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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来的人。在陈大兴一跑回来,福建那边就有人过来到七十二军调查情况,呵呵,要不是这中间老熊使了把劲,只怕陈大兴现在还关着呢!”
王金娜这才明白刘兴华的话意,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如果按照如今的这种政治局面来讲,陈大兴的罪要比武小阳大了许多,他们都曾被敌人俘虏过,但是武小阳经过斗争而坚持着回国了,怎么说也要比陈大兴当初选择去台湾要忠贞吧?可是如今武小阳的情况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陈大兴最终获得了自由,如果他还留在内地的话,其下场只怕比武小阳更加不如;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带着老婆孩子去万里之遥的边疆。
蓦地,王金娜有些明白过来,抬起头问着刘兴华:“老刘,让陈大兴去新疆,是你出的主意吧?”
刘兴华怔了怔,哑然而笑,只得告诉着她:“老熊来找我,他觉得让陈大兴回来,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可是如果他不去要人的话,陈大兴就真得不知道会关到何年何月了!新疆建设兵团正在我们省里招人去,最好能够带家口到那边去扎根,所以我只好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是这样呀!”王金娜终于明白过来,陈大兴毕竟是从七十二军里出去的人,而且跟熊卓然的儿子熊三娃的关系十分得好,如果有人要整倒熊卓然的话,从陈大兴的身上下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了,这也就难怪熊卓然会担心。
第五五章 饥荒(二)
这世上的事总是这般得因果相扣,大跃进的风暴在全国席卷开来,与之相伴随而来的便是从下到上的浮夸风,从基层干部到中央的干部们,一直脱离实事求是的原则,玩弄着数字的把戏,最终将整个国家和人民推入到了一场从古未有的灾难之中!
一九五九年七月,中共中央在江西召开了庐山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国防部长彭德怀向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直言大跃进以来对整个国家经济的伤害,并指明浮夸风、小高炉等等,都不过是表现现象,缺乏民主,以及个人崇拜,才是这一切弊病的根源。这封信很快在中共中央引起了轩然大波,毛泽东认为这是彭德怀的逼宫,对于经历过无数次、并且喜欢与人斗的毛主席来说,自然恼怒不已,随即在大会上讲说,指出彭德怀的信表现了资产阶级的动摇性,是向党进攻,是右倾机会主义的纲领。至此,彭德怀以及敢于直言的黄克诚、张闻天等人被扣上了一个反党集团的大帽子,批判随之在全国展开来,彭德怀的地位也因此而一落千丈,职务也被一撸到底,只保留了一个中央委员的名义身份,以观后效。
这一次的会议,令所有敢于讲真话的人都失噤了!
而也就是从七月开始,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先后发生了大洪水,可是洪水之后,紧接着就是很多区域的干旱,到秋天的时候,全国的粮食产量比往年减产了百分之十五,可是由于浮夸风的存在,许多地方的干部还在奉行着官僚主义的作风,高唱着丰收的凯歌。正是因为这些官僚主义干部们,在年景的不好的年份里,征粮还在继续进行,而且是按照那些干部们上报的数量多加征收,便是将农民的口粮也一并收走了;再加上政府好大喜功、慷慨大方地继续向所谓的友好国家进行无偿的粮食馈赠,以及所谓的因意识形态之争与苏联的交恶,迫于还债压力,将大量的物资输往北面的邻国;这一系列的所谓因素,终于造成了国内的人民的困苦,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饥荒悄然间已然袭卷了这个古老而又年青的国度!
※※※
刘兴华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自从他从副省长升任为代省长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晚上踏实的觉。不过,提到他被升为代省长,却又有些令他沮丧的原因,原来的省长被批判为是跟着彭德怀反党集团的中坚分子,而被撤去了所有职务;之所以会把刘兴华提起来,是因为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他被彭老总迫害过,肯定是坚决与那个反党集团作斗争的先驱。当然,这个代省长要想变成真正的省长,还需要形势上经过人民代表大会的任命。
如今,他的办公桌子上摆了一堆自下而上的报告,都是说当地有一种水肿病在流行,这种病症开始的时候先从脚踝肿起来,逐渐蔓延到全身,包括脏器,最后造成人的衰竭死亡。开始的时候,面对着这种报告,刘兴华还不以为然,也曾去问过医务人员,这种病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些医生只是告诉他是由于人体的热量不够引起来的,只要加强热量自然就会好起来。可是,随着各地大量的报告,这种水肿病人大量的死亡,刘兴华开始怀疑起来。省委也为医治这种流行病专门开会研究,但是却毫无结果。
无奈之下,刘兴华决定自己亲自下乡去查看,为了能够更清楚的了解病因,他想到还是找一位自己信得过的医生随行,于是便找到了王金娜。王金娜虽然是全国有名的外科医生,但是对于内科也并非外行,如今在军区医院中,还没有第二名医生的全科水平能够赶上她。
王金娜欣然答应了刘兴华的请求,她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水肿病的报道,也非常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刘兴华随行的还有几名省里的领导,他们来到了水肿病报告最多的麻城县,这个县曾是整个省最先进的模范,也是全国最有名的亩产水稻达到三万多斤的大县,在刘兴华的印象里,这个县肯定是粮食多得吃不完的富裕地方。
在县领导的陪同之下,刘兴华一行首先来到了县医院,这个不大的医院里显然知道他要来,所以卫生搞得十分干净,只是在病房里他并没有看到几个病人,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根据省防疫站派下医疗队的报告,这个县最少也有五到六万多这样的病人。把医院的院长叫过再三询问之后,这个院长只得告诉他,是因为接到了通知,知道他要来,所以医院已经动员很多的病人回家去了,往常的时候,这个医院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听到这个解释,刘兴华的火便不打一处来,但是却又有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于对这个小小的院长发火,只是将这个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叫过来,狠狠地骂一通。
在刘兴华批评县委领导的时候,王金娜已然一脸难看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仿佛心头有万会的心事。
“这么快你就看完了?”刘兴华有些不解,他还以为这种病要看上半天呢。
王金娜看了他和这个县的几位领导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种病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刘兴华连忙问着。
王金娜沉默了一下,冷静地道:“这些水肿病人都是营养不良引起的!”
“什么?营养不良?”刘兴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对!”王金娜非常肯定地道:“不用看了,这种病当年我见得多了!说得白一点,就是饿的!在我们医学上来讲,叫作低蛋白血症引发的营养不良性水肿,这是在人极度的营养不良的状态下所引发的一种生理反应。”
“饿的?”刘兴华不由得一呆,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县领导,而这两个领导的脸也变得煞白。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又问着:“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么多的人都是饿的?”
王金娜郑重地点了点头。
刘兴华蓦然明白了过来,想一想当初他问过的那些医务人员,他们告诉他说引起这种病的原因是热量不足,人体所需的热量都是来自食物,吃不上饭,热量当然就不够了。那些医生其实早就知道病因,却绕着弯子来跟他说话,他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刘兴华就好像是吃了一个大大的苍蝇,忽然暴怒地对着面前的两位县领导喝问着:“你们县是不亩产万斤粮吗?你们县的粮食不是堆积如山吗?今年不是又获得了一个大丰收吗?粮呢?那些粮呢?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饿死?……”
县委书记和县长的面色有如死灰一般,在刘兴华一连几声的询问之下,又不得不回答,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县委书记先开了口,低声地答着:“我们县的粮全都被收走了,如今连一点也没有!”
“没有粮,为什么要夸大数字?为什么要祸害百姓?”
“我……我们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个县长还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向刘兴华报告着:“这些数据都是下面公社里报上来的,那些公社的干部当初报的就是虚假的!”
“为什么你们没有核实?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造假?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犯罪!你们这是在害人!你们这是在把你们县所有的父老乡亲往灾难里面推!你们这是在官僚主义……”骂到这里的时候,刘兴华忽然就停住了,马上想起了自己,当初不也是那么兴致勃勃地听着这些虚假的报告而信以为真吗?他也没有去调查过,也没有去核实过,要说这两个县委领导是官僚主义的话,那么他这个上级的领导,不更加是了吗?
※※※
这个县的情况远比刘兴华所能相像到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在他经过实地调查之后,才知道这个县里一千多个食堂早就已经停火了,社员们也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一粒粮食,靠的是干莲花白叶、干红苕和野菜过活,由于营养不良,许多人开始浑身肿了起来,连床都下不来,群众问干部是什么原因,干部只说是盐吃多了,冷水喝多了;又问他们向政府反映没有?他们又说不敢反映,反映后怕会被拿来推磨子。所谓的推磨子,是一种常见地对待“阶级敌人”的体罚方式,就是数人围成一个圈,把一个人弄在中间来回反复地推打。
一路上,刘兴华一直默默无语,但是王金娜却可看出来,他内心的折磨已然是使他痛苦不堪,实际上,当她看到那些社员们形将逝去的病体之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得痛苦呢?
回到了县招待所,王金娜一直等到刘兴华那里没有人的时候,才轻轻地敲门而入,走进他的房间,看到的是刘兴华通红的双眼,鼻子还有些发涩,显然他刚才曾经哭过。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讲真话?”不等王金娜开口,刘兴华却当先地问着她,也许就在刚才,他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很久。
王金娜愣了愣,还是回答着:“因为谁也不愿挨批斗。毛主席要大家反右,谁又敢不向左站呢?呵呵,我已经被打成了右派,倒是不在乎再有人给我戴帽子了!可是,还有很多的人都被吓怕了,就算是人人都知道原因,也一个个钳口结舌,没有人敢说这病是饿肚子引起来的。如果按照那些人的逻辑来讲,说营养不良,就是在说缺粮;说缺粮,就是在说粮食没有大丰收;说没有大丰收,就是在污蔑大跃进,就是反党!”
刘兴华沉默着,也许是在思量着王金娜的话,王金娜是一个党外人士,又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作为一个民主人士,或许可以有旁观者清的优势。他是一个老共产党员,也许是因为身在此山中吧,自己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党的决策,但是现在看来,党中央和毛主席也会有犯错的时候,这一场刚刚到来的饥荒,与其说是天灾,还不如说就是一场人祸!
第五五章 饥荒(三)
“这些病人怎么医治呢?”直到这个时候,刘兴华才问起了王金娜来,他被这个县的情况震惊了,同时也被这个县官僚主义作风的干部们气坏了,头脑都有些混乱,直到这个时候,才想