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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儿虎忽然有了点儿鬼头鬼脑,说:“那,我和我阿爸一起求求。”他一心往下溜,突然,花流霜就看到文武大臣趟开一片空地,一起跪下了,上头别乞做法,下头他们一句长一句短狄喊:“大王。”一时没奈何,只好嗒嗒儿虎放下了,就嗒嗒儿虎他打后面上去,小老鼠一样,爬到狄阿鸟身边,眨着两只眼,左看看,右看看,自己别自己的腿,盘盘一坐,只有两只眼睛动。花流霜扭头看向李芷,想再说句责怪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就说:“你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兔崽子,真是的,闹翻天了。”
第三部 第一卷 二十六节
翻天也好,入地也罢,很快脱离东夏王看病的事儿。狄阿鸟对内外臣民的一视同仁,刻意揉合,使得中原旧部和东夏人平日好像毫无嫌隙,可就是这个已经撮合了缝隙的时候,这一天,就因为这一件小事儿——一件即便是花流霜自己都不觉得是多大的病时,两边的阵营突然间分明了。
他们先争论大的道义,讲礼仪,谈王化,要不要这种愚昧的仪式治病,再一争,给争到要不要赈济流民。
一阵捋袖子的吵嘴,花流霜彻底傻上了眼。
靖康国过来的中原人一个也不要赈,但凡东夏土人,却个个要赈,中原的文臣们说:“我们没有粮食,赈了自己就没有吃的了。”他们攻击对方说:“你们是一群粗人,都是二五眼,根本不知道咱们的粮食够不够,快饿死了还能往外掏。”东夏的武将说:“往常朝廷一会给我们这给我们那,到处指挥我们,我们也给他一回,还还人情。再穷的奴隶,有客人上门,没大羊也要把羔子掏了。”而他们则嘲笑反击:“那不还是你们的族人么?难道你们自己有了饭吃,就看着自己的族人饿死?”
吵到后来,花流霜都“哎呀呀”着咳嗽,摆着手要走,不停跟身边的人说:“这都成啥了,相互谦让?!给你的,非让你收下,不收的,偏偏不要,他们要为了这个打起来,才让人哭笑不得呢。”
打是没打起来。
狄阿鸟等看完病,和几个儒家谈谈因地制宜,因人而已,梳理了一番,把人给撵散了。
场散干净,就连着傍晚了。
他回去歇息一会儿,就到了晚上的家宴。这家宴?母亲,兄弟,妻,妾,丫鬟,亲戚,孩子不必说,这博小鹿是养弟,这赵过,就是兄是弟上没有论过,这也是兄弟,这李芷那边,樊全、樊缺都是她的宗室,他们虽不在,樊凤和她嫂嫂,这谢小婉,因为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好跟着她生活,师妹无处去,也都随来了,更是一大群,而韩英,算半个养子,这城里,还有几个算这样儿的养子呢,长长一大溜,按照谢小婉的话说,那就是:“你看,都排到门外头了。”
狄阿鸟出来一看,心里却还在幸庆。他真正的两个养子——许小虎和狄阿瓜在外上学,一群无名有实的养子也都在上学,暂时还没来到身边;牛六斤是自小到大的哈哈珠子,跟亲兄弟一样,离的不远,却没来上;博大鹿大概还在路上,没能回来;张铁头在北平原;牙扬古去了中原,想想日后,他们成了亲,有了孩子,妻妻妾妾再一群,到时蜂拥一来,摆摆这家宴,他都怕要摆到城门外去。
李芷把女眷往后安排,前头腾出来给他们爷们喝酒。
他还是放弃将来对人坐不下的小愁,较为满意地走过去坐了上首,坐好了,往下头看一看,眼看李思浑和韩英也来了,在下头坐着,连忙叫上了一声,让他们坐自己身边,眼看博小鹿瘪瘪嘴,轻声给他介绍说:“这是你思晴阿嫂的弟弟李思浑,要是你还记得你阿嫂,过来跟他喝一杯。”
一句话把博小鹿的神给揪了。
阿狗的母亲、段含章,她们两个哪一个对他都不怎样,唯李思晴一个,上门买点卤肉,都不忘他,李思晴出事,他都咧着嘴巴哭,哪能忘了,这就连忙提着酒往上跑,一边跑一边说:“我还不知道。”
李思浑倒忙着给狄阿鸟敬酒喝。
狄阿鸟喝了一碗,他又要敬,这边韩英也要敬,赵过拦了不让,一味说:“好了,好了,让他少喝一点儿。”
狄阿鸟还是破例多喝了些,突然指挥他们寻自己的堂伯狄南非灌。
眼看狄南非几下就顶不住了,跑走说是要给夫人敬酒去,下二个被敬酒的对象轮到狄阿鸟的堂姑父,再依次花落开、狄哈哈、善小虎,还有狄阿鸟家的一个姑父,下头摇摇上来一个少女。
狄阿鸟回过来脸来,她已经到跟前了,头上包了个粉巾堕,葱指抓着只碗,下头用手遮住,往下那么一跪,举起杯来说:“大王在上,民女敬您老酒来了。”狄阿鸟认了片刻,才知道是那个阮桂英,当即扭头,见李思浑收过酒碗,转了过来,剜了他两眼,嘴里没说,却再明白不过,这是家宴,你把这个娘们弄来干什么?李思浑有点儿顶不住,讷讷地说:“她要来,想求您带她去北平原,说她那些乡亲们都在受苦,您带着她去,让她帮帮忙,她也心安。”
阮桂英用膝盖走了两步,头也不抬,把一碗酒送了过去,顿时使得众人的目光攒聚,李芷都从一侧过来,遥遥站着忘了。
大家把视线放到眼前的这个少女身上,从上面找到许多用心修饰过的痕迹,饱满的小褂干干净净,蓝绒半身裙,修长的腿裤往下一垂,腿部曲线毕露,粉红的头巾带儿,前一半趴着,后一半辫在头发里;大伙再把视线放在狄阿鸟身上,狄阿鸟探出身子,审视着,下颌微动,似乎正在起意。
这边都是男人,大提上都已经心领神会,有的暗中叫一声:“好大胆的女子?”有的暗说:“这不是在引诱他么?!”有的却想:“太过分了,他的妻妾都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跑他跟前呢。”
他们继续观察着狄阿鸟,正觉得这酒喝与不喝,表现着他对此女子的用心,陡然发现一样怪事,狄阿鸟满脸涨得通红。他们都是很熟悉狄阿鸟的人,心里都在狂笑:“他竟然还有脸红的时候。”
狄阿鸟伸手了,把手伸去了。突然,他一把抓过酒碗,往前猛地一泼,泼了阮桂英一脸,再沉胳膊,把碗砰地敲在案棱子上,敲成了两瓣,从肺腑中低沉地咆哮了一声:“滚。”
这只是一瞬间。
阮桂英的视线全是他的袖口,反应不及,感到大山碎在头顶,立刻尖叫一声,往后打了个滚。
李芷摇头一笑,不禁哂然。
这个女子的用意,她心里清楚得很。按说,这种大胆之举表现出她本人的非同一般,她容貌出众,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能让男人意动,却根本不曾了解过她面前的男人。狄阿鸟不是那种视女子如衣物的男人,只重美色,对这个家犹为在意,眼看妻妾们都在,儿女虽然小但都已经有了一双明亮亮的眼睛,最是在意,可这个少女不知道,当众杀了出来,把他一个贤夫慈父的形象毁了个精光,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妻妾都会以为,自己和这个女子已经有了什么关系,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何况他很不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女人,那是他心底的一根阴刺,会让他想到另外一个人。
紧跟着,狄阿鸟喊了一声:“把她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李芷以为他会忍住不发作,闻言大吃一惊,立刻上前一步,喊了一声:“慢着。”她赶上几步,扶了阮桂英一把,见阮桂英趴在自己的脚边儿,假意责怪:“你这性子。到底怎么着?人家敬你一杯酒,你反倒要把人家打杀,难道你做了大王,就想杀谁就杀谁?”
狄阿鸟息了口气,扭过头,没有吭声。
李芷这就挽一下阮桂英,招个丫鬟过来,带了人走,说:“你们就继续喝你们的酒吧,我们走。”
她们一走,狄阿鸟就再一次把视线放到李思浑身上。
他发觉李思浑的手脚都有点儿没地方放,心中不忍,轻声说:“阿浑,这不关你的事儿,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让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往我跟前凑,这什么人呀,为什么敬我酒?啊?我平生最恨三种人,也说给大伙儿知道,第一种,就是肆意乱攀,毫无廉耻;第二种是忘恩负义;第三种,那就是祸国殃民。我问问你,这个女子受你所载,而今有衣有食,为什么不敬你酒,敬我酒?”
说到这儿,他要求说:“继续代我向长辈们敬酒,让他们以后帮我教导你,照顾你。”
博小鹿还不等大伙缓过气,自己倒先自若了,揉着头顶的光丘,上跟前,把脸一扭,让狄阿鸟看他的圆盘耳坠子,说:“阿哥,我刚打的,怎么样?好看不好看?”赵过要看看,招他过去,等他一到,将手指伸到圈圈里拉住,扯扯,换两声“唉吆”,看着那张已经嘴歪眼斜的脸说:“好看,你们不看看?”
狄阿鸟也一下笑了,勾着手指头让去。
那边狄哈哈也喊。
博小鹿惶恐地看一看,那哪是看?那是要揪揪,一圈揪下来,自己的耳朵就给扯坏掉了,心里一个害怕,连忙摘下来,连连说:“再不戴了,再不戴了,明天寻个婆娘送了。”表面上他不戴了,人却一个劲儿嘀咕:“一群野蛮货,他们的耳环哪个也没我的好看,纯金的呢,出去谁不说好看?”
第三部 第一卷 二十七节
喝了两碗酒,博小鹿还是为自己的耳环不值。
狄阿鸟挂一耳朵,恰恰听到了博小鹿贬低大伙野蛮,顺便用这个再一次提头,黑着脸问:“博小鹿说什么呢?”
博小鹿吓了一跳,连忙说:“外头的人都说我的耳环漂亮。”
狄阿鸟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没有听到,你是说我们都是野蛮货。”博小鹿一下吐舌头了,都打算低着头过去,让狄阿鸟给揍上几下。狄阿鸟却指了博小鹿,冲众人说:“这小孩儿说我们是野蛮货,我们野蛮吗?”
众人一阵否认,个个眼睛冲博小鹿瞪去,有心揍他。博小鹿连忙把头一低,一手在头顶抓来抓去着挠。狄阿鸟微笑着朝他看一眼,顺势提了一个头:“我们野蛮么?那好,咱不能这样大碗灌酒了,一定要在这个没世面的狗崽子面前献一献绝艺怎么样?他说野蛮是吧,咱们先说好,咱们都得来文的,什么诗词曲赋,吹拉弹唱,议论国政,一位好汉抡一回,给他看一看怎么样?”
众人正叫着好,叫到一半儿,心一下虚了。
狄阿鸟哈哈大笑,问:“都怕了?”
他猛地站起来,喝了半碗残酒,吆喝说:“从我开始吧,笔墨纸砚伺候。”
旁边的卫士一阵慌乱,给他去准备。
片刻之后,文房四宝抬了过来,宣纸也已经铺开。他低头收了几下袖子,径直上前,挥动巨毫一阵甩,众人纷纷离席去看,只见上头栩栩如生地现出一只老虎头,一侧写着四个大字:“百兽之王。”
众人正在称奇,里头却是有不认得字的。狄阿鸟的远房姑父看了一眼,大叫:“好,好,这猫画得好。”众人放声笑得喘气。狄阿鸟笑着说:“本来是该我伯父了,可是他跑了,那咱可就父债子偿,狄哈哈,你来。”他问:“诸位,诸位,你们都说,让他干什么好?”狄哈哈左推右拒,实在不得已,说:“我唱,我唱。”
他咳嗽、咳嗽,在众人的引逗中唱了一只跑调的歌儿。
到了狄阿鸟的堂姑父,则拉了一段胡琴,混了过去。善小虎担心越到后面,越是技穷,早早爬前头,要求说:“我也唱歌。”
众人都不愿意,非要他作诗,他一阵挖,实在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