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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很想到三楼去看一看即将要行刑的雷霆,看一看这两年来他又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还不知命运如何,又哪有能力去管得别人?便是抬腿走向三楼的自由都没有,看着那些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也只能把这个打算消除了。
雷霆是参加过共军的人,他的前身是国军少将;而张贤自己也是参加过共军的人,他的前身也是国军少将;不管两个人走过哪些不同的路,过程如何得不同,但是结果几乎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雷霆是在金门之战中被国军抓获,而自己却是在朝鲜战争中被联合国军俘虏,既然雷霆的最终命运如此,也就很难说自己的命运会好上哪里去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张贤不免有些沮丧,忽然有了一种与雷霆同病相怜的感觉。
※※※
被调查是不可避免的,在开始监禁的一些天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提审张贤,有的时候连熊三娃也会被提审一番,好在这些提审都只是作问答式的笔录,并没有人进行诱导问讯和刑讯逼供。
十天之后,韩奇成了第一个过来探望张贤的人。并不是说田秀秀与张仁不想过来探监,正好相反,他们一直想要来的,这里毕竟是军法部的看守所,只是如今以张贤的这个罪状,按照规定,他们这些家属是不可能被允许来探视的。
见到韩奇的时候,张贤有些浮躁的心终于有些平静下来,韩奇给他带来了一个还算是不错的消息,他的案子并没有上升到象雷霆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派发到国防部第二厅进行调查,而第二厅与他们保密局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调查取证已经基本结束,可能会在近期由国防部军法处派人进行秘密会审。之所以要进行秘密会审,是因为张贤的这个案子已经牵涉到了情报部门的许多事情,不可能公开的。
“放心吧,你不会有太大的事!”韩奇安慰着张贤道:“我也正在努力,希望最后也只给你判一个逃避责任的罪名,这样一来就轻了很多!应该不会关押得太久!不过,到时只怕你的军籍是无法恢复的!”
张贤一声苦笑,感激地对韩奇道:“这一切就有劳韩大哥了,呵呵,其实如今有没有军籍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我倒是宁愿只当一个老百姓!”
韩奇知道他说得是自己的真心话,但是他还是十分可惜地道:“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不在乎军籍,但是你戎马这么多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能够光荣退役,到时还会有一些补住养老!如果真得没有了这些,只怕到头来就什么也没有了!如今台湾的民生艰难,大家都不好过呀!”
张贤知道韩奇说得倒是真话,毕竟跟着军队里也好混饭吃,想一想这么多年以来,自己除了打仗之外,真得是别无所长,离开了军队,他还真得不知道应该怎么来生活,便是想一想开始,也觉得的确艰难。
“再难,也会过去的!”张贤概叹着,想一想自己的这一生,已经过去了许多的艰难,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吗?
见到张贤如此得乐观,韩奇总算是放下了心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准备离去。
看到韩奇起身来,张贤终于还是问出了声来:“对了,韩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韩奇又坐了回来,双眼盯视着张贤的脸。
“我有一个同学叫做于长乐,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他是总统侍从室的,到了台湾不知道现在在任何职?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韩奇的眼睛不由得一下子亮了起来,几乎是喊出了声问道:“什么?于长乐是你的同学?”
“是呀!”张贤诧异地看着他,点着头,告诉着他:“我们两个还是一个寝室的呢!”
韩奇不由得站了起来,经不住地道:“那太好了,这真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呵呵,我早就应该先调查一下你的同学都有谁就好了,也不至于跑得这么累!”
“到底是怎么了?”张贤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韩奇却很兴奋地告诉着他:“知道吗?如今你的这个同学于长乐,可是总统身边的侍从官,是蒋总统面前的红人,他是你的同学,呵呵,那么许多的事也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被韩奇这么一说,张贤才恍然大悟了起来。
第二章 监禁(二)
韩奇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也就在这次会面之后的第三天,张贤便见到了于长乐。
于长乐是专门赶到军法处看守所过来探望张贤的,在典狱长在亲自带领之上,当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不由得呆立在了那里。对于张贤来说,从徐蚌会战期间与于长乐一别之后,算算看来,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于长乐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对于大家来说,都有些老了,尽管他张着一付略显年青的娃娃脸,也还是可以看到鬓角上已然出现了白发,而实际上,在他们这些同学当中,于长乐还算是年岁最少的一个。同样,当于长乐看到张贤的时候,那种惊讶只比张贤多得多,在他的印象里,张贤是全班最帅气、最英俊,也是最聪明的同学,在他们那一届的陆大同学中,在才智上,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张贤。
但是此时,当打开了沉得的铁门,看到了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时候,于长乐简直就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就是他的同学,如果不是熊三娃也站在他的身边,他一眼认出了熊三娃来,他还会以为是自己走错了狱室。面前的这个张贤,虽然身材还是原先那般,但是这张脸根本无法与从前相比。这是一张黑里透红,已然失去了白嫩的十分粗糙的皮肤,而且这张脸的肤色每一个地方都不一样,近半边是黑的,而另半边相对这半边的肤色来说又显得有些白;这张脸的皮肤并不好,从耳根到下巴处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听韩奇说过,知道这是面部植皮之后的结果,于长乐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是真得面对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十分得不适应,他的心头不由泛起了一阵的心酸来,单单从这张脸上,他就已经可以体会得到张贤所经历过的苍桑与苦难。不错,这还是张贤,尽管他的脸变了,但是这双冷峻的目光却还没有变,这双目光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无论再隔多少年,同学之间的深厚友谊还是不能够淡忘的。
“长乐!”张贤当先地喊了一声!
于长乐蓦然惊醒了来,听着这已然沙哑起来的嗓音,也远非是当初张贤的那般宏亮,也不知道他的嗓音已经变成了如此?还是因为张贤在见到他的时候也有些激动而失音。
“贤哥?”于长乐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声。
张贤使劲地点着头,眼睛有些发潮,颤声答着:“对,我就是阿贤!”
于长乐愣愣地看着张贤,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蓦地冲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张贤也无法掩示心头的激动,紧紧搂住于长乐瘦弱的身体,这是一种久别重逢、如死里逃生出来之后马上见到了亲人一样的情愫。
那个典狱长十分知趣地悄悄地离开,随手将这扇铁门带上了。
良久之后,两个人才从互相的拥抱里回过了味来,松开了各自的臂膀,四目相视着,都闪着泪花,然后同时咧开嘴来,哈哈地、快乐的笑了起来,就好象是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快乐能够与他们见面的快乐相比了。
熊三娃也在旁边傻笑着,同时提醒着两个人:“这里还是牢房,等贤哥真得出去了,你们两个就可以好好的喝一顿酒,到时也要带着我哟!”
被熊三娃如此得一啰嗦,两个人这才如梦方醒,还到了内屋,一起坐在了桌子之前,叙起了旧情来。
张贤简要地把自己从徐蚌会战之后的经历向于长乐讲了一遍,谈到了眼前的困境,他又有些无奈地道:“长乐,这两年以来,我一直是身不由己之中,原想着死在朝鲜算了,嘿嘿,却没有想到在那里还能够遇到韩大哥!是他救了我,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来台湾,我当时想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说真得,当兵这么多年,如今我在国军里当过了,也在共军里当过了,虽然国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但是我还是怀念在国军里的日子,一想到大家,想到你,还有胡长官等那些同袍战友,心里就有一个非常的希望,希望大家能够再在一起,再有一个新的开始!”他说着,又不由得一声苦笑:“呵呵,哪里想到,我一踏上了这个岛,就身陷了囹囫里!”
听着张贤的话,于长乐的表情渐渐的严肃了起来,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劝慰着他道:“贤哥,你与我们组织失去联络这么久,被人怀疑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真金不怕火炼,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也一定会想办法为你洗刷清白的!”
张贤摇了摇头,真情地对着于长乐道:“长乐,洗不洗得清白,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还能够活着出来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于长乐十分认真地道:“贤哥,你知道吗?当我听到韩奇告诉我说你还活在人世的时候,我有多么得高兴吗?那个时候,从共党的通报里听到你已经牺牲了的消息,我可是伤心了很久,至今还为你惋惜不已!韩奇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得很明白了,而且我也借故查看了一下你这个案子的卷宗,不就是被俘后又被迫参加了共军吗?这又不是多大的罪过!再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整个国军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你还能够重新回到这里来,就已经充分说明了你对党国的忠心,这难道还要怀疑吗?”他说着,越发得亢奋起来,几乎是拍着胸脯地道:“贤哥,你放心,就算是豁出我的性命来,我也会保你出狱,而且也会想方设法重新恢复你的军籍!”
听到于长乐这么信誓旦旦的话,很令张贤感动,同学其实也分很多种,有死党,有面子党,还有梯子党;而他与于长乐之间,就应该属于死党了!只是,看到于长乐,张贤又不由得想到了雷霆来,想当初在重庆的陆大里,他们这些同学里面就数他、于长乐、雷霆再加上一个齐飞的关系最铁,他们都是同一个宿舍里的,一起相处了四年,那份友谊本来都会成为每个人一生的财富,但是一想到雷霆,他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来。
于长乐与张贤又一起回忆了他们在陆大时的美好时光,可是回忆起那个时候,却又不得不一起回忆到了齐飞与雷霆来。
“你知道齐飞吗?”于长乐问着张贤。
“他怎么样了?”张贤紧张地问道,经过了一场内战,他们同学之间也各奔东西,真得说不好谁还活着,谁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还好!”于长乐道:“当初四川失陷的时候,他逃到了云南,然后辗转着到了缅甸,前些日子我也刚刚听到他的消息,此时他在云南反共救国军中任参谋长!”
“云南反共救国军?”张贤不由得一愣,这个番号他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好象看出了张贤的疑惑,于长乐苦笑一声道:“就是当初从云南败退到缅甸的那部分国军残部联合起来组建的!”
张贤蓦然想起了徐海波与高伟来,忍不住地问着:“那你知道徐海波和高伟的消息吗?”
于长乐愣了愣,就像是看怪物一样得看着张贤,忍不住地问道:“怎么?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吗?”
“当然!”张贤笑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这两个人原来都是我的下属,共军打云南的时候,还是我帮助他们脱离了困境,要不然就差一点跟苏正涛一样,被共军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