己儿子太懑,也是被气糊涂了,只好一口一个“杀人偿命”。

他点着跪着的少年说:“你呀,你呀。”

旁边站在的两个百姓连忙说好话:“李老爷,你可别怪小少爷,不能怪他,小少爷是个好孩子,路过我们那儿,礼数都很周到,他会无缘无故杀人吗?你可要信我们说的,那窦家没有好东西。”

那妾又大叫一声:“浑儿。”然后,转过脸来闹了一气:“是呀,孩子就不是你的儿?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你要是把他交出去,还不如把我们娘俩都杀了。”李成昌更是被惹得怒不打一处,声音再一厉:“他亲娘都还没事儿,你闹个什么劲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地事儿?!”

随后,他自己叹息说:“何况他杀的是谁?武县窦家的人,皇亲国戚呀。”

李思浑的耳朵边还有着一个温暖的嘴唇在吹气,痒痒的,让他难受,却也让他痴迷,是它难以醒来,让他回忆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儿。

他怀念着那个柔软的肉体,桑蚕一样的嘴唇,连声说:“现在问题是我岳父不相信我,误会我,爹,您别担心,您修书一封,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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